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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在這人生地不熟的沂州府,僅憑自己一個弱女子,人生也不該受限于前塵往事的自怨自艾里,更不該受限于溫家那個小小的一方宅院里??薜诫p目紅腫,哭到聲嘶力竭,哭到耗盡氣力的陸二小姐,終是在外放掉那些積壓許久的悲痛過后,新生了一絲可直面以后的細微力量。 微小到像那些于這nongnong春日里,也算是晚發破殼的嬌嫩細芽,正拱起身上厚重的泥土,向著泥濘外的一縷陽光奮力成長。 雖還未及細細規劃以后的打算,陸婉兒也不想為自己隨意框定任何一種可能的人生,但她心中明了,有些事可從長計議,也有些事可早做打算。不論以后是否會常住沂州府,還是會思念江南故鄉決定返還洪州城,亦或是隨自己心意在兩地間常來常往;這南北通商一事,都是眼下自己擅長也可行之事...... 第39章 一泓風月畫圖間 無人對飲的溫彥行,今日并未再因此而心煩意亂。 畢竟前些日,便已覺整理好了那些心緒,未再刻意控制自己不由自主的泛濫情感之后,果然是有效果的。一個人獨飲了一會兒,像往常那樣翻了翻書,再抬眼望著樓下已頗顯精致的小院兒,雖仍不見人在,卻忽有了作畫的興致。 少年時期喜歡的事情,后來常因沒有時間或心性,已是許久未曾動過筆了。 不過溫彥行可是名副其實的天選之人,畫工上雖不能稱為大家,那也是相當了得的,“臨摹”區區一方小小的院子,自是手到擒來之事,只不過要想畫的精細,畫出神韻,再畫上色彩,離了大半日的忙活,也是不可能的。 院子雖畫的十分寫意自然,也頗能看出作畫人的才情筆觸,那石桌上的熱茶香氣縹緲,卻未見有人端坐在旁。只見院中蘭花開,未見種花賞花人,此是溫彥行作畫時的心境,也是他心里選擇的逃避與淺淺不安。 那個藏起來的院中人,還是只能在他心里,而不能宣之于口的存在。 直到傍晚之分,天都有些擦黑了,陸婉兒才與玲兒從城外回到了溫府所住的宅子。已經四下無人,就連天色黑的都看不清面目表情了,二小姐還是沒有摘下頭上的帷帽,聽聲音肯定是哭過了,且哭得很久很大聲,連喉嚨都哭得啞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事讓她這么難過,玲兒想自己也只有偶爾受了欺負,想要一個娘親的時候才會一個人躲起來這樣哭過。怕是二小姐心里的事,也像這種程度的悲傷吧,想到這兒玲兒亦覺得心里難受極了,馬車上忍了一路,不敢開口細問,甚至連二小姐哭過這么明顯的事,都要假裝不知。 回到院子里陸婉兒有些累了,于是趁玲兒先行進屋點燈的功夫,已是獨自一人坐在了石凳上,任自己趴在眼前石桌上,一動也不想動。 于是,不但畫已收起,晚膳都早已用過的溫彥行,終于聽到院子里有人進去了,然后看到房間亮了燈,本以為今日可能是見不到陸婉兒了,卻聽見丫鬟從房中朝院子里喊了一聲:“二小姐,燈掌好了,你先進來休息!我去廚房看看還有什么吃的沒,好給你端來。” 夜色朦朧間,細看才發覺石桌上趴著一個圓圓的帷帽,不知是從哪里呆了一整天,方才回來。 聽那帷帽下的人甕聲應了一句“好!”,小丫鬟輕聲輕腳地離開了院子,而院中獨坐之人卻一動也沒動,不知是累壞了還是情緒低落,溫彥行想或者兩者都有吧,至于為什么會這么覺得,那都不重要。 小院兒里添了人,白日的景兒卻沒了,當然不是真沒了就是天黑看不清了。春天的月色清冷有風,都快小半個時辰了,丫鬟怎么還沒回來?那陸二小姐莫不是趴在石桌上睡著了吧?又不是不懂事的孩童,挪到屋兒里休息不好嗎,這樣是很容易著涼的。 尚未發現自己日漸精分的溫公子,此刻內心活動就像一個cao碎心的老媽子,不停地嫌棄著,又不停地絮絮叨叨,想讓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小孩兒成熟一點兒,更懂得自愛一些。要不是還沒找到合適的立場和身份,真的是想喊她兩句了。 其實也只因溫彥行知道,那石桌上的人定是清醒的,畢竟倘若就只是疲勞到想睡,正常人還是會第一時間躺到屋子里溫暖又舒適的床上去,哪有人會在又黑又涼的院子里,身下是又冰又硬的石桌呢?這不是自虐嗎? 因此多半是情緒低落,剛剛或正在經歷悲傷逆流成河的狀態,才可能會這樣吧。同樣是聰慧又敏感的溫少爺,就是覺得心疼了,心疼那個瘦弱單薄的身影,小小一只孤寂到不能自已的安靜、柔弱。 這么多天一直未見其悲傷愁苦,向來都是一副放飛自我的樣子,今日終于露出脆弱的一面了嗎?終于是一個和離之人該有的狀態了嗎?終于像是一個剛失了愛情不久的女子了嗎?也不知道她今日到底經歷了些什么,才會卸下偽裝,放棄了這么多天的抵抗...... 就在樓上之人越腦補越心疼的時候,小丫鬟終于回來了,還從溫家小廚房端了一大碗熱騰騰的湯面回來。 母親安排的這個丫鬟倒是不錯,就像常年跟在自己身邊的那兩個仆僮一樣,最起碼忠心耿耿,知進知退也知冷知熱,同屬頗為用心的良善之人。 “二小姐,你怎么還在院子里!再待下去該著涼了!”丫鬟玲兒一邊小心地把熱湯面端進屋放好,一邊又從屋子里出來把陸婉兒攙起來,也扶了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