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好
季嵐的課是早上第二大節(jié),九點五十開始,十一點五十下課,她通常會提前五分鐘到教室。 車子停在學(xué)院樓時第一大節(jié)課還沒結(jié)束,九點十五分,時間非常充裕。 從副駕提下自己的筆記本,鎖好車門,正想著去辦公室泡杯茶,突然看見教師樓門口的花壇邊兒上坐了個人。 粉色的假發(fā),粉色的休閑西裝,粉色的高跟鞋,整一個火烈鳥似的非常扎眼,杵在花壇邊像學(xué)校布置的新型裝飾。 屬實是出類拔萃,季嵐愣了好幾秒才認出這只火烈鳥是誰——季琬琰,她媽。 時不時就奇裝異服,某種程度上她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季琬琰熱情地朝她揮手,“嵐嵐~” “……” “我今天要去參加一個party,怎么樣?” 她可愛的母親活力四射,渾身上下透著fashion,走近了季嵐才發(fā)現(xiàn)她穿的全是名牌,那種非常奢侈但不知為啥就是覺得丑到爆的時尚單品。 季琬琰反正很開心,從提著的粉色小包包里摸出一個夸張的假鼻子戴上,“粉色女巫~” “……嗯。” 矜持地應(yīng)答,對于這種叁天兩頭有人邀請去派對,沒有論文煩惱的瀟灑女人,季嵐除了無言還是無言,根本不想和她講話。 嫉妒讓人面目全非。 “你今天有課,我特地過來的,”季琬琰親熱地挽住女兒,隨她一起往教師樓里走,“party結(jié)束以后有美味小蛋糕呢,你要不要來?” 小蛋糕?季嵐想到的只有一堆說著聽不懂的語言的神奇男女,要么是外語系的退休教授,要么是外交部退下來的,個個都懂叁五門外語,cao著最標準的口音飆最快的車。 你永遠不知道聽到的那句外語有多么羞恥。 “不要。” 斬釘截鐵地拒絕,她已經(jīng)上過一次當,冷面冷語,季琬琰在旁邊哎呀一聲,動手掐她的臉蛋,“不情不愿的嵐嵐好可愛~” “……” 無語中上到了五樓,季嵐開門,把粉紅粉紅的季琬琰女士塞進辦公室,“您今天過來有事嗎?” “有啊,”季琬琰眨眨眼,季嵐馬上有種不祥的預(yù)感,果真聽她媽語出驚人,“4,1,9?” “……” “你是不是真和嚴芮的女兒睡了?” “……” “真棒!我當年都沒敢想睡嚴芮。” 開心得像粉紅色的氣泡泡,季嵐不禁懷疑她媽是不是和嚴芮有過什么不為人知,以至于嚴阿姨一聽說她媽的名字就馬上選擇“出賣”女兒。 季琬琰又翻了翻小包包,這次拿出一本巴掌大小的書,藍黑硬殼,金字寫著法語掌中寶。 市面上常見的那種語言類輔導(dǎo)書,大概兩叁厘米厚,季嵐看著她媽一頓翻,隔出了好幾十頁。 “嵐嵐,你看看我做記號的地方。” 大段大段用藍色彩筆勾畫的語句,書面的結(jié)構(gòu)安排是法語典型例句,中文翻譯,語法解析以及小字的趣味語境,季嵐大概能看懂七八分。 “是不是很眼熟?” 季嵐記性很好,勾出的典型例句基本是季琬琰教她法語的時候用過的,連語法解析的方式都很眼熟,巧合率相當之高。 皺眉,“抄襲?” 季琬琰點點頭,又翻了幾頁,“這兩句法語是我從89年巴黎出版的一本老雜志的讀者投稿里面看到的,我當時胡謅了一個出處。” 書里把這兩句也原模原樣按著季琬琰說的出處標了上去,季嵐記得當時她媽為了教她隨便寫了一冊有十幾頁紙的教材,里面就有這兩句話。 “您還記得把教材給誰了嗎?” “我大概知道是誰,只不過我沒有公開發(fā)表過那本教材,恐怕我要找律師。” 季嵐心里有種不祥的預(yù)感,難不成…… “嚴婧瑤不就是律師嘛,我聽嚴芮說她跟人合伙有一家事務(wù)所,嵐嵐,你說是不是很巧呀?” …… “嚴律早。” “嚴律師早。” “嚴總。” 嚴婧瑤像往常一樣走進律所,各位小律師們趕緊跟她打招呼,戰(zhàn)戰(zhàn)兢兢,別的分管其他事務(wù)的同事一樣也是如履薄冰。 本來沒什么不對,偏偏撞上姜穎出來,小律師們看見她和看見自己的態(tài)度根本天差地別,一個個小嘴兒抹蜜,姜姐姜姐的叫。 正好路過鄒雨的個人辦公室,嚴婧瑤倒退幾步,推門進去,“鄒雨,我今天臉上有什么嗎?” 鄒雨給面子地抬頭瞟了一眼,“沒有。” “那你說他們?yōu)槭裁磳ξ液蛯f有差別啊?我是嚴律師,姜穎就是jiejie?” 嚴大律師很不服,鄒雨啪啪啪打字,好半天才回了她一句,“你才知道?” “嗯。” “姜姐溫柔,你兇唄。” “哈?” 她兇嗎?嚴婧瑤非常懷疑鄒雨的形容,她明明那么和藹可親,長得也不差啊,都什么眼光! 還想干擾她爭辯幾句,手機忽然震動,嚴婧摸出來一看,臉色頓時冷得零下。 鄒雨也嚇了一跳,看她黑著臉出去往辦公室走,驚得事務(wù)所眾人急忙遁走。 嚴婧瑤關(guān)緊辦公室的門,眼睛還是盯著手機屏幕,畫面是一條短信,發(fā)信人徐薇。 靖瑤,我最近幾天都會在黎城,你有空么,我等你。裴景大酒店1203號。 不久前還是親密的伴侶,現(xiàn)在陌生得像是約炮,嚴婧瑤冷笑,胸中一陣悶火,同時也覺得自己可笑,在徐薇眼里她就是床伴,純粹的床伴。 息掉屏幕,她不爽的把手機扔在桌上,轉(zhuǎn)過椅子面對著大落地窗,臉色不太好。 晴,天光亮堂,白云悠悠,一塵不染的玻璃宛如不存在,她注視著外面高高的大樓,仿佛深處鋼鐵林立的現(xiàn)代森林,莫名感到一絲輕微的窒息。 身處最繁華CBD之一的盛唐匯,斜對面便是財大氣粗,頂著裴氏集團大字的玻璃大樓,再遠一點是沉?xí)x的鸞凰娛樂公司。 嚴婧瑤捏了捏鼻梁,這里是黎城,有她童年的記憶,有她付出心血的律所,有她的摯友們,她不該有這種孤寂的落寞。 “嚴律?” 有人進來,嚴婧瑤轉(zhuǎn)過椅子,看見一張年輕嬌艷的臉,有著初入職場的青澀。 “你是姜穎招的新助理?” “呃,嗯,是的,”小助理有點局促,小心把咖啡放在桌上,“姜老師讓我送過來的,黑咖啡。” 嚴婧瑤盯著她,好幾秒種沒說話,小助理內(nèi)心顫抖,快不知道怎么辦的時候才聽到一句“謝謝”。 如蒙大赦般出去,嚴婧瑤笑著搖了搖頭,拿過手機,重新端詳著那條短信。 酒店房號么,呵,約炮。 仍舊煩悶,卻不知為何忽然閃過季嵐的身影,模糊但是窈窕綽約,夜間才會被催開的高嶺之花。 鼻尖似有幽幽冷香縈繞,女性的,屬于季嵐的,她不自覺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溫?zé)幔彳洠袷撬绯抗饴愕暮蟊场?/br> 旖旎綺思,嚴婧瑤突然好笑,看來她沒比徐薇高尚多少,縱情罷了,不像某個小裴總?cè)鄽q還是個純情的處子,特別專一。 越想越遠了,辦公室門又被敲開,姜穎探進半個身子,“今晚我要去應(yīng)酬,房地產(chǎn)的王老板,恐怕要喝酒,你認不認識可靠的司機?” “認識,我給你電話,你到時候跟人家約好地點,陪酒的人找好沒?” “找好了,”姜穎要關(guān)門,突然又想起,“小吳說早上有人打電話過來問了一下咨詢事務(wù),很大可能會把案子交我們律所,潛在客戶,聽口氣像是找著你來的。” “誰啊?什么案子?” “名字我沒記,案子好像不太好搞,版權(quán)方面的問題……待會兒小吳會跟你送評估的。” 嚴婧瑤點點頭,姜穎帶上門出去,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琢磨是不是哪個認識的人咨詢,桌上的手機忽然一震。 短信息,來自季嵐:晚上有空么?有事想和你說。 沒空,除非是zuoai——嚴大律師懷著耍流氓和發(fā)泄的心態(tài),言簡意賅。 那邊一時沒有反應(yīng),隔了好幾分鐘:好。 好?這是幾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