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塑料鐵三角
吃過早飯,何樂勤打電話過來了,問白楊去不去給嚴(yán)芷涵過生日,今天九月七日。 何樂勤是白楊死黨,小學(xué)同學(xué),初中同學(xué),高中還是同學(xué),他家三代在南京,本地有六套房,屬于典型的二代分子,房二代。 白楊說房二代是一個新崛起的二代群體,所謂手里有房心里不慌,何樂勤年紀(jì)輕輕就過上了退休老大爺?shù)纳?,酷愛周末去公園遛鳥——穿褲子的那種,這廝表示他那腐朽的八旗子弟生活習(xí)慣是跟著他舅爺爺學(xué)來的,他舅爺爺每周拎著鳥籠子外出溜達,把幼小的何樂勤也帶壞了。 從初中開始,何樂勤每周固定的購物場所就是新街口和河西的金鷹,那金碧輝煌紙醉金迷的大廈白楊連門都沒踏進去過,但對何樂勤來說就是家門口的菜市場,他經(jīng)常發(fā)些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朋友圈,但配文是“這人均兩千塊錢的法國菜吃上去其實還不如路邊攤”。 腐敗,太腐敗了! 白楊痛心疾首。 你覺得不好吃,可以帶回來給我吃??! “給誰過生日?”老爹問,“嚴(yán)什么來著?” “嚴(yán)芷涵?!卑讞罨卮?。 老爹在他那不大的海馬體中搜刮了一下,勉強找到了這個名字,然后把它和一個有著細長軟發(fā)皮膚白凈的小姑娘聯(lián)系起來,“哦”了一聲,原來是她啊。 白楊:你知道她? 老爹:不知道。 白楊:那你怎么知道她是個長發(fā)細軟皮膚白凈的小姑娘? 老爹:現(xiàn)在滿大街都是長發(fā)細軟皮膚白凈的小姑娘。 嚴(yán)芷涵是南航附中鼎鼎有名的?!墶唷M花,對,小組的組花,白楊他們小組一共八個人,七男一女,俗稱七葉一枝花。 其中又以白楊、何樂勤、嚴(yán)芷涵三個人關(guān)系最鐵,俗稱塑料鐵三角。 何樂勤這個闊少本著兼濟天下的博愛精神,班上任何一位女生過生日都要送禮物,更何況是關(guān)系向來很鐵的嚴(yán)哥,嚴(yán)芷涵作為課代表,平日里交作業(yè)時沒少給何樂勤開綠燈,數(shù)次拯救何少爺于危難之中,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十八歲生日事關(guān)重大,成人之禮豈可兒戲? 于是何樂勤就在電話里找白楊做參謀,問送什么好。 “白羊!小白羊!你說送什么合適?” “少爺你那么有錢,送輛蘭博基尼唄?!卑讞盥朴频卣f,“要不賓利法拉利阿斯頓馬丁也成啊,嚴(yán)哥喜歡車吧?!?/br> “滾犢子,跟你說正經(jīng)的?!?/br> “要不你在新街口地鐵站門口給她塑個像?!卑讞钫f,“姿勢擺成龜派氣功波或者斯派修姆光線,反正新街口地鐵站底下大轉(zhuǎn)盤都是你家修的,立個雕像輕輕松松吧?” “那嚴(yán)哥要先殺了你,再jian殺我?!?/br> “為啥我是直接殺,你是被jian殺?” “因為我?guī)?,ok?”何樂勤在電話那頭說,“我死了躺那兒別人不辱尸都覺得自己吃虧了,好了好了你快過來吧,不要廢話了,中午請你吃飯,我在新街口地鐵站這里等你?!?/br> “去哪兒吃?” “去科巷?!?/br> 白楊掛了電話,換鞋出門。 “小楊你中午回來吃午飯嗎?”老媽從房間里探頭出來問。 “不回來啦!” “那下午早點回來!你還有兩套卷子沒做呢!” “知道了知道了!” 白楊打開門下樓,騰騰騰的腳步聲遠了。 · · · 從梅花山莊到新街口需要坐二號線,從苜蓿園站上車,到新街口站下車,白楊一路從小區(qū)大門出來,沿著苜蓿園大街往地鐵站走,路邊都是碗口粗的樟樹。 都說南京滿城遍種梧桐樹,但梅花山莊這一塊只有樟樹,又矮又細,沿著苜蓿園大街人行道走一公里,到中山門路上,一人合抱那么粗的法國梧桐就多起來了,綠化帶里的梧桐樹長得枝繁葉茂,都是幾十年的老樹,跟白楊比都是爺爺輩。 九月份的南京仍然很熱,白楊穿著一件白色體恤衫和一條米色的八分休閑褲,拐到中山門大街上時已經(jīng)曬得滿身是汗,路上來來往往的都是行人,今天周末不上學(xué),但仍然有穿著校服的學(xué)生三三兩兩地騎著自行車,短袖的大爺大媽拎著超市里發(fā)的布袋或者菜籃子,袋子里塞著雞蛋大蔥,還有換成短裙和熱褲的年輕姑娘,露著白得耀眼的大長腿。 當(dāng)白楊穿行在人群之中時,他覺得這是個年輕的城市,滿大街都是漂亮的長腿。 但看到法國梧桐白色粗糙的樹皮,他又很清楚它的古老。 手機嗡嗡地響,白楊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何樂勤在微信上又來催了: 你到了沒啊?我等得花都謝了。 白楊低頭給他回復(fù): 馬上到! 對白楊而言,只要出了家門,那無論身處哪個位置,都是馬上就到。 何樂勤:你快點,我剛剛看到一個潘西漂亮得一逼! 白楊:來了來了。 他熄滅手機屏幕,把手機揣進口袋里。 苜蓿園地鐵站入口到了,白楊擠進下行的自動扶梯,很快就消失在茫茫人流中,二號線是南京市最繁忙的地鐵線之一,是這個城市的交通主動脈,人群就像血液一樣在動脈中流動,他們是城市的生命力來源,而白楊則是這百萬血細胞中的一份子。 南京,是一顆巨大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