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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舊故春深在線閱讀 - 第144頁

第144頁

    云南四季如春,一晃神的功夫,秋日已經深了,北平的消息傳了過來,佩芷自從離了北平之后日日讀報,沒想到在這么遠的地方還能看到——孟月泠歇藝一年,終于在半月前重返戲臺,貼演新古裝戲《鴛鴦恨水》,滿城轟動。

    報道用詞十分夸張,據傳數十家報社競相采訪,花籃擺滿了整條街,京津兩地前去捧場政客名人更是數不勝數,開票瞬間售罄……佩芷遠在西南也替他開心,雖然她知道,他一向不喜歡那樣鋪張的排場。

    而《滇報》的登的這張照片已經不知道經過幾手了,根本看不清上面的人,但她想象得到他風光的樣子,足夠聊以慰藉了。

    在喜洲停留的那段日子,佩芷像是落入陶翁筆下的桃花源,無憂無慮。

    她找到自己的根在哪兒了,便不會再停滯腳步,如今知道他重回戲臺更是放下了心,她的苦心沒有白費。于是她準備繼續出發,去下一個地方。

    臨行前阿雯百般不舍,佩芷很喜歡她,褪了右手腕的春帶彩玉鐲送她,堂嫂直呼“太貴重,受不起”。佩芷給阿雯戴上,提醒她“一定要讀書”,還看向了堂嫂,堂嫂不懂佩芷眼神里的懇切從何而來,還是點頭答應。

    姜肇鴻在天津收到姜肇甫的信十分激動,本想親自前往,可家中不能沒他這個主持大局的人,麟兒還小,仲昀也不合適,伯昀主動提出前往,帶了幾個人連夜南下,自然是白跑一趟,那時佩芷早已經走了。

    佩芷輾轉到了漢口,安頓了下來。漢口近廣東,南方的思想解放做得更好,早年漢口便鬧過婦女運動,呼聲和響應極高。而漢口作為華中地區地理位置優越,前些年戰爭頻發時,有兩位女先生還組織成立了“婦女救援會”,不僅宣傳婦女解放,還教習各界婦女學習護理,促進了不少女性走入社會,有著極好的基礎和土壤。

    佩芷在武漢時結識了婦女救援會的現任會長魏勝男,她本名魏招弟,“勝男”是她自己改的名字。

    救援會高呼“爭取婦女解放”的口號,主張保護童工孕婦、革除童養媳、革除多妻制,禁止蓄奴納妾,廢除娼妓制度,這些都是何先生在中國首次的“三八”國際婦女節活動上提出的。如今主要推崇宣傳的便是男女平等,力爭女性婚姻自由,以及提高女性在婚姻中的地位。

    佩芷深受觸動,跟魏勝男一起參加了多次運動,發傳單、喊口號,再加上她擅作文章,繼續以石川的筆名著文,登報為女性發聲吶喊。

    魏勝男還在漢口興辦女性勞工學校和夜校,佩芷畢業于中西女中,又曾考上南開,不論是國文還是洋文都十分精通,便開始在夜校教書。

    起先魏勝男給她開微薄的工資,后來佩芷看她辦學艱難,日子過得很是清貧,無論如何也不肯收錢了。魏勝男心里過意不去,邀她到勞工學校學習醫護和紡織,這樣將來不論怎樣都能混口飯吃。

    佩芷從北平離開時帶的盤纏不少,但她如今知道省吃儉用,且獨自在外不能露財,便開始學習謀生技能,偶爾跟隨學校派遣做一些短活,還能賺出些房租錢。

    那陣子佩芷白天在勞工學校學習技能,幾次想到在北平琉璃廠救過的那個姑娘,想如果北平也有這樣的學校,那個姑娘是不就不必墮入風塵了?晚上則在女校教書,簡陋的桌椅間坐著的各種情況都有的女子,下至十幾歲,上至四十幾歲,在昏暗的汽油燈下雙眼泛著對知識的渴望。佩芷自覺找到了存在的意義,從未如此充實過。

    她談吐不凡,又精通洋文,手腕上還剩下的那只玉鐲一看就價值不菲,學校里的學生難免好奇她身世。她便胡謅了個故事,編故事她一向在行,自稱“石川”,出身書香世家,略有薄產,探親途中因遇戰事與家人失散,才輾轉至此,暫留漢口。

    民國十九年的秋冬佩芷都在漢口度過,廣結桃李與女友,實話說,倒是鮮少思念孟月泠。又許是平日里太忙太累的緣故,無暇思念。

    深冬漢口最冷的時候,廣東舉辦婦女大會,漢口的婦女聯合會自然要派人前往,魏勝男差了副會長蕭蔓和組織部長竇木蘭。

    臨出發兩日前,她上門找佩芷,并送上了一張車票,佩芷不解。

    魏勝男顯然是不信佩芷的故事的,說道:“你剛參加運動的時候,曾說過想去廣東,如今這么好個機會,你就跟著蕭蔓和木蘭一塊去見見世面罷。坦誠地說,我巴不得你一直留在漢口,給夜校的女學生們教書,可我總覺得,那樣著實埋沒了你,你應該去見識見識更廣闊的天空?!?/br>
    她說:“過去我們女人只能看到天井里那么大的地方,就是見得少了。而你,能比我們這些人都走得更遠,所以啊,讓你替我們去探探路?!?/br>
    佩芷心頭一顫,低頭盯著魏勝男打著補丁的棉袍,默默接過了那張車票。

    次日她到成衣鋪去買了件新棉袍,又買了兩張戲票,棉袍是送給魏勝男的,戲票則是邀魏勝男一塊兒去看漢口名凈奚肅德的《打龍袍》。她來漢口之初便想去看奚肅德的戲,沒想到如今要走了都還沒看過。

    那件棉袍魏勝男一開始還想讓佩芷帶到廣州去穿,斷然不要,佩芷說廣州穿不上,強塞到她懷里才算收下。佩芷不知道的是,這件新棉袍轉手就被她救濟給了勞工學校的一個沒過冬棉衣的女孩,她則繼續穿著身上那件打補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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