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向晚一見她，便急急出聲：“溫姨，你需要什么，我去給你找，我讓謝長寂來幫你，還有，薛子丹，我去求薛子丹……”

    “阿晚，”溫容打斷她，喘息著，“來不及了，我不行了。”

    “溫姨……”

    花向晚看著她，紅著眼眶：“你……你不要這樣說，我……我還要替少清照顧你。我已經(jīng)沒了師父和許多師兄師姐，又沒了少清，溫姨……”

    花向晚哽咽得不成句子，溫容看著面前這個女子，神色疲憊。

    花向晚倒是一貫撐不起來的，沒有當(dāng)年半點(diǎn)樣子。

    但若花向晚有當(dāng)年的樣子，那，大家便都害怕了。

    十八歲的化神期，傲氣張揚(yáng)，這份資質(zhì)，讓人艷羨又恐懼。

    合歡宮已經(jīng)有一個花染顏，不能再有一個花向晚。

    只是，如今又有什么辦法？

    現(xiàn)下也只有她，對他們溫氏母子有幾分真心實(shí)意。

    而且不得不說，她運(yùn)氣真好，有謝長寂那樣的大能為她鎮(zhèn)守合歡宮，如今托孤，她也才有幾分希望。

    “莫哭了。”

    溫容嘆了口氣，她拍了拍花向晚的手，面上全是溫和：“過往是我對你太嚴(yán)厲，少清一直對我說你好，我不信，現(xiàn)下我才知道，是我瞎了眼，怎么會覺得秦云衣好呢？”

    “是我做得不夠好，”花向晚搖著頭，“我若爭氣些就好了。”

    “你當(dāng)年也是很好的，”溫容勸著，不想同她繞彎子，直入主題，“如今有謝長寂幫你守著合歡宮，我走也放心了。”

    “溫姨……”

    “只是，清樂宮剩下的人，不知該怎么辦。”

    溫容看了看旁邊兩位渡劫修士：“你們倒是去哪里都無妨，但余下弟子……”

    “宮主放心，”宮商出聲，“清樂宮余下弟子，我們都會照看好。”

    “可鳴鸞宮，怕是不會放過我們。”溫容搖搖頭，“當(dāng)年合歡宮出事，鳴鸞宮怎么做的，大家都清楚。合歡宮原本管轄三宗，現(xiàn)下除了百獸宗過于微弱還在，其他基本都被鳴鸞宮逼著投靠了他們，手中法寶、靈脈盡數(shù)上交，若非如此，合歡宮弟子怎么多年來如此不濟(jì)？”

    花向晚聽著溫容提及往事，面帶憤恨之色。

    溫容看了她一眼，見目的達(dá)到，便嘆了口氣，暗示著道：“清樂宮如今若無人相幫，也只有被鳴鸞宮吞并的命了。”

    “溫姨，”花向晚聽著，明白了溫容的意思，她抬起頭來，擦了一把眼淚，目光堅定，“您要我做什么？”

    “阿晚……”溫容看著花向晚上套，面上卻露出幾分不忍，“溫姨不忍心讓你卷入此事。”

    “不，”花向晚神色堅定，“溫姨，鳴鸞宮欺辱合歡宮的我都記得！我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少清的宗門步合歡宮后塵。我嫁給謝長寂，他……他對我還是上心的。而且，我如今金丹已經(jīng)修復(fù)大半……”

    聽到這話，溫容心上一跳，旁邊宮商角羽對視一眼，隨后溫容便立刻抓住花向晚，急道：“你說的可當(dāng)真？”

    “當(dāng)真。”花向晚點(diǎn)頭，目光真切，“所以溫姨，你要我做什么你說。”

    “那就好……”溫容蒼白的臉上帶了幾分喜色，隨后，她看著花向晚，認(rèn)真開口，“那你答應(yīng)我，幫溫氏保住清樂宮，一條靈脈、一件法寶，都不要讓他們拿走！”

    花向晚動作一頓，溫容見她猶豫，不由得抓緊了她的手臂，急道：“阿晚，他們殺了少清啊！我怎么能讓秦云衣和冥惑這jian夫yin婦，殺了我兒又奪我基業(yè)！你忍心嗎？！”

    “我知道。”花向晚似乎是有些亂，“可……可這樣一來，合歡宮就要和鳴鸞宮對上……”

    “你母親呢？”溫容提醒她，“你母親是渡劫期，謝長寂也是，你金丹好了之后便是化神，加上清樂宮兩位渡劫，還魔主，他會幫你的，阿晚你別怕。”

    溫容誑哄著她：“只要你應(yīng)下來幫我護(hù)住清樂宮，之后從我溫氏族人中挑出一位少主，等他長大交還，我這就給魔主傳信，將清樂宮代理宮主之位交給你。這期間，清樂宮的法寶、靈脈，合歡宮都可以用，兩宮合一，只有這樣，我們兩宮才有一條生路！”

    “溫姨……”

    “阿晚！”

    說著，溫容一口血嘔了出來，她死死抓著花向晚，激動道：“答應(yīng)我！你就把溫氏的孩子當(dāng)成你和少清的孩子，你想想少清，你答應(yīng)我！”

    “好，好，我都答應(yīng)，我一定會保住清樂宮。”花向晚扶著溫容，似是慌了，她轉(zhuǎn)頭看向?qū)m商，著急道：“快，宮左使，別讓溫姨說了，快救她！”

    “不，不……我先給傳音。”

    溫容說著，急急給碧血神君傳音，將花向晚是代理宮主一事確認(rèn)之后，她終于放松下來，整個人往后一倒，便似乎再沒了力氣。

    花向晚趕緊扶住她，旁邊宮商角羽給她灌著靈力，但她身體中的金丹元嬰都已經(jīng)被魊的邪氣碎掉，現(xiàn)下完全只是依靠著身體那點(diǎn)靈力支撐。

    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走到盡頭，便靠著花向晚，同眾人一一吩咐著后事。

    把一切處理完畢，她靠在花向晚懷里，有些疲憊，人生走到最后一程，沒想到是花向晚送她。

    這一刻，她什么都不愿想，驀地竟有了個荒唐的念頭——

    要是當(dāng)年溫少清娶了花向晚就好了。

    花向晚，至少也是少清喜歡的女孩子。

    想到這個念頭，她心中安寧幾分，閉著眼睛，感覺自己好像也是個普通老人，她失去了唯一的愛子，如今只能讓這個兒子深愛了一生的女人，為自己送終。

    周邊任何一點(diǎn)人聲在此刻都顯得嘈雜無比，她輕輕出聲：“阿晚，讓他們都出去吧。”

    花向晚含淚點(diǎn)頭，看了大家一眼。

    眾人聽著這話，紛紛走了出去。

    等房間安靜下來，溫容靠在花向晚懷中，輕聲道：“阿晚，你和我說說少清吧，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

    花向晚聽著溫容的話，緩慢說清溫少清和她來。

    溫容靜靜聽著，她目光中露出幾分后悔：“是我對他太嚴(yán)厲了……他明明不是修仙這塊料，可我怕他在西境活不下去，也覺得他丟了我的臉。畢竟我打小就是佼佼者，怎么會生出這樣一個兒子。我總是打罵他，他以為我對他沒什么感情……”

    “不，”花向晚安撫她，“大家都知道，你愛他。”

    “他也知道嗎？”

    “知道的。”

    然而想到兒子和自己一次次爭執(zhí)，溫容便知道她是在騙自己。

    她感覺生命流逝，終于問起了這個姑娘相關(guān)的事：“阿晚，你師父走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不是的。”

    花向晚笑了笑，她平靜握住溫容的手，溫和道：“她走得很痛苦。”

    “痛苦？”

    溫容聽不明白，然而她還沒有反應(yīng)，就被花向晚猛地捂住嘴，死死按在懷中。

    “像這樣。”

    魊靈的邪氣猛地貫穿進(jìn)溫容身體，在她身體炸開，她整個人因?yàn)閯⊥磰^力掙扎起來，花向晚死死捂住她的嘴，平靜道：“哦，還有，你說錯了，我?guī)煾笡]死，死的是我母親。”

    花向晚聽著她“嗚嗚”痛苦之聲，感覺暢快極了，她整個人血液流速都快了起來，忍不住說起那些她根本不能和其他人言說的痛苦。

    “她走的時候，金丹被剖，修為被吸干了，她很疼，可她不說。”

    “溫姨，”她死死按著掙扎著的溫容，面上表情十分真摯，“我替合歡宮謝謝你，謝謝你讓人打開了西境邊防大門，謝謝你策劃參與這一切，謝謝你兩百年羞辱，也謝謝你和少清，對我的厚待。作為報答，”她覆在溫容耳邊，“告訴你一個秘密——”

    “溫少清，”她壓低了聲，“是我殺的，只是我沒動手而已。”

    聽到這話，溫容猛地激動起來，然而這點(diǎn)動作對花向晚而言太過微弱。

    她抱緊了她，任由邪氣肆虐在溫容體內(nèi)，她看著溫容痛苦的表情，忍不住笑起來。

    她滿臉是淚，但面上笑卻十分暢快。

    溫容拼了命想去抓她，但她用盡全力的動作，都顯得格外微弱。

    “放心吧，這只是開始。”

    她看著她掙扎，感覺溫容氣息漸弱，她有些沉迷于這樣的快感，決定告訴溫容一個好消息。

    “所有人，沒有一個我會放過，你放心，”她聲音很輕，“他們都會來陪你們的。”

    說著，溫容掙扎小了下去，在她懷中慢慢沒了氣息。

    花向晚察覺她已經(jīng)死得透徹，便將她放回床上，認(rèn)認(rèn)真真處理了周身痕跡，確認(rèn)魂魄消散后，才趴在床邊，猛地嘶喊出聲：“溫姨——！！”

    第69章

    她這一聲大吼出來，宮商角羽謝長寂等人立刻沖了進(jìn)來。

    所有人都看見花向晚跪在地上，趴在床上，低低痛哭。

    宮商角羽上前去查看，確認(rèn)溫容已經(jīng)離世后，兩人也紅了眼眶，咬了咬牙，只道：“花少主，你先回合歡苑休息吧，我們要為宮主cao辦后事了。”

    “不——我?guī)汀?/br>
    花向晚還沒說完，她似乎意識到什么，回頭看向謝長寂，謝長寂靜靜站在一旁，目光中帶了審視。

    宮商立刻明白此刻情況，花向晚畢竟和謝長寂才是夫妻，與溫少清又有一段過往，若不避嫌，難免讓謝長寂心生芥蒂。如今清樂宮最大的依仗便是謝長寂，萬不能在此時出現(xiàn)間隙。

    宮商穩(wěn)了穩(wěn)心神，低聲勸阻：“花少主，你還是同少君先回去，有消息我們再通知您。”

    “好。”

    花向晚吸了吸鼻子，克制住情緒，謝長寂走上前去，伸出一只手，將花向晚輕輕扶起，花向晚由他攙扶著，低泣著往門外走去。

    她握著謝長寂的手微微顫抖，謝長寂察覺她的情緒，抬眸看了她一眼。

    他扶著花向晚一直走回合歡苑，等進(jìn)了小院，謝長寂結(jié)界悄無聲息張開，花向晚察覺，卻仍舊沒有放松警惕，繼續(xù)保持著悲痛姿態(tài)。

    靈南靈北早已等候在院中，看見花向晚，兩人立刻站起來，靈南急道：“少主，如何了？”

    “去了。”

    花向晚吸了吸鼻子，似是哀傷，她抬起頭來，看著了一圈兩人，暗示著道：“溫宮主怕她死后鳴鸞宮對她不利，臨終托孤，讓我暫時代理清樂宮宮主一職，從溫氏血脈中挑選出一個孩子，培養(yǎng)長大，作為交換，原將清樂宮所有資源與合歡宮共享。”

    “那我們豈不是很不劃算？！”

    靈南瞪大了眼：“鳴鸞宮五個渡劫，下面化神元嬰金丹這么多，還有那么多宗門依附他們，我們和他們搶，還要幫溫氏養(yǎng)孩子？！”

    “靈南。”

    聽見靈南的話，靈北叫住她，低聲道：“少主有少主的考量。”

    靈南得話，低低“哦”了一聲，有些失落安靜下去。

    靈北轉(zhuǎn)頭看向花向晚，恭敬道：“那我將消息先送回宮中，再去打聽魔主那邊如何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