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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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地睜開了眼, 眸中一點灼目的殷紅, 很快隱而不見,攤開的掌心上還聳動著一撮小火苗,火苗不像尋常火焰那般有著漸變的顏色,整體偏于深黑。 如果有人因為這火焰形態上的渺小而輕視它,那定是要倒大霉的。 至少漸善不敢,哪怕現在的他比江奕高了兩個境界。 不止如此,看著明顯被收拾了一通的白黎軒,無限的敬佩崇拜之情從漸善心頭冉冉升起。 此番檢驗功力,收效不錯,江奕滿意地收回了異火,假裝沒有聽見白黎軒壓抑不住的咳嗽聲。 周圍濃煙是有點大,但白黎軒設不設結界是他自己的事,與他何關。 無眉山經年不化的雪被這場火燒化了一半又蒸發了一大半,只有少部分化為流水,潺潺地往著山下而去,總體上講,沒有造成什么大的破壞。 如果融化了一座雪山不算大破壞的話,嗯。 小孩扯住了漸善的衣袖,漸善回神,看著江奕負手信步而來,一時間不由得有點拘謹。 說起來,在被順毛的時候讓一雙漂浮半空的手給嚇住,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江奕:許久不見。 漸善表情放松:嗯,許久不見。 江奕:最近還好么? 漸善最近當然不好,忙得快要累死了都,簡直是身心俱疲。 做的也并非是jianyin擄掠之事,只是從聽到白黎軒的吩咐到現在,漸善心里的迷茫一點也沒有減少,隨著籌謀的進行,反而越來越困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當然,不確定白黎軒有沒有告訴給江奕的事,漸善沒膽子主動提起,于是他開始斟酌怎么回話比較合適。 江奕: 漸善:! 看著身形猝然一晃的江奕,漸善驚異了下,連忙上前要接,白黎軒的手卻快他一步,把江奕帶入了懷中。 漸善頓足。 白黎軒沒有把身上的灰燼清除,俊逸的臉頰看上去萬分滑稽,在剛才,他甚至覺得魔尊變了,威赫的形象已經不復存在。 是什么給了他這樣的錯覺? 那雙眼睛抬起時,明明仍舊是駭人的可怖。 江奕睜著眼,眼前的事物開始模糊不清,本來順暢運轉的靈力受到限制,腦子還有點蒙。 怎么回事? 他跟著艱難地朝上看了看,視野清晰的片刻,看見了白黎軒。 白黎軒回望著他,目光那般深沉又溫柔。 卻,沒有一丁點的意外。 你又想干什么? 白黎軒湊近,親親他輕顫著的眼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你累了,好好睡一覺罷。 江奕: 等待白黎軒開口解釋的江奕有點心灰意冷了。 他瞇著眼睛,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抬起手來。 如果真有刀的話。 我特么絕對捅死你! 拳頭沒能如愿砸在白黎軒的臉上,只在他挺拔的鼻端輕輕地觸了一下。白黎軒接住江奕往下滑落的手,拽著指尖碰了碰自己的額頭,眼睛輕眨了一下,從中一晃而過的,似乎是安心。 然后白黎軒將江奕的手平穩地放置在對方的腹部,在漸善悚然的目光中,又毫不猶豫抬起了自己的手。 嘭! 這一下真的沒留任何力,漸善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 白黎軒咳了兩聲,半邊臉紅了又青。 他不甚在意地擦去了嘴角淌出的血跡:進展如何。 漸善不自覺換了敬稱:回稟陛下,我已按您的吩咐,安排他們在靈界制造多起紛亂,那些名門正派私底下做的骯臟事,也都在我們的引導下,將其歸咎到了您的身上。 相信靈界的人會在不久后達成共識,前來征討。 可是漸善忍不住想問,您到底要做什么。 為什么要主動挑起正邪大戰,甚至不惜朝自己的身上潑污水? 只是當他抬起頭時,面前已經空無一人。 火焰的余波散去,遠方的地平線上還映襯著一點耀眼的橘紅。 漸善只覺心情悵惘。 他低下頭,十萬分慶幸自己早給小孩使了一個昏睡的術法,不然必定已被白黎軒神|經的行為嚇哭,同時漸善對主人深表歉意,如果不是被他安置在白黎軒這兒,哪會接連受到這種摧殘。 還是快點走了罷。 自從地盤被至上魔尊搶了大半,靈界內的可用資源急劇減少,各門各派人人自危,對魔域的仇恨與日俱增,門派之間也不如表面那般和|諧,漸善只需要隨手投下一點火星,就能引發一場燎原大火,也不需要關注后續發展,簡要來說,他要做的事情到這里就結束了。 大戰在即,白黎軒沒有要求漸善留下,或許是因為不需要,或許是因為有那幾分情誼在里面,他給了漸善脫身的機會。 漸善本來也在猶豫,此刻卻已經想好,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卻不能不在乎小孩的安危。這么多年以來,大好江山他看多了,不覺得有趣。小孩的心就更小了,幾步見頭的池潭就能盯上五六天。 昆穹天外天是個好地方,不論身份和過往,只要不鬧事,來者皆是客,對他和小孩都會是個好去處。 最后,漸善沖著高空,無聲地行了個禮。 魔尊陛下,不,我多年的友人白黎軒。 無論你在做什么,想做什么,愿你最終達成所愿,永無后悔之時。 任何人都決計想象不到,魔域的魔尊白黎軒,會堂而皇之、明目張膽地住進了靈界某座城池的市井小巷。 白黎軒換了件常服,腰間別著把劍,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劍修。 店小二接過他遞過的靈石,好奇地瞅了瞅他懷中抱著的人,而后注意到白黎軒的眼神,立馬不敢再看了。 娘親嘞,這劍修的眼神怎么好似會吃人。 來到房間里,白黎軒把江奕放在床上,然后自己坐在床頭,曲起一條腿,不做其他事,就看著對方。 臨著街道,窗外并不算安靜,不時有嘈雜的聲音傳進屋里。對面好似是座修真者的茶館,白黎軒神識能納百萬里,自然也能聽見茶館內許多人義憤填膺的聲音。 這魔頭惡毒之致,天理難容! 修真界何時何日才能重見天光! 那些個勞什子的宗門為什么還不替天行道 據說太和宗 上輩子聽厭了的東西,這輩子再聽也不會覺得新奇。 他自己覺得無所謂,卻不想讓前輩也聽到這樣的聲音,即便他知道江奕在短時間內醒不過來。 不多時白黎軒手指一動,結界無聲布下,窗外的嘈雜再難傳進屋里。 白黎軒上床,在江奕的身邊躺下,凝視著對方的側顏。 他讓漸善主動誘發正邪大戰,其實自己在魔域這邊,并沒有多做準備。 因為白黎軒知道他會死。 不是正常死亡,死于他殺,或死于意外,都有可能。 即便不死在正邪大戰之中,茍延殘喘數年后,仍舊會因為各種誤解和巧合,死在正道的口誅筆伐之中。 白黎軒伸出手來,和江奕的手掌交握上,眼神不同于以往任何時候,有點迷茫,有點傻。 上輩子,他也是在許久以后才明白,自己為天道所不容。 白黎軒再次將為天道所不容這六個字無聲咀嚼了一遍,嘴角扯出抹嗤笑,只一句話,便書盡了他一生的悲慘。 在變壞之前,他未做過一件惡事,在變壞之后,他也并非罪惡滔天。 為什么會落得如此下場? 在得知自己終將走向滅亡時,大部分人都會難以接受,至少白黎軒只覺得荒謬可笑。 和這輩子一樣,上輩子他也發覺了世事的蹊蹺。 好像總有人在針對他,將他引入最壞的局面。 為此白黎軒不惜逼上天算閣,逼著天機老人指點他一條明路。 天機老人道:你性情乖張,不辨善惡,理當如此。 白黎軒斬下了一名弟子的手臂,在慘叫聲中漫不經心地道:我也曾向善。 天機老人不忍地閉上了眼:我救不了你。 白黎軒再一劍,十數名弟子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他給人留了口氣,但修為卻是都廢了。 天機老人猛地睜眼,眼皮顫動,死死盯著白黎軒指向他親傳弟子的劍。 血液從劍尖滴落,少年白皙的脖頸拉開一道刺目的紅。 丹師棲真!天機老人像是用盡了畢生力氣,他非此世之人,可助你逃脫這宿命輪回! 白黎軒覺得自己被天機老人給唬了。 如果江奕真能助他脫困,那還能有這輩子什么事? 反倒是上輩子的他,聽信了天機老人在親傳弟子性命受到威脅時被逼出口的話,硬生生將本來前程似錦的棲真道人拉入了自己的陣營,和他一起背負了后半輩子的污言穢語。 他在上輩子臨死之際想通了這件事,可惜想通得太晚,江奕的名聲已經變得跟他一樣惡臭。 哪怕對方其實什么也沒做,僅僅是站在了他的身邊,救過他幾次命。 于是白黎軒不惜以耗損魂力為代價,使星辰斗轉,時間回溯,還江奕一世清明。 ※※※※※※※※※※※※※※※※※※※※ 不知道說什么,我就賣個萌=˙˙= 第116章 最后和根源的世界(十七) 白黎軒沒有想到的是, 沒有了他的刻意接近, 這輩子江奕居然仍舊和他綁在了一起。 而且還是更早到他還未入魔的時候, 兩人相遇。 因他損耗了魂力,所以才失去了上輩子的記憶, 可江奕為什么不止失去了記憶,甚至連魂魄都被逼出了身體? 果然,棲大丹師就沒讓人省心過。 白黎軒在江奕的耳邊輕聲道:你曾問我好不好奇你的來歷, 為難兩字卻寫在了臉上,于是我說, 不好奇。 怎能不好奇。 有關江奕的一切他都想知道,百聽不厭。 為何江奕的魂魄會在遇到他之前受損,江奕是從何而來,又為什么留在這兒, 將來還會去什么地方 只是沒時間了。 五年前他晉升合體期, 神魂復原,由此失去的記憶重回腦內。 他一會兒覺得自己是上輩子的魔尊, 四處去找他的棲真,一會兒又覺得自己是還在等待前輩的白黎軒, 迎著無眉山顛呼嘯的風雪茫然無措。 覺得無法面對江奕,為江奕可能知道自己當初不懷好意而恐慌。 時不時又變成了無限的怨懟, 前輩你怎么還不回來? 真的是一場災難。 但這些的這些, 在知道江奕竟真的回來找他之后, 白黎軒在極大的動容中, 也已經不再去想。 只要這個人能活著就好。 只要這個人不會被我連累就好。 他情難自禁地想要和這人共赴云雨, 其實是克制住了的,但當察覺到他的退意,竟是有些害怕的江奕主動了。 江奕眼含歉意:抱歉,誤了你四百年。 抱歉,有何可抱歉的? 棲大丹師。 我可是誤了你整整一世。 江奕好似不知情,他亦不敢說。他將那無盡的愧疚收斂,使自己看起來從容不迫、理直氣壯,又盡數化作某種沖動,湮沒在了江奕渙散的眼神中。 他猶如一頭還未被馴化完全的野獸,帶著自卑,帶著惶恐,帶著癡和虔誠,用發瘋般的舉止作為最后的訣別。他要哪怕自己不會再出現在江奕今后的人生中,也要讓江奕牢牢地記住他這個人。 看啊,他是多爛的一個人。 哪怕是決定了要把江奕一塊拖進地獄,臨到中途還要變卦。 凝視依舊未醒的江奕,白黎軒道:怎么配你喜歡。 你又怎么就喜歡上了我? 白黎軒把江奕抱進懷里,結實的臂膀猶如一對鐵鉗,恨不能將這人嵌入自己的骨血中。 前輩。 要我如何舍得與你放手? 棲大丹師。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壞? 江奕 咬字中帶上了泣音,似哭又似笑。 江奕又一次陷入了夢境中。 在半睡半醒間,一個夢接著一個夢。 他做夢都快做麻木了。 這次對座還有個男人沖著他吼:你是被那魔頭下了降頭還是施了咒?到底能不能清醒點?那魔頭此前從未與你有過任何交集,自從去了一次天算閣就成了你門下常客,別告訴我你看不出來他心懷不軌! 江奕細瞧那人的臉,哦,是殷臨川。 還是模樣長開了的殷臨川。 江奕正在搜尋一些資料,隨口道:你怎知他去了天算閣? 殷臨川:自然是查出來的! 江奕疑惑:為何要查,你對他有興趣? 殷臨川:呸! 江奕搖了搖頭,將紙張翻了一頁:不過我確實對他很感興趣。 殷臨川:??? 殷臨川還未從百般的嫌棄中回神,一聽這話,整個人都傻了。 江奕只得又重復了一遍,用那平平淡淡的語氣,像是在直敘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你不覺得針對他的人有點多? 殷臨川蒼白的臉總算再次恢復了常色,他拍著胸脯慶幸不已,還好不是那個感興趣。 不過這么一刺激,血液倒涌,還有點乏力,殷臨川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他是魔修,人人得而誅之,有什么好奇怪的。 江奕道:被太和宗追殺時他才步入金丹期不久,沒理由入魔。 殷臨川不以為然:沒準就是因為入魔才能晉升得這么快,你可別忘了,白黎軒是至上魔尊之子,身體里流淌有魔修的血液。 江奕否認得很有條理:至上魔尊是遭人背叛后心境不穩才入魔,他沒有易入魔的體質,如何傳給白黎軒?再者,天樞長老對白黎軒的態度一直很矛盾,他像是早就知道了白黎軒的身世,卻又一直裝不知情。又試問他身為白黎軒的師父,門下只有白黎軒一個弟子,相傳兩人曾經情同父子,即便不是日日都見,為其洗精伐髓的時候如何發現不了白黎軒魔修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