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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迎上去,拾起了他的雙手,果然冷冰冰的。許是要入夏了,這幾日的晚風頗有些冷,更別說他在臺上穿那么少。 佩芷攥著他的手,用自己熱乎的掌心去摩擦他的,說道:“你身上冷不冷?我就猜你的手一定是涼的。” 臺上的龍套都下來了,忍不住偷瞟他們倆,孟月泠按下了她的手,扯著她的手腕帶她回扮戲房,一邊走一邊說:“習慣了。” “我去年給你的那個湯婆子呢?”佩芷問他,又立馬自問自答,“去年的東西也舊了,不要了,明兒個我再給你拿個新的來。” 孟月泠回絕道:“我讓春喜帶來了,從箱子里找出來便是,你莫再拿了。” 佩芷笑著應答:“好。” 袁小真想必是走了,扮戲房里只有他們兩個。這次范師傅沒跟著來天津,他便自己熟練地卸妝,鬢釵摘下來放在匣子里,比范師傅規整得還整齊。 佩芷坐在旁邊靜靜地看著,看他像是褪去了王寶釧的軀殼一樣,逐漸露出原本的模樣。她的眼神一定很癡迷,心想的是曾經只喜歡臺上的孟月泠,而不喜歡臺下的,可其實沒過多久她就已經分不清到底喜歡的是哪個了。 孟月泠問她:“你盯著我做什么?” 佩芷笑著答:“這屋子里就我們兩個,我不盯著你盯著誰去,難不成看你表弟去?” 他顯然一愣,旋即猜到是傅棠告訴她的,表情也沒什么變化,只說:“你想看他去我也攔不住。” 佩芷問他:“你不吃醋?” 孟月泠說:“我素喜清淡。” 佩芷眼神掛著懷疑看他,孟月泠便置之不理,氛圍還算不錯。 接著傅棠便推門進來了,拉著佩芷神秘兮兮地要帶她出去,孟月泠看了兩眼,似是沒當回事,任她被傅棠給拉出去了。 兩人出了門直奔著另一頭的房間去,進了門佩芷才知道這是哪兒,全因為那潘孟云確實和孟月泠有個三分相像,可惜多了些脂粉氣,全然不見孟月泠身上的孤高清冷。 俗話說美人在骨不在皮,佩芷只能說他運氣好,生得不錯,但不論是說骨相或是風骨,潘孟云都乏善可陳了些。 傅棠顯然是故意要帶她來見潘孟云的,看著佩芷眼神中閃爍過一抹錯愕,他笑著拿扇子敲了敲她,轉頭跟潘孟云介紹道:“這位是姜家的姜四小姐,她剛在臺下覺著你的戲不錯,便讓我帶她來看看你。” 佩芷朝傅棠冷笑,他顯然是故意說那句夸潘孟云戲不錯的話,這潘孟云許是阿諛奉承的話聽得多了,還當真了。 他下臺比孟月泠早,已經卸完了妝、換好了衣裳,剛還對著鏡子梳發油。聽了傅棠的介紹,立馬就把姜家跟姜肇鴻對上號了,梳子塞給了旁邊的跟包,臉上掛著諂媚的笑迎上來跟佩芷問好。 “姜四小姐,早聽說您是個內行,您竟也來看我的戲了,這回來天津衛怕是再沒有比您更讓我這兒蓬蓽生輝的貴客了。” 幾句話下來,聽得佩芷直起雞皮疙瘩,這潘孟云的奉承和協盛園盛老板的奉承還不一樣,盛老板是生意人的諂媚,佩芷看了只覺得虛偽,可這潘孟云生了副還不錯的皮囊以及多情的眼睛,正水盈盈地望著佩芷,她總算知道為何那些太太小姐們都買他的賬了——這不比下了臺就冷冰冰的孟月泠招人稀罕多了? 只想了那么一瞬,佩芷就立馬按下了這股想法,還要在心里責怪自己幾句。潘孟云還在說什么漂亮話她都記不清了,只知道被他哄得腳像踩在了云朵上,他似乎還在夸佩芷身上旗袍的料子,禮貌地用手虛指著。 傅棠偷摸用扇子戳了下她的胳膊,佩芷這才回過神來。她一向耳根子軟,此軟非彼軟,而是聽這些角兒的戲好或是話好,就忍不住打賞,孟月泠顯然是戲好一類的,潘孟云則是話好。 她便隨手從食指上拽下枚素面鑲金的紅寶石戒指,塞到了潘孟云手里,說起客套話來:“剛剛在臺上也沒賞你點兒什么,就把這戒指送你罷。” 潘孟云雙手接過:“謝姜四小姐的賞,您下回來知會我一聲,我上包廂給您敬茶去……” 佩芷發現他看過來的眼神更脈脈含情了,暗道不妙,打算叫傅棠走,一扭頭就看到傅棠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看向門外,那兒站著的可不是已經換好常服的孟月泠。 他一張臉冷著,看向佩芷也沒什么笑的意思,潘孟云還好死不死地送上去觸霉頭,朝著孟月泠舉起了手里的戒指:“表哥,你看,姜四小姐可真局氣。” 佩芷眉頭直跳,瞪了一眼罪魁禍首傅棠,正想開口向孟月泠解釋。 可他涼颼颼地開口,卻是回潘孟云:“驢拉磨掛根胡蘿卜就成,給你腦瓜頂上掛枚紅寶石戒指,你能把戲唱得不像驢叫么?” 潘孟云臉上掛不住,撂下了手,其他的人都隱忍地笑了,包括佩芷。 只有傅棠笑出了聲來,隨后悠閑地跨過了門檻兒,留話道:“得了,戲看完了,爺回府了。” 也不知他說得是臺上臺下哪一出戲。 孟月泠看了眼佩芷,說道:“還不走?” 佩芷訕訕點頭,他就轉身下樓了,她緊跟了上去,無暇顧及潘孟云如何。 剛出了鳳鳴茶園,他轉身把手里的湯婆子塞到了她的手里。佩芷觸到一股熱流,抬起手一看,正是去年她塞給他的那個,秋香色的套子上打著絡子,上面繡的是雙兔鬧春,湊近了還聞到股皂莢的清香,想必是他讓春喜洗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