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為難，無計可施的山姆先生，只能提著下午茶點心，與阿諾德教授促膝長談。

    阿諾德教授端著咖啡，笑得坦然又無辜。

    山姆，我不會幫你去找威廉，因為威廉是不會聽勸的。

    他的學生從實驗室時代，個性桀驁獨立得不被左右，阿諾德欣賞縱容，并不覺得這是壞事。

    但是，他說：不過，我能給你指一條明路。

    山姆眼神期待，等著威廉的老師給出建議。

    阿諾德教授說：去中國。你在電話里跟他們說任何優惠條件互利互助，都不如親自去中國，了解一下你想獲得的技術，掌握在什么樣的人手里。

    第89章

    美國手機巨頭CEO高調出行，與高科洽談合作的消息，出現在他們的推特上。

    消息配圖煞有介事，還貼上了高科公司的LOGO，仿佛山姆大叔要去中國參加一場了不起的商談似的鄭重莊嚴。

    在推特治國的區域，任何消息都能火速傳遞到媒體耳中。

    他們根據這樣的消息，結合美國與中國爭得火熱的貿易市場，能夠編寫出無數令國會和政府氣炸的消息。

    懷恩公司公開宣布與中國公司合作，已經讓議員們不爽。

    山姆高調訪問中國公司，還要洽談合作的消息，直接碎掉了會議上的咖啡杯。

    費爾南多說：我阻止過，也卻說過，山姆卻跟著了魔似的，一定要去中國。

    他不能悄悄去？！霍克手握當日新聞，見到媒體的報道，氣得七竅升天，我們一直以來的努力，就因為他這個示好的消息，成為了笑話！

    從俄羅斯歸來，霍克與眾議員進行了親切交流，傳達了俄羅斯方向的態度，外加宣揚了中國的目中無人，狂妄自大。

    區區一個小孩兒就敢藐視美國，足夠令所有人重新考慮是否同意總統一直以來的要求：制裁中國。

    美國為了保證絕對的霸主地位，接連發布了無數關稅條例，攪得中國外貿市場不得安寧。

    哪怕國內有一點點反抗聲音，也沒人可以阻止這場硝煙彌漫的戰爭在頒布的各項措施里展開。

    外交部與中國的斗爭永未停止。

    輿論都站在了正義的美利堅一方，他們的對手只是一個貧窮落后的發展中國家，美國有信心也有能力取得最后的勝利。

    然而，他們沒有控制住懷恩公司就算了，現在連美國占有率50%以上的手機巨頭都控制不住。

    山姆一出高調示好的推特，直接狠狠的給了他們一巴掌。

    超響亮！

    看看媒體都說了什么？

    國會態度不代表美國公司態度，山姆回應：我們一向重視中國市場。

    美國經濟形勢因國會條例變得惡劣，美國手機公司不得不出國尋求合作。

    暗潮涌動！山姆赴華！民眾普遍對國會滿意度偏低。

    霍克簡直要把報紙撕碎。

    難道國家的政策還抵不過一臺手機重要？！

    費爾南多說：因為，那是全息吧。

    中國不少高新科技在美國看來，都是玩剩下的東西。

    什么醫療系統遍布全國，對美國人民來說不過是茶余飯后的聊天話題。

    什么智慧城市宏大理念，在注重隱私的民眾心里，也只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可是全息手機概念一出，網絡輿論rou眼可見的暴躁起來。

    他們能夠接受中國出現了全息，但是他們無法接受，全息時代里沒有本土手機制造商的影子！

    芯片，美國的。

    全息，卻只有中國出產。

    而且網絡上轉發的消息，明確說明中國已經將全息技術運用到了警察系統，分分鐘可以拍照獲得全息影像，實現無縫轉換！

    全息的話題確實有些沉重。

    霍克只想罵國內研究所實驗室都是一群廢物，但是除了口頭痛快并沒有什么意義。

    因為，科學是不可控的，科技研發更是玄妙無比。

    美國能夠超越英國，達到現在的水平，跟科學技術密不可分，壓抑住頭頂怒火，仔細想想，也知道國內的研發一直在進行。

    只不過，短時間拿不出像中國一樣的成果。

    難道我們就這么妥協？霍克瞪大眼睛，很想砸碎第二杯咖啡，那只是一款全息手機，美利堅不會輸給這么小一個東西！

    費爾南多好歹經常因為智慧城市項目，與科學家們打交道，比霍克更清楚全息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它離開了手機狹窄的平臺，運用到更多更廣的場景之中，就能顛覆整個世界。

    但他不能說。

    只能點頭表示，確實如此。

    然而，等到主動權不在他們這樣的人手上時，霍克說什么都無濟于事。

    山姆的中國之行，受到了高科最高規格的接待。

    不僅邵煉西裝革履，出陣迎接，連帶著沈明洲都穿著正式的襯衫，出場歡迎這位遠道而來的美國商人。

    每一個科技公司的CEO，最開始都是程序員。

    山姆也不例外。

    他在公司擔任重要職務之前，熱衷的事情不過是敲敲鍵盤，改改算法，然后拿出一個又一個的改進系統，幫助公司做得更好。

    程序員們的對話，總是圍繞著宏觀視野和微觀執行。

    沈明洲乖乖跟在邵煉身邊，聽著他們的話題，仿佛是許久未見的老朋友。

    也許，大人說話都有這樣不會冷場的竅門。

    邵煉每提出一個觀點，都能收到山姆真情實意的評論，在許多方面都能達成完美一致。

    沈明洲認真聽，認真學。

    大人們不帶個人喜好，點評國際時事的態度，也許才是商人的標配。

    沈明洲在這兒點頭附和，總覺得有誰的視線跟隨著他。

    山姆帶來了許多隨行人員。

    幾個工程師，幾個秘書和翻譯，山姆沒有詳細做介紹，沈明洲也分不清楚。

    畢竟美國人在中國人眼里長得差不多，中國人在美國人眼里也長得差不多。

    兩邊都差不多的溝通，只剩邵煉與山姆假惺惺的相逢恨晚。

    沈明洲理解美國人對他的好奇。

    恐怕在這些隨行人員來到中國之前，已經獲得了關于他的所有信息。

    可是，沈明洲每次察覺到視線，轉頭都能看到那位褐發灰瞳的外國人，毫不避諱的盯著他。

    那位先生與其他的工程師都不一樣。

    不會笑著移開視線，也不會笑著轉移話題。

    只是直白的盯著他，淺灰眼眸里藏著很多想說的話。

    您有什么問題想說嗎？

    沈明洲只好與對方主動溝通。

    他英語不錯，標準得不會讓人聽不懂。

    然而工程師挪開了視線，仿佛之前的凝視都不存在。

    沈明洲困惑的同時，追著對方目光，盯上了面對山姆先生侃侃而談的邵煉。

    邵煉被許多視線關注，他卻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沈明洲的視線。

    怎么了？

    邵煉格外護崽，立刻結束了與山姆的交心談心，聲音溫柔低沉的問道。

    沒什么。沈明洲搖了搖頭。

    他總不能說山姆帶來的人，老是盯著他看，又不說話吧。

    這不禮貌，也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之下挑明。

    正當沈明洲計劃回家后，慢慢跟邵煉說那個奇怪的褐色長發工程師。

    那位工程師就走到了邵煉面前。

    威廉，你好。他態度客氣，語氣沒有任何的波動，我是阿諾德教授的學生，我們曾經見過面。

    邵煉記憶里超群，奈何阿諾德教授教過的學生，沒有五十也有二十，更何況，他離開美國太久了，根本沒有和同門有過什么聯系。

    抱歉，請問你的名字是？邵煉態度生疏的問道。

    幸好，那人沒有露出失落的表情，只是神色平靜略帶冷漠的站在原地。

    他說：我叫佩頓.希爾。

    希爾是常見姓氏，名字也并不獨特。

    但是褐色及肩長發與灰色眼眸，邵煉不是沒有印象。

    邵煉保持著商人外表的溫柔，勾起嘴角時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

    他想起來了。

    希爾，一個討厭的小孩兒。

    居然在他離開美國之后，真的成為了阿諾德教授的學生！

    第90章

    邵煉對希爾的印象，來自為數不多的幾次碰面。

    那時候希爾十七，或者十八，總是留著一頭半長的褐色頭發，一雙灰色眼睛凝視人的時候，察覺不到任何感情。

    按照國際審美，這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德國人。

    按照邵煉的標準，這是一個用眼神溝通的討厭人類。

    邵煉沒有實驗的時候，給阿諾德教授當一下大學講座或者課題助手，總能在阿諾德教授的課上見到他提問。

    有時候是問講座里的系統問題，有時候會問一問下個世紀的計算機預想。

    阿諾德教授偶爾會詢問他，聽課的學生有沒有什么意見和建議，邵煉就只記得希爾的視線。

    總是在課堂上盯著他看！

    直到某天阿諾德教授問邵煉，你覺得希爾怎么樣？他想去實驗室做你的助手

    阿諾德教授的學生大多三四十歲，唯獨邵煉年紀不過十四。

    提出這個問題時，教授說，也許邵煉會喜歡擁有一個年級差不多的實驗室助手。

    哪怕希爾比邵煉年長幾歲，在阿諾德教授看來，仍是同一個年齡層的孩子。

    不怎么樣。邵煉的回答直白，根本不想被人這么盯著看一整天，而且

    他不可能跟上我做研究的速度。

    即使是現在，邵煉仍舊站在師兄角度點評師弟，你知道嗎，至少我跟希爾的短暫交流，完全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也不知道他想表達什么。他會正常的提問，但是問完之后就這么看著你，就看著。

    邵煉脾氣不好。

    說起自己對希爾印象時，語氣帶著隱約的暴躁。

    他不喜歡被人意味深長的凝視，更不喜歡抓住了凝視者，對方還拒絕用語言溝通。

    沈明洲笑出聲。

    笑什么？邵煉冷著臉凝視沈明洲。

    沈明洲抿住嘴角，回答道：你說得對。是有一點點討厭。

    一點點而已。

    沈明洲瞬間理解了希爾的心情，換做是他，可能也會在老教授的課上，控制不住凝視這位十四歲的天才，慘遭抓包，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畢竟沈明洲也經常凝視著邵煉出神，然后被邵煉抓過去施加揉頭酷刑，他卻屢教不改。

    如果不是知道邵煉在抱怨希爾，沈明洲會以為邵煉在抱怨他。

    兩個人休息時間的短暫悄悄話，回到會議室又要面對大人們的商業互吹。

    沈明洲一進去，就發現希爾換了位置。

    剛好能夠直接看到沈明洲和邵煉。

    希爾除了跟邵煉有過交流，在會議室里始終沉默，一直在觀察。

    觀察學術界盛贊的天才，還有美國為之頭痛的沈明洲。

    他成為阿諾德教授的學生時，邵煉已經回了國。

    但是希爾的博士生涯，隨時有著威廉的身影。

    學習他留下來的程序算法，研讀他留下來的論文。

    在為數不多的碰面之中，回憶階梯教室里安靜協助授課的冷漠少年，成為了他對邵煉的所有印象。

    邵煉的才華毋庸置疑。

    可他不像希爾記憶里那樣與世隔絕，他能跟標準商人游刃有余的聊天，完全沒有阿諾德教授所說的冷漠內斂。

    山姆感興趣的是全息手機。

    邵煉感興趣的好像是山姆公司整個設備產業線。

    不過是剛碰面，這位商人就問了無數關于山姆公司年產值和封閉式系統的問題，目的意圖明顯得讓希爾皺眉。

    太商業、太銳利。

    全然沒有十年前的沉默冷靜的模樣，擊碎了希爾來中國前的所有預料和想象。

    他淺灰色的眼睛從邵煉身上挪開，還未收回視線，就發現沈明洲微笑著沖他眨了眨眼。

    希爾微愣。

    雖然他的呆愣不過是灰色眼眸略微一眨，但是嘴角仍是配合的勾起了微不可查的弧度，算是回應了沈明洲的微笑。

    可惜，這樣淺淡的笑，在沈明洲眼里跟面無表情的冷漠完全沒有區別。

    邵煉見到了希爾緊盯沈明洲的樣子。

    眉頭微微皺起，抬手就看了看表。

    抱歉，我理解你的顧慮，也理解你認為我們想用一套全息投影換取貴公司的全線合作不劃算，那么不如去實驗室看看全息技術的真正價值？

    山姆當然愿意。

    邵煉趕緊起身，攬過沈明洲就往外走。

    灰眼睛的德國人太討厭了！

    以前這么老是盯著他。

    現在竟然開始盯著沈明洲了。

    事態嚴重，必須處理。

    王北壹被邵煉連環奪命call召喚到高科，提前領出一眾專業解說員，隨時迎接山姆團隊的到來。

    有了人接手。

    邵煉自然為沈明洲筑起高墻，果斷隔絕開了某些人的視線。

    少跟外國人眼神交流，不禮貌知道嗎？邵煉不放心，還叮囑自家小朋友，免得他被德國人的美貌勾走。

    其實我想跟希爾說說話，我覺得他是想告訴我什么。

    邵煉撇撇嘴，希爾不會說的，他不止是行為討厭，說話風格也討厭。

    在他眼里，希爾的惹人厭是全方位的。

    邵煉的保護下，希爾就算觀察沈明洲，也只能收到邵煉的警告視線。

    兩位并沒能共事的師兄弟，重新碰面，連一點兒溫情互動都沒有。

    邵煉皺眉凝視希爾，希爾也在凝視之中皺眉。

    沈明洲像是被夾在邵煉腋下的小雞崽，伸出頭來見到希爾皺眉的樣子，忽然覺得有點兒眼熟。

    好像

    好像心情困惑不得解決的邵煉，偶爾會露出的煩惱表情。

    沈老師，我們可不可以去看看實驗室的全息配套系統？

    認真接待的王北壹，語氣恭敬客氣的問沈明洲。

    平時嘻嘻哈哈小洲洲的話，全都給收了起來，打扮得像是斯文敗類，說話仍舊社會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