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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士兵提好褲子,順手揪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剔牙,歪頭說道:“能去哪,去北邊巒安郡和人打仗,巒安郡內又有人反了。” “這巒安郡比濯陽郡還慘,我聽說從去年就沒下過雨,地里莊稼都旱死了,一個郡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能不反嗎?反了還有條活路,不反就是死路一條。” 王老三也不講究,站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脫下漏腳趾的布鞋,倒出里面的小石子。 河里面傳來一些聲響,很快又平靜下了去了。 他隨口附和道:“是啊,都是和咱們一樣的貧民老百姓,誰不是爹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要不是這世道把人逼上絕路,誰愿意反?自己人打自己人可真他娘的沒意思。” 年輕士兵顯然被觸動了傷心事,“我離家的時候才十五,家里窮交不起賦稅,只能被抓過來當兵,五六年過去了,家里連個信都沒有。” “濯陽郡周圍一圈都在打仗,只有濯陽郡還算好點,募兵征糧可不就從濯陽郡出?我聽將軍說,這次本來也沒指望從平寧縣征多少人,最主要的是糧食。 咱們這次可是大豐收啊,夠兄弟們吃一段時間了。 將軍真仁義,看到沒,剛搶來的糧食就下鍋給咱們填肚子。” 王老三重新把鞋子穿上,說:“還是將軍有遠見,知道跑平寧縣。濯陽郡內也就平寧縣靠南情況好一點。看到沒,我腳上的鞋子還是剛才去那個鎮子上搶的,爺爺我從出生起就沒穿過布鞋。” 年輕士兵說:“不是將軍有遠見,是咱們本來就離平寧近,我聽將軍說,趙將軍和謝將軍也都快到平寧了,他們來可是既募兵又要糧食,尤其是謝將軍,被叛軍伏擊,傷亡慘重,肯定要從平寧縣征不少人。到時候這平寧縣指不定成個什么樣。” “走,回去,灶該開了,趙六那個遭瘟的,心狠手辣,去晚了能一點東西都不給人留。” 年輕士兵也拍拍身上的土站起來,把狗尾巴草隨手往河里面一扔,“聽說趙六在平寧縣里面捅人了?” 王老二感慨,“可不,要不說他不是個東西,捅的還是個少年娃,看著也就十來歲,捅完還不讓人家去看大夫,說不定現在人已經埋了。多好一孩子,和我家大娃差不多大,長的白白凈凈,一看就是個讀書的料。” “我回來問趙六,趙六說他就見不得人家過的比他好。真是個陰損的小人,咱們都離他遠點,不然指不定哪天就被他賣了。” 兩人說著說著走遠了。 “真是臭死了。”王老二脫鞋地那一刻,李叔河簡直以為自己要被熏死了。 李仲海悄悄移到李伯山身邊,用只有一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哥,那個趙六是不是捅大牛的人?” 李伯山咬牙切齒地說:“應該沒錯了,可恨的是仇人就在眼前,我卻沒辦法給大牛報仇。” 李仲海安慰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以后有機會了,咱們再找那個趙六報仇,現在當務之急,還是趕緊把這一夜度過去。” 李伯山并未被仇恨沖昏了頭腦,“不能等天亮,天一亮就容易被人發現,等他們熟睡后,咱們沿著河道能跑多遠是多遠,只要離開了他們的視線,咱們就能成功逃脫了。” 破廟外,官兵架起大鍋,開始煮rou熬粥,各個拿個大海碗,呼嚕呼嚕喝的痛快。 除了被抓的壯丁,其余人皆高高興興。 終于吃飽喝足后,開始三兩成群聚在一起睡覺。中間只有看守壯丁和守夜的人沒睡。 “走!” 李伯山四人趴在淤泥里,不斷向前移動。身上的衣服破了,鞋子破了,胳膊上被劃出了傷口。 爬出一里地后,開始彎著腰沿著河邊茂密的草叢前進。 等走了五里路,遠的看不見破廟了,官兵也不可能追上來了,四人終于松了口氣,開始上岸,大步往下河鎮狂奔。 路上三三兩兩的災民面黃肌瘦,看到四個渾身沾滿泥漿的怪人從身邊跑過,也只是麻木地抬了一下眼皮,接著挖野菜樹皮。 第9章 決定 “爹!娘!我們回來了!”魚娘在…… “爹!娘!我們回來了!” 魚娘在院子里練字,她的《湯頭歌》已經背完了,現在要做的是不斷的溫習。 聽到三叔的聲音,她忙轉身回頭看,一下子愣住了。 三個高高的泥人站在家門口,說是泥人,一點都沒夸張,腳上,腿上,手上,臉上,眉毛上,頭發上,都被泥塊糊住了。 二丫被嚇得躲在魚娘的身后不敢出來。 魚娘緩過神,還是認出了這是她的親爹和叔伯。 “爹,你們怎么搞成這樣了?” 李仲海道:“等會兒再給說,我先去洗個澡。” 李伯山已經大步走到井邊,用力搖動轱轆,打上來一桶泛黃的水。 看到藏在魚娘身后的二丫,沖她咧嘴笑笑,二丫被嚇得眼角噙淚。 李仲海環顧一圈,也沒見到自己的爹娘,連大嫂還有陳氏顧氏都不見了。 他開始慌了,“家里沒出什么事吧?” 魚娘搖搖頭,開始給他一一解釋,免得他有什么誤會。 “沒有,是鎮子上的劉老秀才昨晚跳井走了,爺爺和奶奶都去他家了。大伯娘和娘去大舅公家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