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次的試鏡，劇組還專門收拾了一間道具間出來，搞得相當正式。

    屋內，康世生正在桌子后面，看著建立簡歷。

    《江湖》的拍攝其實已經到了尾聲了，多數主要角色的戲份都已經拍攝得七七八八；配角的戲就更不用說了，基本上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拍完：

    電影有時候會按故事順序拍攝，但是電視劇基本上按順序拍的少。

    可能上來就是高潮戲：

    結婚，生子，家門破碎之類...

    然后下一場，又是男女主初見啥的。

    這一切都得看導演怎么安排，畢竟人家統籌大局，要根據演員檔期，租借場地器材時間，季節和天氣等等因素來統一調配。

    所以一般情況下，導演肯定是劇組最忙的。

    就更顯得今天的試鏡，相當的不同尋常：

    說起來，康世生也知道今天這倆人背后，各自代表了什么。

    可越是這樣他越要有自己的判斷。

    一定要公平，且有能說服所有人的充足理由，來選擇演員。否則就把自己卷進公司斗爭的旋渦了，這可不是他想要的。

    而且從前期來看，也確實難以判斷。

    徐一舟的戲他看過，年輕一代算不錯，有底子，形象好。關鍵對方經紀人說過，他們這部戲拍完上線的時候，剛好是徐一舟另一部大制作戲碼開拍的時候，會出不少錢配合營銷。

    這就給《江湖》劇組省下不少宣傳費用。

    一來二去，徐一舟倒貼錢給劇組，十足劃算的買賣。

    但韓升也不錯。

    其實一開始，劇組就是為了韓升加的這個角色——不過這個角色不是憑空加的，而是原著里就有，只是劇版第一版的時候就因為各種原因，刪掉了，后續的版本也就基本沒了這個角色。

    可康世生一直很喜歡這個角色，覺得這個角色身上有那種他喜歡的感覺。

    角色名叫無患子。

    當然這只是他的一個代號，江湖上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整部小說里一共出現三次，第一次是女主與師姐尋找藥仙途中，偶然遇見，給與幫助；第二次是中元燈節上，雙方再次遇見的時候，被女主認出來，一番歡笑，又幫助一下。

    但這時候，他們依舊是以為對方是個普通人。

    讀者也以為就是個工具人角色。

    直到等到第三次出場，就是武林大會上驚現無字天書，相傳里面有絕世武功。

    各大派或被魔教挑撥離間，或為了心中私欲，恩怨情仇，相互之間斗得你死我活，戰況慘烈，一時間竟然有要落得個正派高手覆滅的結果。

    此時，無患子從天而降，瀟灑自如，然后力壓眾人，并點出問題所在，最后飄然而去...

    這種感覺！

    爽呆了不是么。

    原來劇版是把這個部分加給了男主，但是男主身負重傷，最后才說出來真相。雖然加強了男主的存在感，但存在一定邏輯漏洞，爽感也降低。

    所以這次有機會讓他在劇中出現，自然是很歡喜。

    而當時更讓他歡喜的是，這位公司推過來的新人，氣質上是蠻符合的。康世生看過他在練習室表演的部分，比如有次…

    都讓他演了離異三次的單身父親。

    雖說過程搞笑，但戲里戲外，都看得出他是有理解的。

    心態上的那種。

    加上韓升本身的知名度，那可要比徐一舟高多了，也是最近炙手可熱的紅人——其實這種流量，一般來說會比較快就過去了，不到半年這樣子吧。

    這樣的情況下，能靜下心來學習，然后也沒亂接活，就來表演個配角。

    康導還是愿意給機會的。

    所以兩個都還是不錯的選擇，放在平時的話有這么一個就肯定定了，但換在這會...

    “康導，人已經到了，準備開始嗎？”

    門口，助理敲了敲門。康世生也就回過神來，點頭道：“行，讓他們進來吧。”

    “他們？”助理愣了愣：“你是說，兩個人一起進來試戲么，這...”

    要換做平時，大家都是一個個來的。

    這樣做可以避免演員之間相互影響狀態，也可以讓導演做出自己的判斷，而不會演員心中不服啥的，當然，也就自然有內定啥的cao作...

    當然如果人多的時候，一群人進來一起試戲，圖時間快的也不是沒有，但那也是快速篩選出來居多，而且面對的，都是不太重要的演員們。

    今天這倆可都不簡單。

    而且就這倆人競爭，互相看表演...

    “沒事，讓他們進來吧。”

    康世生嘆了口氣，道：“今天情況特殊，必須開誠布公，除了全程錄影，也讓他們自己見證一下吧。”

    ...

    敲門，進場，兩人進門后，康世生就眼前一亮。

    這位...

    如果他是某郭姓導演，那從這一刻起，角色就已經定死了——開玩笑，這韓升那確實是無論身段顏值，還是氣質上，都要比旁邊勝出一籌的。

    “導演好。”

    “導演好。”

    兩人先后問好，康導也就收回心思。

    反手拿出一枚硬幣：“小韓是寫1元的正面，小舟是反面，我轉個硬幣。停下來，誰的那一面在上面，誰就第一個開始，行吧？”

    “...行。”兩人都是愣了一會，才回答。

    顯然，導演根本沒有打算和這倆人閑聊的意思，免得又被說些什么。

    這次，必須顯得他公正無比。

    于是康世生干凈利落，迅速轉動硬幣，停下來的時候，反面在上。

    “行，小舟先開始吧。”

    康世生坐在桌后，點點頭。

    他本就不想多生枝節，便繼續道：“劇本你都看了吧？選擇里面一段你自己最擅長，也最能發揮的部分表演，限時兩分鐘以內。”

    “好的導演。”

    徐一舟心中微動：

    他不是第一次試戲，很明白這種片段表演，也同樣最好是帶來一段完整的表演。

    出場三次，無疑最后一次是最盛大的。但徐一舟心里清楚，自己目前就靠這么一段時間的臨時學習，是不足以高水平駕馭的。

    想了想，他抬頭：“導演，我選擇第一次出場的發現靈藥那一段。”

    “行。”康世生點了點頭。

    這段是兩姐妹已經和無患子認識之后，他幫忙指路一下。后來見他這么普通一人在山中的夜間行走，怕他遭遇危險，便一路要護送他回家。一路聊天，卻在回家途中，

    意外發現了包解百毒的九葉靈龜草。

    徐一舟沒有好大喜功地選擇最后一段，而是這里，康世生還是滿意的。

    因為其實最后那段裝x的戲份不好把握，發揮好了很加分，發揮不好就完犢子；而前面隱藏的時候，也是很有戲份的，內斂的表演。

    相較之下，試戲階段穩定發揮才最重要，畢竟只有一次機會。

    “行，那就開始吧。”

    徐一舟便點點頭，在場地內來回走起路來，然后和旁邊他想象出的兩個角色對話。

    “姑娘大可放心，山中雖然陰暗，但我對此地的道路甚是熟悉。”

    他極其放松地轉著圈走著，臉上沒有什么尷尬地情緒，反倒是帶著柔和的笑容，道：“倒是兩位姑娘還有要事在身，盡可先行回去。”

    邊上，助理接詞道：

    “無妨，我姐妹二人從小習武，些許勞累不在話下。倒是無患小哥你好心幫我二人指路，這會卻讓小哥你一人摸黑回去，實在不過意不去。”

    “這，那好吧，勞煩二位姑娘了。”

    于是又是一陣隨口閑聊，助理又“驚喜”道：“誒，師姐，你看那莫不是...九葉靈龜草！”

    “九葉靈龜草，那是什么？”

    徐一舟抬眼望過去，眉頭輕皺，帶點好奇道：“我平日也注意到此草兩三次，我也只是覺得生得碧綠可愛，倒未曾想還有個如此好聽的名字。”

    末了，轉過頭。

    他說話間，他眼中的好奇之色淡去，多了一點揶揄的感覺：“姑娘需要此物？此路鮮有人至，料想應是無主之物。”

    然后便起身，站到旁邊。

    “...”兩分鐘很短，說完這句確實差不多了。

    康世生點了點頭，在筆記本上開始寫寫畫畫他的優缺點，非常詳細的那種。

    總體來講不錯。

    完成度很好，細節比較自然，最后那一點揶揄倒是有點太過了，不過不是大問題。

    比較明顯的缺點就是，氣質和這個角色，確實不貼：這東西，畢竟不是一天兩天養成的，要裝成那種氣質，也需要不止一周兩周。

    他便又問了些角色理解，劇情理解，以及整個劇本背景的問題，便讓他在一遍等候。

    然后，就是韓升了。

    ...

    “好的，導演。”

    韓升起身，放下手里的文件夾。他剛才一直都安靜旁觀，并沒有其他的舉動，但腦子轉的飛快：

    他很快分析出，徐一舟確實是有底子。

    這個片段韓升也覺著不錯，難度適中的那種。

    然后果然這個片段對方演繹得并不差，而且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完整的一段表演——如果按照正常來講，他在電視上看到這段表演，并不會出戲。

    顯然是不錯的。

    所以輪到他選擇的時候，那就必須要利用好他這個后發的位置優勢，做出調整。

    那就，還是先放準備好的先發招式吧。

    “導演，我選擇最后無患子在武林大會出場的那一段。”

    韓升想了想，便朗聲道。

    “...”場面一下子安靜下來。

    康世生本來還在低頭看著對徐一舟的評語，想著還有什么地方可以補充的，這下也忍不住抬頭。

    見對方臉上并無猶豫之色，而是很肯定的樣子，忍不住再次確認道：

    “武林大會出場那一段？”

    閃亮登場這一段，是全劇高潮中的高潮。

    剛才就說了，這一段并不好把握這中間的感覺——劇本最開始都沒揣摩好怎么出場的細節，原著也就是寥寥數筆，讓讀者更有想象空間，但是拍的時候可不能就這么簡單帶過。

    所以只是隨便寫了寫，康世生也就是不久前才有大概的思路。

    現在韓升要來演，無疑是少了很多劇本助力。

    這要是老手也好。

    可這貨一次都沒有演過，選擇這個，那絕對是有點冒險的。

    “...”徐一舟也在邊上，看得心中有些好笑。

    其實他最開始也是自詡有天賦，所以試戲的時候覺著挑戰難度什么的，才能給導演印象深刻，然后加分。

    結果的確印象深刻，不過就是爛得印象深刻...

    他不禁心中輕笑：這種表演，哪怕是兩分鐘呢，也不是隨便把控的。

    但這對他是好事，徐一舟也就默不作聲。

    “行吧，那你準備準備。”

    康世生也不多說，點頭示意他開始。

    韓升道：“好，那能麻煩這位助理先生幫我用一下道具。”

    道具？

    這話一出，眾人又一次看向韓升。

    就見他打開文件袋，里面是一本書，還有個...u盤？總之，韓升拿起書，道：“一會開始的時候，直接把這本書扔過來就是。”

    “扔過來...”

    助理聞言一呆。

    康世生倒是心中電光火石，瞬間明悟：“難道說…”

    …

    話說無患子出現時，眾人正是爭奪無字天書到高潮的時候，無患子閃亮登場。

    所以他設計了無數出場細節：

    原著中，無患子從天而降，一身長衫，拿著扇子搖一搖。

    畢竟他的武器就是一把扇子。

    還能顯示出他絕世高人的態度，面對這么多高手，還能淡然從容。

    還是落下來的時候，雙手一揮，把眾人震開。

    顯示他實力超群，武功高強。

    亦或是...

    但總覺得，都差了點什么——第一種太公子氣了，顯不出他那種俠的感覺，裝x有點過了頭；第二種又太暴力，無患子肯定不愿意傷人，后面比武都是點到為止；第三種...

    可是，又有什么方式讓他落地之后，就能讓眾人明白他的實力，又符合身份呢？

    直到這一刻。

    “唰啦...”

    助理果斷扔出書本，原來康世生思考這會，韓升已經站好。

    背后書本一扔，韓升伸手一抓，緊握手中。

    緩緩收手，轉身，他面帶笑意：

    相對于剛才徐一舟那么多的臺詞，表情，動作來展示功底...

    韓升什么都沒說。

    但又好像，什么都說了：

    那本被無數人爭搶的無字天書，就這么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個從天而降的人輕松抓在手里，并且竟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

    康世生都能想到，到時候配著bgm，攝像從抓住書本的手，漫天飄飛的落葉，以及四周驚愕的武林高手里，緩緩從上到下拍到韓升轉過頭來。

    然后配上那張臉，還有笑意。

    仿佛就是隨便路過。

    然后隨手一抓，這本被天下無數武林高手覬覦的天書，就已收入囊中。

    “...”

    這位也算是經歷了多少風雨的導演，竟然心中無限涌起一股沖動：

    至少這一剎那，他的心中一下子丟掉了什么公司競爭，什么公平，還有挑毛病之類。仿佛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來試鏡的新人演員，而是有他想象中無患子本人出場的樣子...

    而且，不僅是設計。

    是韓升這一手整體的配合，這明顯就是結合他本人特色，才敢做的大膽創新。

    短時間內，很難被人復刻這個出場。

    “…好帥啊。”有人輕聲道。

    的確，人的第一印象無疑是無比重要的。

    只要人物形象能夠第一眼立住，那就可能和在后面用一堆細節表演來補充的，效果差不多，甚至更為出彩：

    用腳都能想到。

    在這個看劇都用倍速的時代，先不說能不能全程表現細節，就說一段驚艷亮相是肯定能的。

    而且還可以作為宣傳畫面...

    康世生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內心呼聲：

    他娘的，就沖這個出場，老子也得留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