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尋千山 第40節
婚契花向晚先寫,謝長寂再寫,謝長寂看著婚契上落下花向晚的名字,眼神溫和了許多。 然后他寫下自己名字,他寫得很慢,很鄭重。 等寫完后,他抬眼看向花向晚,輕聲詢問:“這份婚契,可作數了?” 花向晚笑了笑,只道:“那自然是作數的。” 只是到什么時候為止,她卻是不知道了。 說著,兩人牽著手,走下祭壇,然后乘坐花車,一起回到合歡宮。 等到宮中,已到晚宴時間,上前修士齊聚內宮,花向晚和謝長寂攜手從宮門一路走到正殿。 所有修士都在旁邊觀禮,花向晚轉眼打量著謝長寂:“可察覺什么了?” 謝長寂不說話,他垂眸看著紅毯,一一感應過去。 西境元嬰期以上修士已經齊聚,剩下不在的并沒有多少,如果這里沒有,那就要從剩下的名單,以及出西境入定離海的名單中去找。 這兩份名單都有很多人,但如果兩個名單核對在一起,外加元嬰期以上,那篩選出來的修士,便很少了。 謝長寂心里坐著打算,面上不動,只道:“好好成婚,不急。” 謝長寂說不急,花向晚更不急,兩人一起走到大殿,能坐到殿內的,都是西境頂尖人物。 十八門門主和其親屬坐在最外面接近大門位置,往上是九宗宗主及其親屬,再往上便是三宮少主及其兄弟姐妹,等到頂端,便是三宮本人。 花染顏坐在最高處,今日她特意畫了濃妝,遮掩了氣色,看上去與當年巔峰期并無不同。 她左右兩邊,一邊是一位黑衣中年男人,另一邊則是一位金衣女人。 謝長寂看了一眼這些人,便大概認出來。 右邊的中年男人,是鳴鸞宮宮主秦風烈,渡劫大圓滿,是僅在西境魔主碧血神君之下的頂尖高手。 左邊的女人則是清樂宮宮主溫容,渡劫中期,亦是排行前十的高手。 三宮之下,首座是空的,應該是留給花向晚的位置,之后是鳴鸞宮少宮主秦云衣,她穿戴并不華麗,素衣玉簪,看上去極為清雅,笑容溫和,眼中滿是真摯,看著臺上一對新人,宛若一尊心地和善的玉菩薩。 她在西境青年一代頗有威名,不僅是西境最年輕的渡劫修士,還因為人和善頗得人心,是西境如今最有希望成為魔主的繼承人選。 而秦云衣對面則是溫少清,他搖晃著酒杯,冷眼看著謝長寂和花向晚。 謝長寂淡淡一掃,局勢盡收眼底,他神色不變,跟著花向晚一起走到前方。 等走到長毯盡頭,一陣渡劫期威壓驟然從天而降,朝著花向晚直直壓去! 花向晚察覺不對,瞬間捏爆靈氣珠,然而威壓未至,另一陣威壓從謝長寂身上直接反撲朝向秦風烈方向。 秦風烈臉色巨變,謝長寂低聲提醒花向晚:“繼續。” 花向晚意識到謝長寂做了什么,微微一笑,抬手放在身前,按著禮節,揚聲繼續:“奉承天命,締結良緣,詢問母意,我與天劍宗謝長寂結為夫婦,母親意下如何?” 知道發生了什么,花染顏看著臺下花向晚和謝長寂,揚起笑容:“允。” 得了這話,花向晚轉身,舉著婚契,看向謝長寂。 “奉得母命,承得佳運,與君結緣,生死不離,”說著,花向晚將婚契交到他面前,“君意下如何?” “因果與共,氣運相加,與卿結契,生死相隨,”謝長寂將自己這一份婚契交到花向晚面前,“欣然受允。” 兩人對著躬身行禮,交換完婚契,江憶然便上前來,領著謝長寂離開。 臨走之前,謝長寂看了一眼高臺上還在強撐的秦風烈,眼中帶了幾分警告。 片刻后,威壓突然一增,秦風烈一口血嘔了出來。 謝長寂這才轉眼,同江憶然一起離開。 等他走出大殿,到了無人處,他突然一個踉蹌向前,捂著嘴嘔出血來。 江憶然急急扶住謝長寂,壓低了聲,慌張道:“上君!” “扶我離開,”謝長寂看了一眼周遭,握住江憶然的手,“別讓人看見。” 秦風烈這一吐血,全場都安靜下來。 旁邊花染顏見狀,故作驚訝:“秦宮主,你這是怎么了?” “無妨。” 秦風烈由旁人攙扶著,喘息著起身,朝著花染顏笑起來:“花宮主是找了個好女婿。” “那是自然,”花染顏聲音里帶了幾分嘆息,“也是天賜良緣,擋不住的事情。這也得感謝溫宮主。” 花染顏轉頭看向一旁一直不說話的溫容:“若溫少主不退婚,我們家阿晚,哪里又能覓得良緣?” “不敢當。”溫容聲音平淡,“不過你家這位少君看上去殺孽緩聲,怕是前路有憂。” “這就不勞溫宮主擔心了,”花染顏笑了笑,轉頭看向秦風烈,“秦宮主要不要休息一下?還是繼續在這里同我們喝酒聊天?” 秦風烈聞言,冷哼一聲,站起身來:“宮中還有事,恕不奉陪。” 說著,秦風烈便大步走了出去。 秦風烈出去,所有人面面相覷,按照以往他們也是要走的,但如今看謝長寂的架勢,眾人思忱片刻,卻都是坐了下來。 花向晚看著全場安靜異常,她舉著酒杯,轉頭看向眾人:“諸位,來喝喜酒,這么安靜怎么行?” 說著,花向晚拍了拍手,舞者魚貫而入,花向晚將酒杯對著眾人一劃:“大家當高興些才是。” 歡慶樂曲奏響,沒了一會兒,全場便高興起來,花向晚拿著酒杯,同眾人逐一喝過,等走到溫少清面前,溫少清已經有些醉了。 他盯著花向晚,花向晚握著杯子,看著他:“少清,不祝我一杯嗎?” 溫少清不說話,對面秦云衣見狀,站起身來,走到花向晚背后,提醒道:“少清,花少主大婚,你若不祝酒,這個朋友,當得不地道。” 聽到秦云衣的話,溫少清冷冷看她一眼,隨后他似是想起什么,突然笑起來:“好。” 他站起來,舉起酒杯:“我得祝你,花向晚,我祝和天劍宗——” 他靠近她,聲音很輕:“互為仇敵,永無寧日。” 花向晚聽到這話,微垂眼簾。 “少清,你這祝福,怕是成不了真。” 溫少清聞言冷笑,將酒一飲而盡,把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花向晚看了一旁邊秦云衣,提醒道:“秦少主,溫少主似是醉了,你扶他去照看一下吧。” “平清,”秦云衣轉頭,喚了一聲溫少清身后的人,吩咐,“扶你家少主去休息。” 說著,秦云衣看向花向晚,笑得溫和:“我也算看著你長大,你的喜酒,我當陪你喝到最后才是。” “你說的是,”花向晚點頭,“等秦少主與溫少主大婚,阿晚也會這么陪著你的,這才不負秦少主對我一往情深。” 秦云衣低笑,抬手指了旁邊:“花少主不妨一起坐下,邊喝邊聊。” 花向晚點頭,同秦云衣一起坐到酒桌邊上。 兩人如同故友,邊喝邊聊。 “花少主這次迎得清衡上君入主合歡宮,可謂是如虎添翼,魔主之爭,想必是十拿九穩了吧?” 秦云衣睜著眼睛說瞎話,花向晚聞言,輕聲笑開。 “秦少主說笑了,我一個金丹半碎、筋脈堵塞的廢人,爭什么魔主之位?這話當送給秦少主,如今清樂鳴鸞兩宮結親,秦少主年僅三百歲入渡劫,又受西境各宗愛戴,什么陰陽宗、巫蠱宗,莫不馬首是瞻,秦少主說我一個廢人想參與什么魔主之爭?” 花向晚擺擺手:“想都不敢想。” “不敢想么?” 秦云衣笑起來,似是回憶起什么:“我記得兩百年前——那時我才剛剛步入元嬰,便聽你以達化神的消息。所有人都說,你必定是西境下一位魔主,也是西境未來第一人。” 聽到這話,花向晚動作頓住,秦云衣轉頭,溫和看著花向晚:“我當時對你羨慕極了,我想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不公平的事。我竭盡全力修道百年,堪堪不過元嬰,你輕而易舉,便步入化神,著實讓人太過艷羨。” “這是好事嗎?” 花向晚喝了口酒,轉頭看秦云衣:“我聽過一句話。” “哦?” “一個人有多輕易站到高處,就有多輕易摔下來,”花向晚攤手,“你看,我這不摔下來了?所以,該是我羨慕穩穩當當過此一生的秦少主才是。我現在就想踏踏實實過日子,去天劍宗求親,也不過是求一條生路,還望秦少主高抬貴手,未來合歡宮可以退居九宗……不行,十八門也可以,再退也無所謂。只要能活著,都好。” 秦云衣不說話,她看著花向晚,花向晚眼神真摯,似是沒有絲毫野心。 秦云衣撐著下巴,聲音溫柔:“他們所有人勸我,說你已經廢了,不足為慮。” “難道不是實話嗎?” 花向晚聲音平穩,秦云衣搖頭:“可我覺得不對。” “花少主要么該死在兩百年前,要是沒死,那就像雜草一樣。” 聽到這話,花向晚抿了口酒,她笑了笑,轉頭看向秦云衣:“所以,秦少主打算怎么對付我這春風吹又生的雜草呢?” 秦云衣不說話,笑著看著花向晚。 花向晚也撐起下巴,思索著:“秦少主肯定在想,以前有魔主照看著我,不方便下手,而且看上去人的確廢了,不值得得罪魔主。現在她居然能把天劍宗渡劫期弄過來,是得趕緊斬草除根,趁著兩方結盟不穩,把天劍宗弄出去,沒有魔主庇佑,殺我這么一個廢人,不就像探囊取物?” “我怎么會這么做呢?” 秦云衣否認:“我可不是這么壞的人。” “要不,”花向晚把酒杯往前一推,輕笑,“殺個人怎么樣?” “殺誰呢?” 秦云衣追問。 花向晚想了想:“天劍宗的弟子?用溫少清的手,薛子丹藥,殺天劍宗的弟子。我保,或者不保,都脫不了干系。” 話音剛落,外面就有人急急忙忙沖了進來,跪到花染顏面前,激動出聲:“宮主,天劍宗一位弟子中毒了!” “什么?!” 花染顏震驚起身,旁邊溫容低頭喝茶,事不關己。 “真可憐,現下天劍宗的弟子死了,花少主打算怎么辦?” “死的可不止一個。” 花向晚輕笑。 言畢,伺候溫少清的侍從從門外急急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