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資？”趙新誠有些疑惑，不過片刻后就想起來那個‘2塊錢’，他知道陳芷歡把衣服放在方曉梅家裁縫店售賣，最近在廠里到處都傳說方家賣的衣服很好看。他看著她笑笑，“陳老板，是賺了多少錢，準備發多少工資啊？”

    陳芷歡小臉一揚，看著十分得意，自己現在可以小富婆，有錢！她大方的拿出一張大團結遞給趙新誠，“喏，給你。”

    看著這巨額工資，趙新誠訝然，這人是不是太大方了，“搬一趟貨也不至于給這么多吧？你這可趕上一級工一個多星期的工資了。”廠里一共分為八級工，每個級別工資數值不一樣，一級工一個月基礎工資正好是30元。

    陳芷歡倒不甚在意，錢是會賺回來的，這第一桶金可是讓趙新誠費了大力氣的，她直接把錢塞進趙新誠手里，讓他別客氣，趕快收下。

    趙新誠也沒推辭了，他把錢隨手往兜里一放，看著陳芷歡，“你把手伸出來。”

    “干什么？”陳芷歡想起他剛剛說的話，“你剛才說要給我什么？”

    “你把手攤開。”趙新誠倒不著急，就一個勁兒的賣關子。

    陳芷歡只好照做，她的手指白皙細長，纖纖玉手放在趙新誠面前，直晃了他的眼睛。趙新誠手握成拳放了個什么東西到陳芷歡手里，放好后還把她的手合攏。

    陳芷歡感覺掌心有個小東西，她收回手，放拳一看，是一枚精巧的瓶蓋，準確的說是一枚啤酒瓶蓋。許是新開的，瓶蓋內側還沾著一兩滴啤酒液珠。看著這瓶蓋，陳芷歡有些好奇，“為什么給我這個？”

    趙新誠扯著外套扇扇風，明明有微風吹過，還覺得有些悶熱，他歇了陣子才開口，“這是咱們車間新設備產的第一瓶酒的瓶蓋…”

    一聽這話，陳芷歡又低頭看著自己掌心的瓶蓋，一下子覺得它從平平無奇變得眉清目秀，是說要好看些呢。這么有意義的瓶蓋…

    “酒已經被瘦猴他們分了，我幫你搶到個這個，反正你也喝不了酒，就當留個紀念唄。”趙新誠看著陳芷歡毛茸茸的頭頂補充道。

    把瓶蓋小心地放進包里，陳芷歡一臉真誠地道謝，“謝謝你，這個獎勵太有意義了。我會好好珍藏的。”

    趙新誠回到宿舍的時候，瘦猴已經在他屋里等他了，這人一天到晚都活躍得很，這次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一大塊冰塊，放在里桶里，整個人邀功似的朝趙新誠喊，“誠哥，快進來，我整了這么大冰塊，可涼快了。”

    這悶熱的屋里確實有了絲絲涼意，暫時緩解了人內心的燥熱，趙新誠走進屋，就見瘦猴在到處閑逛，像個停不下來的猴子。“哎，別動那個！”

    瘦猴悻悻收回手，他知道這個東西可是趙新誠的寶貝，輕易不讓人動，一個方方正正的鐵盒子，不知道里面裝了什么，這么神秘。

    “誠哥，你剛才哪兒去了？怎么幫我們開了酒一口不喝就走了。”

    “別管天管地的啊，好好去熟悉設備，瞧你那樣，cao作個新設備手忙腳亂的，再這樣你就重新回去學。”

    學？那是跟陳芷歡學，從英文翻譯到中文，各種cao作細節給講得透透的，二車間都夸她是個好老師，唯獨瘦猴這個學習困難戶聽著難受。這要是被打回去重學，自己不得脫半層皮？

    “別別，誠哥，千萬別讓我再去跟著歡歡妹子學了，我一聽她說那些就打瞌睡。”瘦猴腳底一溜煙，跑了，仿佛再呆一秒就要被押送到陳芷歡的小課堂去。

    趙新誠看著瘦猴那樣，無奈笑笑，起身走到立柜旁，抽屜里躺著那個鐵盒，旋開蓋子，里面放著一個銹跡斑斑的瓶蓋，頂面的字跡已經不可辨認，四周的齒輪也泛著黃色銹跡，趙新誠拿出瓶蓋，注視著它，想起自己10歲時，父親接管二車間生產的第一瓶啤酒，取下瓶蓋，給了自己。他說這么有意義的事情，得留個紀念，讓他好好收著，還說這可不是隨便送人的。父親把自己進工廠親手生產的第一瓶酒的瓶蓋給了母親，把二車間的第一瓶瓶蓋給了自己。

    趙新誠把瓶蓋扔進盒子里，發出叮當叮當的響聲，蓋上蓋子，一切又都陷入黑暗。

    幾天后，二車間生產車間內，陳芷歡還在監督工人的cao作，新設備cao作需要規范。

    “楊師傅，這個是開關按鈕，發酵液最好不要超過15米，不然容易形成攪拌發酵了。”

    “哎哎好的，謝謝小陳師傅。”大活兒都聽著陳芷歡不時的講講cao作方法。

    中午，午飯時間，二車間的根據地前，大家打完飯回來，在空地上或蹲著或站著，一人拿一個鋁制方形飯盒吃著，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

    “哎，你打啥了？給我來兩塊。”瘦猴在工友大方的飯盒里夾了一筷子魚香rou絲。大家經常互相交換菜，吃著都很香。

    “你打啥了？喲，還有辣椒炒rou，給我也來點。”知了也湊過來看，筷子和嘴一起動，夾了瘦猴兩塊大rou片，被瘦猴追著打。

    “我一共就幾片rou啊，你怎么這么黑心，一下子給我夾走倆！”

    “同志們，同志們，廠里的排球比賽通知下來了，”二車間職工胡全一個箭步沖過來，十分興奮，“下個月月底打比賽，咱二車間可不能輸啊！”

    工人們一聽這話也是來了興致，紛紛圍攏過去，七嘴八舌問起細節。這排球比賽是前年中國女排在日本贏得了第一個世界冠軍之后風靡的，當時全國高喊著‘女排精神’，人人都抱著排球走上空地，拉起球網就開打。啤酒廠也應景地開設了廠職工排球比賽，由各車間，科室派人參加。一二三四車間，保衛科，行政科、采購科、調度科，銷售科等，一共8支隊伍打，最后的冠軍拿50元獎金和1臺收音機還有一面紅旗嘉獎。獎品豐厚，職工們參與熱情也高漲。

    這次廠里首次推行了男女混賽，采用三男三女的搭配，二車間幾個積極分子正商量著怎么搭配呢，這50塊是勢在必得了！

    往年參加過的趙新誠，瘦猴，知了是三大主力，自然是要參賽，剩下三個女同志，秦芳和張蘭也是打排球的好手，至于剩下的一個名額，大家遲遲定不下來，剩下的幾個女同志都是很想參加，指著多拿點工資獎金呢。瘦猴眼睛轉轉，突然看到一個美麗的背影。

    “歡歡，排球比賽參加不？第一名有50塊獎金！”瘦猴幾步跨到陳芷歡身旁。

    “可我不會打排球。”陳芷歡咽下嘴里的飯菜回他，自己讀書的時候忙于學業，體育活動就參與過打乒乓球，對排球僅限于看過比賽。

    這可找不著人了，瘦猴也不管那么多了，“沒事，離比賽還有一個月呢，我教你，保準你成個高手！”說完直接把陳芷歡的大名報上了。

    就這樣，陳芷歡莫名其妙加入了二車間的排球參賽隊伍，其他五人都有基礎，只有她一個新手，大家商量好以后每天下午五點去訓練，務必要把陳芷歡教會，也加深一下大家的默契。二車間的人都調侃她，上工的時候是小陳老師，下工了是小陳學徒。

    于是小陳學徒這天下午就跟幾人來到了車間后面的一片空地，大家都穿著深藍色運動衫，瘦猴和知了將球網拉起，拴到兩旁的樹上，打了個結，用力拉了拉，繃直了才放心。趙新誠拍拍排球，扔給陳芷歡接著，陳芷歡把排球一把抱在懷里。

    “拍拍看。”趙新誠眼神示意她動一動。

    陳芷歡握著排球，把排球拍在地上咚咚作響。

    “歡歡看起來有點天賦啊，這架勢一看就能出師。”瘦猴在一旁指點，“來，我教你發球。”

    趙新誠見瘦猴來搗亂，右手扯住他的衣領往后拉，“別搗亂，該干嘛干嘛去。先慢跑一下，熱熱身。”后半句是對陳芷歡說的。

    于是這臨時排球場上，有一個青春靚麗的身影在繞圈慢跑，陳芷歡身體素質還不錯，她準備跑4圈結束，結果跑到車間口的地方，正好看見孟彪帶著幾人來了。正是那天圍堵自己和趙新誠的五人。

    “歡歡meimei，跑步呢？”孟彪還是一貫的色瞇瞇，盯著陳芷歡就挪不開眼，臉上橫rou微顫，讓陳芷歡覺得有些惡心。

    她轉身就要走，準備回到大部隊去，卻被孟彪追上去攔住，直接擋在她前面。“去哪兒啊？不是又要去找趙新誠吧？他那天被我們五個人揍得還不夠慘啊？哥幾個，你們說是不是？”

    “是啊！可慘了，下次見著還要揍得他叫我們爺爺。”四個跟班哄笑起來。

    “讓開。”陳芷歡神情嚴肅，臉上嫩得能掐出水似的，抻直了脖子，說話時不愿意看著孟彪。而這股端著的神情反倒刺激了孟彪，覺得陳芷歡越發勾人了。

    “別介啊，陪哥哥們玩會兒。”孟彪手握住陳芷歡的胳膊，只覺得細膩柔滑，表情很是享受。

    陳芷歡一陣惡寒，“你這個流氓！”說完提起一腳就往他襠下踢去，痛得孟彪倒地哀嚎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瓶蓋不能隨便送人的~

    第18章 有人表白

    孟彪料想不到陳芷歡變得如此彪悍，這還是那個斯文的大學生？他忍著疼痛，放出狠話，“你，這個臭□□，居然敢踢我！”

    陳芷歡見這人動手動腳還出言粗魯，登時更加生氣，“你這種垃圾流氓，人人都踢得！”

    “看我不揍你！”孟彪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個女人踢了，覺得傷了面，他推開扶著他手的跟班，掙扎著起身就要對陳芷歡動手。誰料他剛站起，人還沒站直呢，就被一個排球重重砸到，直接往前撲去，栽倒在地。

    陳芷歡見他狗吃屎的模樣，瞬間笑出了聲，抬眼往后望去，趙新誠大搖大擺地走過來，身邊還跟著二車間的幾人，裝模作樣地看著孟彪說話，“哎喲，對不住啊，砸到咱孟大公子了。”

    孟彪翻身坐起，揉著被砸的后腦勺，感覺隱隱作痛。見來人是趙新誠，更為憤怒，上次自己五個打一個，都沒占著便宜，他又氣又懼，但嘴上不能認輸，“趙新誠！你是不是故意的？”

    旁邊的四個跟班見趙新誠來了，倒是偃旗息鼓，不敢造次，畢竟上次他們吃過虧。

    “孟彪，你這就冤枉我了，純屬失誤啊。我本來聽著有狗叫，一下子心煩扔個排球趕狗呢，不知道怎么砸中你了。你說巧不巧？”

    “這兒的狗怎么趕不走啊，一直汪汪亂叫真是難聽。”瘦猴剛進廠的時候被孟彪帶人欺負過，幸好趙新誠救了他，所以瘦猴一直和孟彪不對付，也對趙新誠感恩在心。

    被罵了的孟彪怒不可遏，他夾著腿站起來，“好啊！我早晚有一天得收拾你們，別太得意。”現在自己上下受傷，對方人多勢眾，還有個特能打的，孟彪決定走為上計。

    看著孟彪五人走遠了，二車間幾人走到陳芷歡面前，關切她，“歡歡，沒事吧？”

    陳芷歡搖搖頭，“沒事。剛剛謝謝你們了。”

    “沒事兒，這哪跟哪兒啊？”瘦猴一副豪情壯志的模樣，讓陳芷歡放心，自己以后會罩著她的，結果就被其他人啐了一口，狠狠笑話。

    孟彪一臉煞氣走在路上，嘴里還念念有詞，要讓趙新誠好看，結果迎面撞上了周書杰。

    “孟彪，你這是怎么了？”周書杰見他走路姿勢有異，還時不時揉著后腦勺，很生氣的樣子。

    孟彪知道周書杰和自己父親走得近，也沒把他當外人，三言兩語說了來龍去脈，“今天的仇我記下了，下次一定讓趙新誠付出代價！”

    周書杰替他打抱不平，“這趙新誠確實太過分了，怎么能這樣對你。況且這還是大白天，廠里人來人往的，我估摸著一會兒全廠都得傳遍了，說你堂堂采購科科長公子被人打了，我都替你憋屈。”

    孟彪最好面子，想到此又是一股氣平復不了，這要是被人傳遍了自己以后還怎么混，他當下就要轉身，馬上去和趙新誠拼了。

    “哎，孟彪，別沖動啊。你說你現在去找他麻煩，到時候廠里各打三十大板你也脫不了干系嘛。有時候暗著來比明著來更有用。”

    孟彪知道周書杰聰明，一定是想到了好辦法，他有些興奮，“你有什么好辦法？快說說。”

    周書杰左右瞧瞧，見四下無人，湊到他耳邊，低聲說著，孟彪聽著皺起眉頭，略微遲疑，“這怎么行？要是查出來是我干的，廠長不得罰我啊？”

    “想報仇還顧這么多怎么行？”周書杰似是有些看不上他，“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能干大事的人，沒成想現在也忍氣吞聲了。哎，那這仇以后找機會再報吧，還得看趙新誠給不給你這個機會。”

    周書杰說完見孟彪有些松動，又趁熱打鐵，“你說現在二車間得了好設備，眼看著是要起來了，到時候四車間還能有好果子吃？你之前處處針對他，到時候他肯定第一個就對付你。”

    孟彪一聽恍然大悟，還真是這個理兒！他急忙求助，“周哥，你得幫幫我啊，你說這事兒怎么辦才好？”

    周書杰微微一笑，湊上去對孟彪說了一番話。

    第二天上午11點，袁立先帶著一頁工資表和一袋子錢走進了車間。

    二車間今天當班的工人都翹首期盼著，見袁主任進來就圍了上去。

    “來來來，挨個來啊。”袁立先展開工資表，上面寫著每個人的名字，工資構成。啤酒廠采用的是八級工資制，再加上各類補貼統一計算，決定該發多少錢。

    “來，侯鵬。”

    瘦猴馬上跳出來，樂呵呵準備拿錢，他接過工資表掃一眼，直奔最后一欄的應發工資而去，五十八塊零九毛。他心滿意足領了錢就走。

    “你看清楚沒啊？”袁立先喊住他，雖然自己先在財務科對過一遍了，還是得確保各人的工資不出錯，本人最好再對一遍。

    “袁主任，您發的我還能不放心嗎？”瘦猴去一旁數錢去了。

    “知了，你的。”

    知了就比較嚴謹了，都會對一下，自己在心里算算數。知了現在是三級工，每個月基本工資三十七，加上每個月四塊的生活補貼，六塊的附加工資，每個夜班三毛的補貼，溫度三十五度以上的高溫補貼，一天三毛，零零總總加起來，正好是五十三塊零三毛。

    “謝謝袁主任。”

    根據級別不同，夜班天數或者加班天數不同，工資都有些差異。趙新誠是這群年輕人里唯一一個四級工，自然拿得多些，他領了六十七塊。陳芷歡定的二級工，她才進廠兩個月，按理說定不了這個級別，可人是大學生，直接提了標準，她領了五十塊零五毛。

    發完工資，袁立先又鼓舞工人們，“大家伙兒，這新設備來了，可得鉚足勁干啊，爭取下個月多拿獎金！”

    “好!”

    “袁主任，你放心！”

    “咱們車間肯定提產量，到時候可得多給我們發點超產獎啊。”

    每個月月初發上個月的超產獎，二車間一般就能比著完成廠里定的產量任務，超產獎拿個十塊就不得了了。像一車間和四車間，一人拿三四十超產獎都是有的，二車間人可羨慕了。

    錐形罐一直有條不紊地運作著，最近一個星期的產量已經超過過去一個月的了，這還是大家在業務熟悉階段，大家都感嘆，這新設備確實好使！瘦猴拍拍它，這新伙計可是大家的希望啊，拿獎金全指望它了。

    “哎，今天發工資了，去不去看電影？”知了聽說最近上映了部電影《青春萬歲》，可很新潮了。

    瘦猴一聽也有興趣，看電影那可是有意思的事兒，小時候只能看露天拉幕布放的，一部電影能放七八遍，自己都快背下來臺詞了。

    幾人合計合計，就約好了去看！正好今天都是早班，四點多下工，練會兒排球，就去趕六點半開始的電影，時間還正正好。

    陳芷歡第二次練習，雙臂并攏練習墊球。一開始還沒墊幾回就掉了，不過她本身就聰明有悟性，在趙新誠的指點下，逐漸找到了感覺，這下墊了十多下都沒掉。

    她心無旁騖低聲數著，“十八、十九、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