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九思黑臉：“你陷入幻境了。”

    幻境？

    靈不微神色微變，手心軟綿綿地一拍腦門：“我就說呢。”

    能拿她戒指的大妖，怎么可能那么輕而易舉地被解決。

    但自己復(fù)活過后，未免精神也太脆弱了一些。

    這么輕而易舉地就陷入了幻境。

    度九思見她清醒，就站了起來，靈不微從地上爬起，她抬眼再度打量那尊菩薩像，發(fā)現(xiàn)這就是個很普通的彩塑菩薩像。

    那股邪惡消失了，只有莊重與威嚴(yán)。

    “你在幻境里見到了什么？”度九思忽然發(fā)問。

    “見到了……”靈不微思考了一下，“一只很丑的猴子想要攻擊我，然后被我打跑了，我想追他，但這破廟攔著我。”

    “難怪，”一旁三千道，“你嘴里一直喊別跑，還雙腿亂蹬。”

    要不是主人用術(shù)法將她縛住，三千簡直懷疑她閉著眼都能把廟拆掉。

    靈不微訕訕。

    她沒注意，度九思臉上也劃過一絲不自然，手像是抽筋一般虛握了兩下。

    “這廟里必有古怪，”靈不微繞著那尊神像轉(zhuǎn)了兩圈，“你們發(fā)現(xiàn)了不對嗎？”

    “沒有，”度九思搖頭，他一拂袖，整座廟宇都被籠罩在青光之下，沒有任何一處有異常，“除了你不知為何陷入了環(huán)境。”

    陷入幻境的原因有很多種，不能篤定有妖邪存在。也有可能是靈不微沖撞了這里遺留的妖氣。

    靈不微抬頭，盯著那尊菩薩像，可看來看去，都不見絲毫奇怪之處。

    “喂，”靈不微抬手比了個中指，“你真的是菩薩嗎？哪有你這么詭異的菩薩，我才不認(rèn)你！”

    度九思：“……”

    三千：“……”

    廟宇仍舊一片寂靜。

    “好吧。”靈不微不甘心地聳聳肩：“這妖邪又不主動出來，也沒辦法，咱們走吧。”

    三人一同出門，燭臺重新熄滅，廟宇重歸黑暗。

    良久后，那尊菩薩像，忽得動了一下，額頭，眼皮，兩頰，嘴唇，都染上一抹血一般的殷紅。

    她抖動了一下眼皮，然后睜開了眼睛！

    沒有瞳孔，一片鮮紅填滿了整只眼，頭部僵硬又緩慢地轉(zhuǎn)動，對準(zhǔn)了靈不微他們離開的方向。

    “咦嘻嘻嘻嘻嘻。”

    像少女般嬌俏動聽的笑聲在廟宇中回旋。

    第8章 遮云（4）

    “阿嚏！”

    靈不微抹了抹鼻子，她琢磨了一下：“我看還是那廟里有古怪，沒準(zhǔn)那只逃跑的丑猴子正在罵我。”

    “也許是夜里風(fēng)涼，”三千在一旁，遞過來一件薄毯子：“前輩，你要用嗎？”

    前輩？

    靈不微側(cè)目，笑：“你怎么叫我前輩？”

    三千神色有些不自然：“因為覺得你很厲害。”

    厲害？

    靈不微琢磨了一下這個詞。

    自己也沒做什么啊，怎么就厲害了？

    像是察覺到了她的質(zhì)疑，三千臉色紅紅地解釋：“我發(fā)現(xiàn)，前輩雖然沒有修為，但根本不怕妖邪。”

    靈不微一笑，她瞧了瞧少年軟乎乎的小樣，以及他后背那把兇氣四散的“吉光”，忽然道：“你怎么想到會用這把劍？”

    劍也有性格，劍與主人的性格，應(yīng)當(dāng)相當(dāng)契合，才能被用出最大威力。

    可少年性格純真，與這劍天南地北，大相徑庭。

    “我很喜歡吉光啊，這劍哪里不好嗎？”三千奇怪反問，面上一片純?nèi)弧?/br>
    靈不微暗道，劍沒問題，只是與你不合。

    見他毫無所覺，她心中暗暗驚奇，這小孩既已觸碰到劍意本源，合該從小練劍，對劍有了解，怎么會選這樣不稱手的劍？

    還是說，三千的天真是裝的，其實也很兇，最是適合吉光？

    不不不，靈不微又搖頭，她看得出，三千是真的天真稚嫩，并非故意裝出這副模樣。

    三千見靈不微閉嘴不言，反而看著他，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心下惴惴不安：“前輩，難道吉光有什么問題嗎？這是我家傳神劍，世世代代傳下，從未出過什么問題啊。”

    靈不微恍然，原來如此。

    家傳寶劍，傳由當(dāng)家掌門人，只是沒想到，傳到這一代，家主會是個小白兔。

    也不對啊，靈不微忽然反應(yīng)過來，能擁有吉光這樣的劍作為傳家之寶，這家族理應(yīng)鐵血征伐，是個血性十足的家族，怎么這孩子天真也就算了，還是度九思的下人？

    是他家族沒落了嗎？還是……度九思身份太高？

    “這劍沒什么問題，只是我瞧著兇得很，與你不太相配，”靈不微猶豫著要不要套話。

    三千這么傻，沒準(zhǔn)三言兩語就會透露他們的來歷。

    但靈不微沒那么無聊，尤其是這樣容易得罪度九思。

    她也不擔(dān)心這兩人來路不正，天下還能有誰，比她這個人人喊打的大魔頭還惡？

    想到此處，她道：“既然是家傳寶劍，那你就好好練。”

    “嘿嘿，這我知道啦，我父親也常說，我現(xiàn)在還沒成長到擁有吉光的地步，只是主……”小少年吞下后半句，“我偶爾用吉光也會覺得力不從心，但還好，沒出過什么岔子。”

    靈不微的手輕彈了幾下身下的馬車橫欄，似在思量什么。

    “力不從心的時候，是什么樣的感覺？是覺得吉光脫離了掌控嗎？”靈不微心內(nèi)嘆了一口氣，決定還是幫這小孩一把。

    “啊？”三千愣了愣，“就……也不算吧，還是我太弱了，吉光沒有脫離掌控，但我能感受到很濃的……”

    他打了個哆嗦：“就覺得劍那時候特別冰冷，特別兇悍，我心里特難受，然后自然而然握不住劍了。”

    果然。

    “我能摸摸這把劍嗎？”靈不微道，“就隨便摸摸，不做別的。”

    三千道：“可是它很兇，你碰它，可能會被傷到。”

    “沒事，”靈不微露出一口大白牙，“相信我，我?guī)煾冈?jīng)教過我鍛劍之法，我對劍很熟悉的。”

    三千沒有弄明白靈不微問他這些的意義，他還是怕靈不微受傷，不太想給，但腦海里卻傳來了主人的傳音：“給她。”

    他一怔，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把劍遞了出去。

    吉光無鞘，少年整日背在身后，能看到寬闊的劍身之上遍布的黑紫色道紋。

    靈不微一拿到手里，劍就發(fā)出微微的嗡鳴。

    隨后全身都泛起盈盈的藍(lán)光，煞氣大漲，竟是明顯表達(dá)出抗拒之色。

    三千心驚rou跳地看著，吉光落入自己不樂意的人手中的時候，就會做出這幅反應(yīng)，然后驟然暴起傷人。

    靈不微又沒有靈力，他真怕她出個好歹。

    但靈不微像是感覺不到這劍明顯傳達(dá)出的兇悍抗拒，細(xì)細(xì)地摩挲了一遍劍身。

    劍身更加明亮，宛如一團(tuán)藍(lán)光在夜色中疾馳。

    三千屏住呼吸，時時刻刻準(zhǔn)備出手。

    “真是個兇悍又認(rèn)主的好劍啊，”靈不微輕聲感慨了一句，然后反手，狠狠朝著劍身上一拍，“乖。”

    嗡鳴聲瞬間斷掉。

    藍(lán)光在幾息之后，間斷地閃爍，不久也歸于黑暗。

    靈不微滿意地將劍遞給了三千：“好了，短時間吉光應(yīng)該都會很乖，不會讓你覺得掌控不住了。”

    頓了頓，她發(fā)現(xiàn)沒有動靜，奇怪地在三千眼前揮揮手：“發(fā)什么呆呢？”

    三千呆若木雞，被她一提醒，手忙腳亂地接入劍。

    而吉光入手的瞬間，他就察覺到了一股微妙的不同，吉光似乎沒那么冰了。

    他疑惑的目光，靈不微自然瞧見了，笑嘻嘻地道：“我對付劍很有一手的，你放心，不過是幫你教育了一下，沒把它怎么樣。”

    沒有修為，卻能讓這樣兇悍的靈劍聽話。

    三千忽然覺得，靈不微深不可測。

    “多謝前輩！”三千正色抱拳。

    他嚴(yán)肅的神情讓靈不微毫不猶豫地認(rèn)為，若不是在馬車上，他沒準(zhǔn)都得給她行個大禮。

    “哎呀哎呀，小事情啦，”靈不微本身對劍有天然的威懾力，她有十足的自信能讓吉光聽話，這等靈劍最是機(jī)靈，只是——

    “你修為不足，現(xiàn)如今還是要以修煉為主，不然是無法掌控這劍的。但若是修為進(jìn)階較慢，哪一天再覺得力不從心，就一定要說出來，讓別人幫你。記住，若有一天你掌控不住劍了，別強(qiáng)求掌控。”

    強(qiáng)求掌控，怕是反會被劍掌控，進(jìn)而人劍雙雙入魔。

    三千見她正色叮囑，也鄭重地應(yīng)是。

    馬車內(nèi)，度九思若有所思地摸著手上的那把木質(zhì)劍鞘。

    劍身嚴(yán)絲合縫地插在里面，只留一個劍柄。

    “靈不微，靈不微。”

    他細(xì)細(xì)地咀嚼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