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擦了擦手, 看到來電通知愣了愣，母親很少會給自己打電話。

    他按了接聽, 從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帶著幾分哭腔：“周昀啊, 你爸爸出了車禍，快不行了。”

    周昀說不清楚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是什么感覺。

    他的腦子里閃過一些零碎的記憶片段, 童年時期挨的打, 受的罵，他抱怨生活難熬時父親生氣的表情......在他的印象里，父親永遠都是那樣的形象。

    可是當那樣的一個人突然跟死亡掛鉤，周昀竟然想象不到那種場面是什么樣的。

    父親那么強勢的一個人, 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樣子，周昀想不到。

    他一直都覺得父母并不愛他，特別是他的父親，這么多年來，他只是把他當做一個工具對待，對他嚴苛的要求，對他猛烈的斥責，他實在不知道現(xiàn)在該以怎樣的方式面對父親的離開。

    “他現(xiàn)在在哪？”周昀壓住語氣，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沉著一些。

    電話那頭出現(xiàn)了一些雜音，過了很久才傳來母親的聲音；“你別來了，你爸......你爸不希望你來。”

    周昀皺了皺眉，語氣已經不那么冷靜：“什么意思？”

    “他不想讓你看他這副樣子，這次意外來的突然，家里的生意要交給你，他希望你別讓他失望，他還說......”母親的聲音停頓了一會兒。

    “說什么？”

    “他說，周家只有你一個孩子，希望你能承擔起家主的責任。”

    周昀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到了民宿外面的廣場上，他聽著聽筒里母親的聲音，看著眼前的雪，覺得天地之間，白的像是獻祭。

    天色近漸昏暗，周遭的一切像是蒙上了深藍的濾鏡，只有雪還白的透明。

    等到母親說完，周昀過了很久才出聲：“我明白了。”

    電話怎么掛斷的，周昀不記得了，他只記得自己走回民宿的時候，陸夏從廚房迎出來，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意。

    她問：“沒什么事吧？”

    周昀艱難擠出了一個笑容，輕輕搖了搖頭：“沒事。”

    “廚房那邊我忙活的差不多了，你先去客廳坐著休息等吃飯就好了。”不知道陸夏是不是從他的表情里讀到了什么，但是她沒說別的，只是先讓他去休息。

    周昀臉上還保持著剛才的笑容，他溫和沖著她勾了勾嘴角，又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聲音有點沙啞：“辛苦了，小朋友。”

    陸夏愣了半秒，也沖他笑了笑，轉身回了廚房。

    看到小姑娘進廚房的背影，周昀輕輕嘆了口氣，走到客廳，跟柏子安打了聲招呼，說有事要先走。

    柏子安聽到周昀這么說，覺得疑惑，但周昀執(zhí)意要走，他也沒辦法，開了車，送周昀回了卡丁車場。

    周昀一直出神的想著事情，只覺得造化弄人，可是接下來的日子還是要過。家里的公司給他掌管的時間大為提前，打亂了他的計劃。他現(xiàn)在要接手處理家里公司的瑣事，倒是對自己的創(chuàng)業(yè)公司有些分身乏術了。

    而他那嚴厲的父親就算是臨死，也沒跟他說一句“這些年沒好好養(yǎng)育你”之類的話，甚至都不讓他見他最后一面。周昀不明白，父親是真的愛他嗎，他驕傲一生，從未在他面前低過一次頭，就連即將離世也不愿意表達對他的感情，那他又算什么呢。

    “周昀？”柏子安在周昀眼前用手晃了一下，聲音試探。

    聽到聲音，周昀回過神來，很快恢復了平日的表情：“怎么了？”

    “我還想問你怎么了。”柏子安拉過椅子坐在他跟前的位置，從桌邊順過來一瓶啤酒，給周昀倒了一杯，自己拿著剩下的瓶子沖他示意了一下。

    周昀沒說話，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是他熟悉的啤酒味道，但他還是皺了皺眉。

    “等了一天的火鍋不吃，從那民宿回來就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發(fā)生什么了？”柏子安又喝了一口啤酒，語氣認真。

    “沒什么。”周昀掃了他一眼，聲音寡淡。

    “我看你走的時候陸夏那小姑娘都沒來送你，你欺負她了？”

    聽到柏子安提起陸夏的名字，周昀搖了搖頭，沒有解釋什么。

    “那大哥，你究竟有什么事，連兄弟都不告訴了？”柏子安一臉焦急，看著周昀的樣子，他心里有火也沒地方撒。

    周昀只是搖了搖頭，低頭將杯子里剩下的啤酒一飲而盡：“我之后要忙公司的事，比較忙，周末就別找我了。”

    說完話，周昀快速站起身來，沒等柏子安回應，轉身走出了客廳。

    他的動作快，很快下了樓，經過卡丁車賽道的時候目光停滯了幾秒，但很快就移開了眼神，三兩下將羽絨服的拉鏈拉好，快步走出了卡丁車場。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盒煙，拿出一支，點燃，靠在門口走廊的墻上，一邊抽一邊望著夜色發(fā)呆。

    他抽煙的時候總是會思考很多事情，可是這次他卻什么都沒想，腦子一片空。他盯著一處，那一處的雪好像就格外大些。

    夜里光線晦暗，他什么都看不清。

    半根煙抽完，他把剩下的半根丟在地上，踩熄。手機響著來電鈴聲，他掏出來看了一眼就按了掛斷鍵，又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隨即又直接將手機關機，丟到口袋里。

    那晚周昀開車回了家，那棟位于郊區(qū)的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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