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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月泠自然是愿意去這一遭的,據說遠在奉天的余秀裳都要騰出時間來走這一趟,看起來他是極尊崇這張少逸的,具體有沒有淵源便不得而知了。 孟丹靈從北平來了趟天津,親自給孟月泠送了一厚摞子鈔票,九成是孟桂儂和俞芳君出的,一成是他出的。 孟月泠知他日子過得不易,他家里亦有妻小,小蝶多病,便抽了一沓出來還給他。 孟丹靈不要,孟月泠便趁他不注意,把錢掖回了他包的夾層里。 佩芷聽說之后,自然主張前去,她倒并非十天半個月都離不開他,孟月泠知道,她是想借機出去玩。 孟月泠試圖給她潑冷水:“不是去玩兒的,你見到的那些人不是唱京的就是唱昆的,平日里討論的也盡是這些,還有的愛聊大煙,沒你想的那么有趣。” 佩芷說:“上次從上海跟你分開,一到南京我就生病了,獨自在飯店里呆了好幾日,也沒出去玩,你這次就不能帶我一起去逛一逛?我也愿意為這位張少逸先生盡些綿薄之力。” 這倒不是盡不盡綿薄之力的問題,姜家里佩芷的長輩便不會同意,倒像是姜四小姐要被他孟月泠拐走一樣。孟月泠并非畏懼承受風言風語,只是這些謠言更傷的一定是她的名聲,這時代就是這么的不公允。 佩芷像是鐵了心要走這一遭,直接找上了姜老太太,跟她闡述清楚了自己的打算,末了還說:“誰說只有男兒才能走四方,我也想多出去轉轉,眼下便是個機會。” 過了這個年之后,姜老太太的精神更差了些,平日里也不大愛動,佩芷常來陪她,舍棄了不少在外面的時間,專挑各種有意思的故事給她講,能逗她一笑最好。 姜老太太看在眼里,也開口催過佩芷不必顧慮她這個老太太,該出去玩便出去玩,她一把年紀,早該壽盡了。每每這個時候,佩芷都忍不住紅眼,肅聲讓她不要亂說。 如今佩芷說要出門轉轉,姜老太太自然樂意,只不過…… 姜老太太問:“可,這孟丫頭信得過嗎?我的佩芷,就孤零零地跟他出去?” 佩芷瞥了一眼旁邊的小荷,小荷是姜老太太信得過的,自小被姜老太太救回來養在身邊,亦是佩芷信得過的。 佩芷眉眼頗有些得意道:“當然信得過了……奶奶,他就是我的心上人。” 姜老太太略一皺眉,顯然是在緩慢消化這個消息。 佩芷補充道:“我也是他的,我們互相心悅,我們是戀愛關系。” 姜老太太眉頭皺得更深了:“什么叫戀愛……關系?” 小荷在旁邊笑著幫佩芷解釋:“就是年輕人談的男女朋友,先談一陣兒,再決定結不結婚,婚姻自主嘛。” 姜老太太恍然大悟般“啊”了一聲,旋即嘆了口氣道:“可,可這孟丫頭配不上我們佩芷呀……” 佩芷笑臉一僵,姜老太太瞇著眼睛看到了,立馬改了口,做出讓她走的手勢:“算了,算了。這些事以后再說,你出去玩罷,家里有奶奶給你撐著呢。” 佩芷說:“等我給您帶好吃的好玩的回來,到時候我再帶您瞧瞧他,仔仔細細地瞧瞧他。” 姜老太太無奈地笑:“好,好,好。那你可得快點兒回來,上回你跟仲昀一句話都沒留就跑了,你不知道奶奶有多擔心,半夜急得睡不著覺,我們佩芷長這么大哪里離開過奶奶……” 說著老太太眼眶就紅了,小荷拿出了帕子給她揩拭,佩芷則緊緊地抱住姜老太太:“我知道錯了,上回不是一回來就給您認錯啦?我保證,今后我去哪兒都來告訴您一聲,您別嫌我煩就成。” 姜老太太說:“不煩,不煩,煩誰也不會煩我的乖孫女。” 月末,佩芷和孟月泠低調抵達南京,還在飯店遇到了秦眠香。 秦眠香見他二人開兩間房,促狹地瞥了幾眼孟月泠,佩芷趕忙扯了她兩下,不想引火上身,頻遭秦眠香的打趣。 佩芷自是一通解釋,孟月泠最了解秦眠香秉性,告知佩芷一定要緘默于口,一旦開口,勢必引發秦眠香更大的熱情,佩芷連忙謹記于心。 彼時南京沒什么規模大的戲院,幾位梨園公會的理事頗好面子,認為此等雅事不應選在世俗的戲園子里舉辦,最后不知是哪位神通廣大的能人跟南京當地的一位譚姓昆曲名票借了場地,是對方友人在城郊的一棟小公館。 公館內的裝潢極具雅趣,樓下有一間宴廳,舞臺雖不是傳統戲臺,但勝在場地正式,頗顯格調。要求則是除一樓的各廳以及客房可用之外,不準進二樓房間。可即便只能用一樓,也足夠大了,雖叫小公館,不過是富人家慣稱呼別院的方式。 這下定不算辱沒張少逸了。 舉辦義務戲的當日,金陵城應景地下起了蒙蒙細雨,進了小公館的大門,行至屋門口,階沿上離著張牌子,寫著“張公少逸悼亡會暨籌捐款項義務戲”。 孟月泠收了傘,插在門口的竹筒里,目之所及具是黑色的著裝,他穿了身素得徹底的長衫,秦眠香說他像是韓壽亭手下的人。秦眠香毫不胃寒地穿了件飛袖旗袍,露她白花花的胳膊,幸虧長度還算正式,垂及腳踝。 佩芷也不忘打扮,即便是黑色,亦要選絲絨材質,長袖長擺,袖口還鑲了圈毛絮。秦眠香直說她這一圈很是稀罕,自己也要找裁縫照著樣子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