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群架
石塊循著力道脫手而出、乘著無形的氣流而劃出一個完美的拋物線——然后咕嚕一聲沉進了水里。 深深地、沉進了看不見光的海底。 ……羅心情超差地瞪著水面逐漸平息的漣漪,咬緊的牙齒因為太過用力都有點發(fā)酸了。 老實說,他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為自己感到可悲。 ——哪怕坐擁了昔日父親夢寐以求卻至死都沒能湊齊的專家診療團隊,哪怕在他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為他體檢后意識到了鉑鉛病并不是傳染病而放松下來,可這又有什么用呢? ……這并不能對他的病情有什么作用。 重金聘請并且由北海最強雇傭兵團隊保駕護航的醫(yī)生也絕非泛泛之輩,在進入狀態(tài)之后他們的效率非常之高。根據化驗和拍片的結果,他們判斷鉑鉛病實際上是一種未知的重金屬在血液中堆積導致的中毒。這和羅父親的判斷如出一轍。 ——這并不是觸之即死的猛毒,也并非該焚城清洗的傳染病。 所以弗雷凡斯其實并不是發(fā)生了傳染病,真相是那里的人們因為長期開采接觸鉑鉛,導致重金屬因子富集,在這一百年里通過血脈傳承而逐漸匯聚到了子代和孫代的身體里。 在弗雷凡斯發(fā)生的這一切本該可以阻止,如果在開采鉑鉛礦之前就做足了足夠的功課;如果在發(fā)病后將病因公布出去;甚至如果在圍困弗雷凡斯后,如果有足夠的時間去研究,那起震驚世界的滅國慘案就不會發(fā)生。 ……那并不是天降的災難,而是人類導致的禍患。 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后,面面相覷的醫(yī)生們臉色蒼白得不像話。 “……別忘了我們簽了保密合同。” 年紀最長的那個醫(yī)生,面沉如水的環(huán)顧一圈,也不去點明在場各位醫(yī)生到底有怎樣的想法,他只是舔了舔起皮的唇,用干澀的嗓音一錘定音; “做我們該做的事吧,先來討論治療方案。” 而羅看著他們,只是想冷笑,想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世界政府為了錢財而干了什么好事——! 但激烈的仇恨和快意冷卻后,卻只留下空洞的殘燼。 ——一切都已經太晚了。他看過父親的研究筆記,發(fā)生在弗雷凡斯的重金屬中毒是非常特別的案例,通常誤服食重金屬后需要盡快搶救排除毒素,然而弗雷凡斯的鉑鉛病卻是叁代人一點點攝入了重金屬導致該毒素完全累積在身體中,鉑鉛并不只是存在于胃或是腸道中,而是已經在漫長時間中根深蒂固地根植于血液中,造成身體組織的病變。即使父親已竭盡全力,即使他已經是弗雷凡斯舉國最優(yōu)秀的醫(yī)者……卻仍舊沒能找到合適的方法去解決這個問題。 那他們呢?……芙蘆拉啊,他們真的能救我嗎? 看著醫(yī)生們焦灼而激烈的小聲辯論,被擱置在一邊的羅本人只感覺到一種荒謬卻難以遏制的懷疑。 想著離開這令人窒息的空氣,羅逃也似的離開了這所醫(yī)院,不知不覺間游蕩到了碼頭附近。但即使站在最廣袤最自由的大海旁,他也能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未來絕非如其一般無拘無束。 從父母多年行醫(yī)經驗中判斷出的結論,僅剩的兩年時光猶如一條絞索一般,死死地扼住他的咽喉。 ……芙蘆拉,我、真的能得救嗎? 羅沒有去找芙蘆拉,只是默默地看著翻涌不息的潮水,在心里回憶那猶如支柱一般,對著自己微笑的女孩的面容。 他想要毀滅,想要救贖,想要能殺死所有高高在上坐視弗雷凡斯死去的世界政府高層,又想要能堂堂正正地回到父母和修女的面前,告訴他們,我一定能成為出色的大人。 矛盾而復雜的心情交錯,讓他愈發(fā)煩悶,尤其是不遠處還有那響個不停的聲音……煩死了臭小鬼們!就不能換個地方打架嗎! 羅近乎是惱怒地看向不遠處偏僻的小巷子里,瞪著里面頭發(fā)五顏六色的一群小鬼們互相毆打的模樣,感到一股不可遏制的惡意從心中升起。 其實他路過的時候就看到了這一幕,也因為離得不遠而聽清楚了原來打人的叁個小孩和被打的那個是兄弟,只是因為被打的那個小鬼格外弱一些,“讓父親失望了”,就遭受了同胞兄弟的欺凌,但他并不想理會這種因為生活太幸福而除了打架什么都不會的愚蠢小鬼們! 多么可笑、多么可恥!父母、菈米,還有修女……和無數他的同學,那么多的好人和好孩子都沒能活下來,憑什么要他去做正義的英雄去阻止這鬧劇一樣的霸凌? 他可沒有什么多余的正義感,要去拯救或者糾正這種無病呻吟的小鬼! ——可這些小鬼就不能安靜點嗎!打人也就罷了還嘴巴里吵吵鬧鬧個不停!煩死了啊!搞得他連回憶芙蘆拉的聲音的時候都摻雜了小鬼難聽的哭求。 瞧啊,那個沒用的小鬼在哭呢。還喊著“爸爸救命……”,這種懦弱的沒有覺悟的人,怎么配活在這個世上! “——我說你們,無聊地把戲差不多一點吧?” 羅冷著臉、打斷了這堆一眼看過去才五六歲的小鬼們的游戲。他知道這是遷怒,但那又如何?是這群不知收斂的打擾到他的小鬼不好!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仗著年長幾歲去壓制他們有什么不好,而是慢慢地擼起袖子,對上那頂著紅綠藍的花哨頭發(fā)的小鬼們,露出一副不容錯認的找茬表情。 “真夠無聊的,是作業(yè)太少了吧!” 而那叁個小孩詫異的互相對視一眼,傲慢的笑容在唇間浮現,他們根本不畏懼比自己等人大得多的羅的威脅,而是興味盎然的對他勾勾手。 “就憑你也想阻止我們?開什么玩笑。” “喂尼治,別廢話了!給他點顏色看看!” —— 與此同時的心理診療室里。 這是井上仁的第叁支煙。 在經過溫和并且毫無進展的一些談話之后,井上醫(yī)生和患者羅西南迪都感到了一些疲憊,在禮貌地問過對方介不介意在這里吸煙之后,得到同意的井上醫(yī)生和羅西南迪都沉默地點燃了煙。 雖說一般的心理診療,肯定是要患者配合才能順利進行,不過井上在接受友人的拜托來到這里之前,也考慮過對方不配合的可能性。畢竟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患者,而是馳騁于大海上無惡不作的海賊,也能想象到他不會很配合地揭露自己的心理陰影。 ……哎。井上嘆了口氣,倒也沒那么犯愁。比起來說不順利的治療進展,他倒是很有收獲——畢竟,不是哪個患者都能像這位柯拉松先生一樣,有著縝密到好似千錘百煉鍛造出的心理防線的。 ——這可不像是海賊的作風啊,奧拉席翁,這就是為什么你讓我來照料你弟弟的原因嗎? 井上不動聲色地再次吸了一口煙,這位單純?yōu)榱俗约旱闹鳂I(yè)以及興趣才去考取的心理醫(yī)生資格證,并且每次使用大都屬于采風的“醫(yī)生”在心里生出一種躍躍欲試的興趣來。 “說來慚愧……啊,自己這么說,真夠不好意思,不過我姑且是個小說家。” 既然談話不順利,那還是隨便聊點什么吧。井上仁,于前年以一本懸疑恐怖小說 名震北海的知名新銳作者,以一種側身看著書架不給柯拉松壓力的狀態(tài),隨口開啟了新的話題。 “……?” 羅西南迪愣了一下,禮貌地轉過頭去表現出一種自己在聽的樣子,同時心里有點困惑:……作家?說起來,這個名字,他是不是在哪里聽說過? 這一廂和睦而平淡,那一邊杰爾馬和唐吉訶德家族以及北海商會的交流也還算順利。 除了—— “……啊,這是在做什么呢。” 芙蘆拉的眼睛失去了高光,她無言以對地看著面前驚天動地的群架,一時之間竟有點不好意思去看旁邊和自己站在一起的杰爾馬公主的表情。 以她絕佳的雙眼5.0的視力,能清晰地看清在灰塵四起拳腳相加的戰(zhàn)圈里,金色的那一撮一看就是不知道咬在誰腦袋上的賽貝魯,它的jiejie阿璐璐也在旁邊拉偏架(芙蘆拉正好看見她看似要阻止賽貝魯,卻一拳打到了那個小孩臉上),而被人壓著打的……那不是羅嗎!怎么回事啊那個笨蛋!怎么能被六歲的孩子揍成那樣回擊啊!打他! ……啊不對,總之羅那邊因巴法羅拽著打他的小孩,所以竟然滑稽的形成了一種僵持的平局,倒是正在和另一個藍頭發(fā)小孩對轟的Baby5……芙蘆拉眼睜睜地看見一發(fā)流彈擦過了賽貝魯的耳朵,而后暴怒的阿璐璐一推賽貝魯的獵物,撲進了戰(zhàn)局之中,徹底把這一場面變成了大混戰(zhàn)。 這可真是太、太……做得漂亮,羅!再來一拳!……啊不對、太過分了,這都是在干什么呢這些孩子!輸了的話晚上就別吃飯后甜點了! 眼看著局面愈發(fā)不可收拾,芙蘆拉還是出面了。 “……你們幾個,還不住手!” —— 因為羅小時候看起來瘦瘦小小的營養(yǎng)不良,我覺得把他和從小就營養(yǎng)豐富的文斯莫克王子們放一起還真不知道誰比較大。 哎,羅,勇敢的一挑叁英雄救英雄,卻被打成豬頭。一邊寫一邊爆笑 ……畢竟對面可是杰爾馬的改造人王子啊!從四層樓跳下來都只有地面有事的,羅,不是你的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