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倪清進入一家粥鋪之前，付曼叫住她，“倪清？”

    倪清回頭，是付曼和陸野，手牽著手，從不遠處走來?？∧忻琅叩侥膬憾际侨巳航裹c，她低低地看了一眼，眉目淡淡，“好巧?！?/br>
    “對呀！你也來這兒吃飯呀?！备堵吲e起手，同她打招呼。

    等到他們走近些，她發(fā)現(xiàn)付曼好像有什么不同，說不上來是哪兒變了。她笑嘻嘻的，眼睛里有光，想來應(yīng)該和陸野有關(guān)。

    “對的，我來這兒吃晚飯?！蹦咔逭f。

    “哦——”付曼拖長了尾音，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提議，“我們也是，那要不要一起？”

    倪清一愣，“……好啊?！?/br>
    這個時候，倪清還不知道，付曼口中的“我們”，指的是三個人。

    陸野去川渝地區(qū)待過兩年，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的愛上重辣加麻，辣的人頭皮發(fā)麻、滋滋往外冒眼淚的那種。作為東道主，他領(lǐng)兩個姑娘進入一家火鍋店。專做川菜的火鍋店。

    小店不大，但敞亮、干凈，如果不是有人提早占位，他們應(yīng)該需要排隊。

    “這兒?！币恍腥诉M來，程崎收起手機，坐在角落的位置，懶散舉手。

    付曼和陸野有說有笑，倪清腳步一頓，跟了上去。

    小情侶坐在同排，倪清只能和程崎擠在一排。男人戴著黑色的鴨舌帽，一條長腿屈起，翹在凳子上，占據(jù)了很大一部分空間，看見倪清也沒有要讓的趨勢，她只得縮在角落。

    菜單只有一份，付曼來點，她很照顧人，逐個詢問，“肥牛卷和羊rou卷要哪個？”

    “肥牛。”倪清說。

    “羊rou?！标懸罢f。

    “肥牛?！背唐檎f。

    “ok，”付曼認認真真盯著菜單，“那就羊roupass?！?/br>
    語氣雀躍，好像是在專門惹陸野生氣。陸野并沒有如她的意，反倒是點到鍋底，程崎和他們起了爭議，“鍋底要番茄還是麻辣？”

    “麻辣?！标懸罢f。

    “麻辣?！备堵f。

    “麻……”程崎剛要說，突然想到什么，把玩餐巾紙的手一停，看向倪清，低咒了句，“……你他.媽?！?/br>
    倪清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不動聲色，給鍋底提供了新的思路，“番茄。”

    換來是付曼的鄙夷，“咦，你有夠遜內(nèi)，以前不是很能吃辣嗎你？現(xiàn)在口味變這么淡？”

    “你管我？”程崎瞥了她一眼，語氣很沖。

    付曼不想和他說話了，轉(zhuǎn)頭看對面的倪清，“親愛的，你想要什么鍋？”

    倪清想了想，“要不，鴛鴦吧？”

    如她所愿，最后他們點的鍋底，是鴛鴦。辣的不辣的都能嘗到。倪清覺得挺好。但她只能吃清湯，因為她的姨媽還沒結(jié)束。

    程崎忘了這家店的菜品自帶辣椒醬，第一道菜上來以后，一言不發(fā)，徑自離開了火鍋店。

    他站起來的動勢把付曼嚇了一跳，“欸，阿崎，你干嘛去？”

    “買東西?！背唐轭^也沒回。

    四人變?nèi)?，氣氛安靜幾秒。

    陸野盯著付曼的臉，揚眉，“你剛叫他什么？”

    付曼無辜的眨眨眼，“程崎呀?！?/br>
    陸野沒說話。

    付曼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怎么啦野?！?/br>
    倪清看不下去，索性低頭，玩起手機。她剛發(fā)現(xiàn)，她有一通未知來電，139開頭，地址是江蘇省南京市。

    她在猶豫要不要撥回去，程崎已經(jīng)回來了，他將一個塑料袋放在倪清面前，倪清打開，是清粥和小菜。

    她抬起頭，疑惑看他。他還沒解釋，探出腦袋的付曼先打趣道，“喂，阿崎，你好沒情趣啊?！?/br>
    “誰會在火鍋店里吃這么清淡的東西?！?/br>
    程崎抬眸看付曼一眼，語氣冷冷，“閉嘴。”

    又對著倪清，“吃。”

    菜很快上齊，倪清發(fā)現(xiàn)這里的每盤菜上都裹著紅艷艷的辣椒，拿起清粥里的勺，一瞬間，她非常感謝程崎的無厘頭。一瞬間，一個荒誕到離譜的想法出現(xiàn)在她腦海里：他不會是知道她姨媽，特意買清粥給她的吧？

    裊裊白煙從鍋里騰起，模糊了視線，倪清的想法出現(xiàn)一秒后煙消云散。他才不可能關(guān)心她。

    一筷子豆皮下進鍋里，付曼佯裝隨口一提，目光投在對面的二人身上，“話說……阿崎你是不是誤會陸野和倪清的關(guān)系了？”

    拿住筷子的手一頓，程崎沒說話，繼續(xù)吃碗里的rou。

    付曼的聲音悠悠傳進倪清的耳朵，“陸野可跟我說，你們的賭約是個女人呢?！?/br>
    第11章 喜歡

    縣城最邊緣的地方有條很深很臟的小巷，小巷里面大多是不學無術(shù)的無業(yè)游民或者頹廢低沉的社會青年。他們聚集在那里的網(wǎng)吧。網(wǎng)吧樓上有一家臺球室，魚龍混雜，學生和社會人都有。

    程崎嘴里叼了根煙，欺身俯在球桌上，瞄準完畢，一桿子下去，快、準、狠，黑球進洞。

    三秒后，作為對手的江世杰忍不住拍手感嘆，“崎哥牛.逼！”

    這一局，他輸?shù)膹貜氐椎祝姆诜?/br>
    青煙白霧之中，潘浩推開門，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濃重的煙味有些嗆鼻，他扇了扇面前的空氣，走過去和程崎問好，“崎哥?！辈恢醯?，語氣略微有些凝重。

    程崎偏頭看他一眼，點頭表示回答。

    潘浩看看球桌戰(zhàn)況，搖頭，搭上江世杰的肩，“你小子今天運氣真是背到家了。”

    江世杰不解，“輸崎哥球不是常有的事嗎？”

    “我指的不是這個，”潘浩看了眼程崎的眼色，他正在布置新的一局，沒工夫搭理他們。這是規(guī)矩，崎哥說“親歷親為”會讓他更有手感。見男人沒在看他們，潘浩忍不住湊近江世杰耳邊，小小聲說，“我剛在陸野的紋身店看見倪清了。”

    江世杰一愣，脫口而出，“她要紋身??？”他音量太大，吵的對面男人眉頭一緊，掃了他們一眼，江世杰這才放低了聲音，“不行，她那白胳膊白腿，細皮嫩rou的，我不想讓她紋?！?/br>
    潘浩的話題被他帶過去，一掌拍在他的寸頭，“你特么又不是人男朋友，管得著么你?！崩潇o之后，他又硬生生轉(zhuǎn)回話題，“不是，老子不是要跟你說這個?！?/br>
    “那你到底要說什么啊，磨磨唧唧，娘們嗎你？”江世杰摸了摸自己的頭，一臉不悅。

    “老子看見倪清給陸野送情書?！迸撕埔彩潜凰R急了，說得很大聲。

    “啪嗒”一聲，嘈雜的背影聲下，沒人注意到，程崎手上的黑球掉了。

    “哈？”江世杰瞪大了眼，聲音跟潘浩的不相上下。他還保持著摸著腦袋的形象，有點憨，有點好笑。

    潘浩“嘖”了聲，摸起桌上的臺球桿，在地上敲，“哎，你心心念念的小美人兒可能已經(jīng)被人拐跑嘍?！?/br>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潘浩還沒意識到接他話的人會不是江世杰。

    “你剛說什么？”程崎將球扔在桌上，臉黑的不像話。

    他爆發(fā)的太突然，潘浩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愣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那顆黑球撞在桌面上又彈出去，割破了空氣，穩(wěn)穩(wěn)擊中對面的墻壁。潘浩的嘴巴無意識張成了“o”型。

    程崎已經(jīng)走到他面前，男人個子很高，近距離的面對面，給潘浩產(chǎn)生一種無形的壓迫感，程崎一字一頓，“我他.媽問你剛說什么?！?/br>
    潘浩咽了咽口水，一五一十談不上，他把事情添油加醋說了一遍。文風曖.昧，語言犀利。

    隨著最后一個字從潘浩的嘴巴里蹦出來，程崎一言不發(fā)，撂下桿子，推門走了。沒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只聽見推門的那一剎，涼風鉆進來，門撞在墻上，發(fā)出重重的、憤怒的聲音。

    程崎從臺球室出來是晚上十一點。夜里的北城，靜的像是死人城，一點兒人氣都沒有。遠處靠近的猩紅色煙頭，成了街頭唯一的色彩。這里的人習慣早睡，這個點估計早已進入夢中的甜蜜鄉(xiāng)。程崎用手掐掉煙。他不覺得燙，也不覺得痛。可惜那最后的一點色彩，消失了。

    *** ***

    urained的鐵門大剌剌敞著，像是歡迎他的到來。程崎走進去的時候，只剩下陸野一個人坐在地上，嘴里抽著煙。打烊了，店里只開著一盞微弱的燈。他視力不太好，正覷著眼，看手上那張粉紅色的紙。一瞬間，程崎感覺全身的血液沸騰倒流。

    原來潘浩沒說謊。

    他大步流星，在陸野抬頭之前，騎在他身上，接著不分青紅皂白，狠狠一拳砸在他右臉。

    被打的陸野一臉懵，反手擦了下嘴角。有血。

    “你幾把誰啊?！标懸皵Q眉看他。

    “你、爹?！背唐榫痈吲R下，聲音帶刺。

    這話徹底激怒了陸野，骨子里的倔強和自尊不允許他接受程崎的侮辱。男人猛然推開身上的程崎，反客為主，他趴在他身上，右拳準準擊中程崎的腹部。這個時候，陸野早已忘記，自己的右手中指還戴有戒指，尖銳的，方形的，付曼送的，藍鉆。程崎的上衣早已因毆打被掀上去，戒指落下，直直刺在他的皮膚上。

    他流血了，他也流了。倒還算得上公平。程崎倒吸了一口涼氣，一腳踹開陸野的小腹，一拳、兩拳、三拳，毫無時間間隔的攻擊在陸野的肋骨。完事后，他不由得嗤笑了聲。笑他自己，居然有朝一日，為了一個女的打架。而且那女的，還他.媽不喜歡他。

    他意味不明的笑讓陸野很不爽，一個反撲，勢均力敵的二人再次扭打在一起，直到凌晨才才停止了這場爭端不明的架。

    打火機“噌”的一下冒出藍色火苗，程崎坐在地上，看著有點頹。他點了根煙，吸了一口，再吐出來，轉(zhuǎn)頭，遞出打火機，“你要不要？”

    陸野就坐在離他不遠處，下巴后仰，雙手后撐在地，起身拿打火機時，他的臉上露出齜牙咧嘴的表情。這小子打人是真他.媽疼。

    他想拿，但疼，所以放棄了，搖搖頭，“不用?！?/br>
    程崎沒再說什么，他看著陸野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嗯”了聲，淡漠轉(zhuǎn)回了頭。

    當然，程崎不是刀槍不入，他身上也有傷，但大部分都藏在衣服下面，看不到。論傷勢，他沒好到哪兒去。但他就是忍著，不說。

    他們都不想說話。以至于在這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屋子里就只剩下兩道粗重的喘息聲，沉默很久，程崎先沉不住氣，“你也喜歡她？”

    這個“也”字包含很多，在不同人的角度，可以解讀為很多不同的形式。在陸野的角度，他解讀為：程崎喜歡付曼，來找他打架。

    誤會大了，陸野毫不避諱的直言道，“是。老子愛她?！?/br>
    還得是倪清。真他.媽有本事。都讓人說出“愛”這個字了，是真他.媽,的有本事?！芭１啤！背唐檎嫘臑樗恼?。是真的鼓掌，但是鼓著鼓著，他的心里就有說不出來的煩躁。堵得慌。

    “cao?！背唐榈椭淞寺?，站起身來，又和陸野打了一架。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了，二人竟奇跡般達成了“用籃球賽一決勝負”的決定。賭約就是：敗者永遠離開她。

    籃球一直是程崎的強項，他不相信他會輸。他的實力也不允許他這樣做。

    球賽那天，他殺瘋了似的，發(fā)揮很好，一直在進球。賽場外的女生歡呼雀躍，大喊他的名字，但他不在乎。他的眼神，從始至終，一直落在倪清的身上，一刻都沒離開。可她不知道，非但如此，這女的還一直跟付曼在那聊天，一眼都沒看他？

    程崎被氣的不行，打球的心直接飛到九霄云外，陸野有機可乘，將比分追到16：15。上半場剛結(jié)束，裁判的哨聲還沒吹響，他就直接上去搶了她的牛奶。途中好像還遇到個送水的？程崎皺眉，直接避開。不認識。

    他把牛奶從她嘴巴里搶過來，一口含住，渴急了似的往喉嚨里灌。那是他第一次喝牛奶，

    媽.的，真難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