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句話，讓周圍的教師們心情微妙。

    這緊急開會討論輿論輿情的大事呢，怎么這個謝老師突然轉了風向。

    可是謝老師擦著眼鏡，重新帶上，又看了看測試結果，說道：日本光房技術發布在2013年，號稱理論技術實現太陽能轉換率60%。五年后，英國漏斗太陽能技術公開，實驗測試轉換率也是60%。直到現在，我們都在追趕別人的路上，但是實驗數據峰值始終卡在45.3%，遠遠落后于國際水平。

    他笑了笑，滿臉欣慰，我研究了太陽能三十多年，去了全國大大小小實驗室，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國內出現60.12%的光電轉換率！

    三十年？沈明洲原以為這是學校退休老教師，聽了他的話，不禁出聲問道，您是研究太陽能的？

    對。謝老師點點頭，我是澄明工程大學的謝春應，專門研究太陽能。來之前，我還懷疑新聞報道胡亂報道，親眼見了才發現，是他們報道太少。

    如果你的理論模型能夠順利應用，什么六千萬，你能為國家節省上萬億的成本！

    上萬億？

    原本因為生活報寫的千萬身價，腹誹小報信口雌黃的教職工，頓時一片嘩然。

    他們對謝春應的名字不熟悉，但十分清楚澄明工程大學。

    國內一流工科院校，匯聚了國家級研究所、實驗室，年年出震撼全國的研發成果，自己班上的學生以澄明工程大學為奮斗目標，老師們都要欣慰到落淚的那種。

    這位澄明工程大學出來的謝老師，敢隨口說高中生搗鼓的實驗價值萬億？

    這什么專家？！

    就在大家驚疑不定的時候，沉默許久的沈明洲開了口，我這只是實驗理論上的太陽轉換技術，一切標準建立在符合實驗條件下的運算才能得到60.12%的結果，跟實踐應用有很大的差距。

    謝教授，您研究的追導技術哪怕現在只有45.3%的轉換率，隨著后續新材料的發展，這項技術的轉換率將出現飛躍式突破。這是真正能夠投入實踐，進行普及的太陽能研究成果。

    謝春應詫異的盯著沈明洲，小同學，你知道我研究的追導技術？

    我讀過您的論文。沈明洲做太陽能實驗，幾乎讀遍了國內外所有公開論文。

    不僅如此，他可以十分篤定的斷言，您的技術唯一瓶頸在于硬件配置，追導技術轉換率越高，設備性能必須更優秀，以至于成本高昂。但是，高成本不是追導技術的缺點，是硬件設備的缺點。

    等到下一個時代的智能設備出現，追導技術不但能夠突破70%光電轉換率，還能大面積推廣應用，讓太陽能成為主力能源。

    他說得斬釘截鐵，直接將轉換率拉高到70%。

    不是因為沈明洲感謝謝春應的認可，而開始商業吹捧，是因為他見過。

    謝教授研究了三十多年太陽能，堅持革新追導技術十年之后，終于實現了研究突破，乘著低成本高效的新智能設備的東風，逐漸融入人們的生活。

    太陽能的普及讓人忘記了電能捉襟見肘的時代。

    沈明洲回到這個時代，研讀謝教授的論文，從字里行間都能感受到他對太陽能研究事業的執著。

    這個人窮盡一生只做了一件事，而這件事讓全世界受益終生。

    可是，始終在昂貴成本里一籌莫展的謝春應，聽到這番話，只當做是小孩子對未來的展望。

    單純而赤誠。

    他笑道：你所期望看到的，也是我的畢生追求。也許你覺得理論付諸實踐很難，可對我來說，理論只要有了突破，實踐應用不過是時間問題。

    小同學，你不用謙虛，也不該謙虛，就憑這套太陽能轉換技術模型，澄明工程大學都會向你敞開大門，哪怕你考試成績再差，也能免試錄取。

    聽到這句話，大家都在為了沈明洲免試錄取的好事高興。

    本想著借這次的事情，打壓沈明洲威風的許方，臉色僵硬的視線來回不斷的在謝春應和沈明洲之間打轉。

    他教了多少學生，都不一定能考上澄明工程，憑什么沈明洲靠個實驗，卻能免試錄取？！

    杜校長松了一口氣，說道：有您這句話，我們學校也好給輿論一個交代了。

    沈明洲成績差怎么了？

    只要謝教授力保上澄明工程大學，考0分也是優秀學子！

    然而，沈明洲突然說道：謝教授，我做這個實驗，不是為了免試錄取，只是為了參加創新科技大賽。謝謝您的好意，但是我不需要。

    他這一句話，所有人都愣了。

    像澄明工程大學這樣的一流學府，多少學生努力學習、參加比賽、競賽，就為了夠上提檔線的門檻。

    沈明洲居然為了參賽，不要免試錄取？

    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古青來都急了，低聲提醒道：沈明洲，你想清楚。現在謝老師看你優秀，想讓你上澄明工程大學，你都不用參加比賽拿獎加分，直接就能讀985、211了！

    指導老師為他cao心，沈明洲卻十分平靜。

    他說：這個太陽能轉換技術，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是我和歐陽博藝一起努力的成果，我們為了趕上比賽報名，才一直堅持到現在。

    謝教授，一開始的參賽項目，是歐陽博藝親手做的太陽能對接轉換密封艙，實用效率達到國內一流水平。我只是半路參與，幫她做了一點兒理論技術。

    60.12%看起來厲害，無法實際應用再厲害也只是空想家，當不起您的稱贊。

    不是的！沒等別人評判，歐陽博藝先打斷了沈明洲的話，她急切的向謝春應解釋，沈明洲幫我做出了可以成功運轉的密封艙，也是主導建成了這次技術的模型，我才是打打下手幫幫忙的人。謝教授，他很厲害的！

    謝春應看了看沈明洲，又看了看歐陽博藝。

    兩個小了他幾輪的孩子，在實驗室里培養出來的友誼，令他有些感動。

    他問道：那你愿意免試進入澄明工程大學，也幫幫我嗎？

    歐陽博藝一愣，怯生生的說：我、我成績很好，我想自己考取夢想中的大學。

    謝春應連續遭到兩次拒絕，不怒反笑。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我們澄明工程這么不受歡迎！

    謝老師

    謝春應擺擺手，阻止教師們的解釋，學生想參加創新科技大賽，我百分百的支持，這個比賽我知道，我也當過評委，我清楚。

    不過沈明洲，你和搭檔兩個人都拒絕我，我生氣了。他笑容滿面，全然沒有生氣的樣子，語氣嚴肅的開著玩笑，所以，不讀澄明工程可以，但是，你們必須在這次比賽里，做出這60.12%理論技術的應用成果！

    沈明洲表情微動，他擅長系統處理、各類算法和理論建模，可是做應用，全然是外行。

    謝春生不管，他背著手，笑道：我等不及想看這次比賽的評委，像我一樣目瞪口呆了。

    當天，澄明市政府公眾號、網絡號，集體對炒作天才進行回應。

    澄明中學高一學生，沈某，為了參加創新科技大賽，追趕實驗進度，由學校特別批準專注實驗，暫時請假。

    太陽能轉換技術屬實，但六千萬并非學生獲利，而是愛心企業向澄明中學實驗室捐贈的六千萬設備。

    特此要求網絡媒體據實報道，嚴禁對未成年人無下限炒作、詆毀，否則追究相關責任。

    與此同時，生活報的網絡號刪了相關新聞信息，并且在次日報紙版面上發布道歉聲明。

    一場轟轟烈烈扒皮天才的行動，將關注度、話題度炒作得滿滿的，并不會因為簡單的聲明消停。

    請假是通過批準的，實驗還說是真的？

    可是，學生的成績半點兒沒提，果然見不得人吧！

    圍觀群眾紛紛表示：雖然對方未成年，但是差生實錘沒得洗，明明是對方先動的手，為什么說什么沒下限詆毀？

    我們說的是事實啊！

    雖然官方發了消息，生活報也道了歉。

    可網絡大V流水書生，一條消息也沒刪。

    粉絲私信去問，流水書生回答道：我只是闡述事實，三無技術，報紙吹出千萬，學生考試才27分，都是真的，歡迎來追究責任。

    理直氣壯，腰板挺直，根本不信官方說辭，坐實了澄明市政府為了保全學生，欲蓋彌彰罷了。

    于是，輿論對天才的鄙夷，變成了腳踏實地做人的討論。

    天才沈明洲五個字算是徹底成了固定搭配。

    段子、表情包層出不窮。

    全民狂歡程度不亞于真香王境澤霸總葉良辰。

    外界紛紛擾擾，沈明洲后知后覺，輸入自己的名字就能看到網絡整個事件留下來的遺跡。

    天才沈明洲在線實驗[滑稽].jpg

    成績差？做實驗啊，你就是天才沈明洲[狗頭].jpg

    沈明洲還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有名。

    平平無奇的名字，配上表情包，竟然還有點兒意思。

    不過他對輿論的關注，熱情不到三秒，轉頭就開始幫歐陽博藝改報告，順便將整套實驗模型交了出去。

    然后，敲響了班主任辦公室的門。

    李國富心情很復雜。

    沈明洲拒絕了澄明工程大學的免試錄取不說，現在，竟然要為了準備創新科技大賽，無限期休學了。

    沈明洲啊，是不是學校同學議論你？李國富斟字酌句，其實下次家長會，我們會全校集體說明這次情況，你不用覺得壓力大的。

    沈明洲笑了笑，說道：我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單純覺得學校實驗室性能不夠，做不出謝教授要的應用成果。

    六千萬的設備性能還不夠？

    李國富驚訝道：那你得要多好的設備啊？

    沈明洲想要的實驗室配置，只有高科實驗室符合。

    那是邵煉親自監工購置、經過了無數次技術改裝，運用了不少保密技術，凝結了智能醫療項目全部心血的地方

    就算沈明洲湊夠了十五億，也建不出比高科更好的實驗室。

    沈明洲衡量許久，說：怎么也要造價二十億吧。

    不能更少了。

    邵煉熬了幾天的夜，終于把沈明洲留下來的系統搞清楚了。

    不過是小孩子弄出來的雛形，看似簡單又隨意，已經令他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哪怕他離開研發一線已久，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求知欲，只有拆分解構完全弄懂之后，他才能安然合上眼。

    夢里都是萬物系統掌控天下的大事件。

    大有一朝黃粱美夢的趨勢。

    就在邵煉即將見證萬物系統征服全宇宙的時候，他突然被電話鈴聲吵醒。

    邵煉有嚴重起床氣，手機通訊列表全都懂下午三點前勿擾。

    喂？！

    他一把抓起手機接通，要看看誰這么膽大包天提前送死。

    那邊聲音清亮，將他從憤怒煩躁里驚醒，瞬間思緒清明，邵老板，可以幫我開個門嗎？

    沈明洲的到來，一如那次幫邵煉解決系統問題的早晨。

    普通而寧靜。

    邵煉穿著舒適的拖鞋，吧嗒吧嗒的帶他進入實驗室，渾身雖然沒有煙味兒，卻因為懶散的無袖背心和褲衩，透出一股老大哥的頹靡。

    沈明洲完全適應了邵煉的形象。

    看起來這位大老板，除了有交際應酬的時候會花心思注意一下外觀，平時都是怎么舒服怎么穿。

    邵煉刷虹膜開門，抬手撓著短發，困倦的問：學校實驗做完了？

    嗯，前期準備做完了，后續的工作得慢慢來。

    沈明洲進入實驗室，發現萬物系統的一部分，安靜運行在高科醫療系統里。

    一切穩定，沒有任何故障。

    看起來高科的工程師們將這套系統維護得很好。

    沈明洲放下擔心，卻發現邵煉站在旁邊接連打了兩三個呵欠。

    你太困就去睡覺吧，我再看看系統的問題，然后查點資料。

    哦沒事，昨晚飯局太晚。說完，他忍著困倦幫沈明洲開機，我睡夠了，你查什么？

    邵煉絕不承認，自己為了研究這套系統晝夜顛倒。

    沈明洲說：主要是太陽能應用方向的內容，我做理論和系統設計還行，做應用的經驗太少了，所以想查查。

    又是你的高中生比賽？邵煉笑道。

    嗯，遇到一個指導老師，他想看看我的理論技術能不能做出實際應用的產品。這對我來說很難，可我想試試。

    邵煉一巴掌拍在沈明洲肩膀上，那你來對地方了，我們公司都是應用型高手，做系統趕不上你，做應用產品個個比你強。

    比如你？沈明洲挑眉看他。

    邵煉覺得，這個小家伙一定是上天派來克自己的。

    他發誓說不再做研究，被沈明洲一套系統勾得動了心。

    現在，聽沈明洲的意思，還想讓他一起動手做應用產品？

    我？你先看看想做什么東西出來再說吧。邵煉沒肯定的回復，轉頭撓著脖頸往外走，我有點餓，你吃什么？我去叫阿姨幫你做。

    高科的食堂煮飯阿姨大叔都是一把掌勺好手。

    邵煉火速去食堂晃悠一圈，點了面條叫人待會送到實驗室，又在樓下磨磨唧唧許久，才重新往實驗室走。

    他天生愛研究，能夠將一些新奇想法化作數據理論展現給全世界，是他從小養成的愛好。

    可是，愛好一旦成為畢生奮斗的目標，肩上的負重就能壓得人喘不過氣。

    他深愛成功瞬間的暢快愉悅，也麻木于失敗的挫折頹然。

    仔細算算，距離他上一次發表論文，差不多快過去三百七十四天又十六個小時了。

    邵煉自嘲一笑，開了實驗室的門。

    沈明洲凝視屏幕的畫面安靜而美好，少年垂眸專注的模樣，似乎連時間都為之靜止。

    邵煉靠在門邊，盯著看了許久。

    他最終磨蹭不出什么傳送千古的佳詞佳句，只能非常世俗的拍下照片，抬手發送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