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歡咬咬牙忍住鼻腔酸澀，在艱難的要堅持不下去時，在脊梁慢慢彎曲時，他多希望能有人伸出一雙手攙扶一下，給予一些溫暖與鼓勵。

    可是都沒有，從來都是他一人咬牙堅持。不服輸的性子，讓他心里始終充滿希望，明天的陽光會更燦爛，以后的世界會更美好。

    雖然心漸冷眼漸默然，他依然相信世上還是好人多，只是自己不夠幸運，沒有遇見而已。

    他不會拿自己沒有人幫助過當理由，去拒絕幫助別人，冷眼旁邊別人的落魄無助。

    反而會因為自己的經歷，曾經沒享受過的援助，堅定的施以援手。只要這個人素質在他這過關，不會有一點吝嗇。

    老爺，這小鎮倒也繁華，看著街上行人井然有序，面容淳樸良善，不失為一處好居所。江安說道。

    嗯。江浩海漫步街頭，觀察此地風俗，山清水明，宜神靜氣，心境都開闊許多。

    他轉頭間看到一身影，咦了一聲也往那個方向而去，抬腳進入一家書齋。

    客官?；镉嬅ι锨罢泻?，伸手把人往里面請，我們書齋什么書籍都有，連一些文人雅士的墨寶也不少，您可以到處看看。

    嗯，我隨意看看。江浩海示意伙計不用隨行，自己一直往一個犄角旮旯走去。

    沐晨曦剛進書齋，拿起一本游記看的津津有味，就聽有人與他說話。

    小伙子，我們又見面了。

    老伯。沐晨曦抬頭瞬間驚喜，隨即起身笑道:好巧??！老伯，你怎么到這來了，不是在別地訪友嗎？

    你還記得我，我還怕你忘了呢。江浩海笑道。

    怎么會，我記性好著呢。沐晨曦一邊說，一邊把手上的游記放回原處，老伯，相遇就是緣分，還請到我家喝杯茶，讓晨曦略盡地主之誼。

    不忙。江浩?？此麆偛趴吹挠斡洠钢艜牡胤絾柕?你看這些？

    嗯，很有意思。沐晨曦點頭，想起趙歡曾經說過的話，看這些長見識，里面也有一些文章、隨筆寫的很好。

    哦，你能看懂？

    看懂了。沐晨曦驕傲的挺起胸膛，臉上自得其樂的說道:我聰明，一學就會。

    就沒什么你不會不懂的問題？

    有。沐晨曦凝神考慮一會兒，眼里帶著些許茫然，為什么要明理開智，為什么不是人人可學，為什么要擇人而待，為什么不能一視同仁？

    為什么凡事要以自己的標準，為什么不能考慮他人感受與需求，為什么不能讓人自己決定一切，為什么要掌控別人？

    他接連發問，不給人一點思考的空間，隨口又自己答道:是因為他有利可圖，是因為符合他自己的需求，是因為他要達到自己的目的。

    沐晨曦越說眼睛越清明，漸漸散發出銳利的光芒，看著他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老伯，感覺親近之余不覺露出一絲委屈。

    那些人自以為學問高深，就高人一等的去俯視他人，妄想以自己為中心，以自己喜好需求要求別人，簡直是不可理喻。

    沐晨曦伸手指指外面，看著老伯說道:外面那些人，難道不需要明理開智，不需要讀書習字，不可以研究學問，這是誰規定的？

    只要他們交的起束修，只要他們愿意學，不就可以了嗎？他眨巴眨巴眼睛，像是尋求贊同，難道我說的不對？學與不學，不是他們才能決定嗎？為什么要夫子們決定，他們不是教書育人嗎？有人去學愿意學，他們教不就是了，為何還不可以，還要他們同意，還要他們愿意？

    既如此，就別說那些大言不慚的話，也別把自己標桿的如同圣人一樣，圣人授業解惑還需要挑選人嗎？

    他有些憤憤不平，抿抿嘴唇道:我媳婦兒不讓我什么話都說，可我還是想說，什么一視同仁，什么眾人平等，什么教授天下萬民，統統都是狗、屁，若有人在我面前大義凜然的說這些話，我非呸他一臉，問問他這大街上隨意找出一人，你肯教授他嗎？不還是要你挑選，不還是要你自己樂意，又何必把自己說的那么神圣。

    他的一席話，書齋里的人都有聽到。幾個寒門學子眼里不由露出哀戚之色，求學太艱難，不知道是否可以一直堅持下去。

    沐晨曦這些話重重敲擊在他們心頭，冷遇的事經歷多了，也就不以為意，只一直激勵自己苦讀勤奮，以求有出頭之日。

    唉!書齋掌柜長嘆一聲，看著沐晨曦道:沐舉人不用憤憤不平，無私之人不是沒有，只是太少太少。

    掌柜不就是嗎？沐晨曦看著他，逐漸露出笑意，書齋里不論有多少看書之人，你都不介意，有時候還會給些優待。

    我媳婦兒說您是好人，施恩不求報，我們都該敬重您老。他彎腰施禮，毫不在意自己身份。

    喲喲！掌柜的忙抬手，快別，你可是舉人老爺，小老兒可受不起。

    怎么會受不起呢？沐晨曦看著掌柜，臉上又恢復滿滿笑意，論歲數，您是長輩。論地位，您是書齋掌柜，我可是在您地界，理應對您尊重。舉人能代表什么，不過是多讀幾年書，取得一點成績而已，沒什么高人一等。

    是啊。書齋里幾個讀書人，不乏有功名在身，紛紛向掌柜施禮，我們承蒙掌柜照拂，此生必不敢忘。

    哎哎哎。掌柜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他只是同情這些貧寒學子，能照拂一些不過是舉手之勞，沒想過太多。

    江浩海一直不語，聽著沐晨曦一句句發問，看著他一言一行，再見眼前此等情形，心里越發不由深思。

    沐舉人，你媳婦兒來抓你了。

    一個學子眼尖，遠遠看見趙歡，不由開句玩笑:一定是見你久久不歸，怕你貪玩兒惹事，抓你回家受訓。

    哈哈哈。

    第37章

    趙歡還沒走到書齋門口, 就聽到里面哄堂大笑, 沐晨曦洋洋自得的聲音傳來:我媳婦兒, 才不會抓我呢, 我也不會惹事讓他cao心。

    沐晨曦伸手挨個兒指著他們，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 說道:我知道你們羨慕我有個好媳婦兒，嫉妒我的好福氣, 以后別指望我借你們書籍看，都記住哦！

    沐舉人，我們錯了。

    是呀，沐舉人大人大量，千萬別與我們計較。

    幾個學子玩鬧似的向他賠罪，最后有個學子對著沐晨曦擠擠眼睛道:沐舉人，你媳婦兒可是個明事理的, 你可千萬不能墜了他名聲，讓人說他相公小氣。

    晨曦怎么會小氣, 這條街上的人可都是有目共睹。趙歡走進書齋, 接過這句話。

    哈哈哈。旁邊的人都在笑, 忽悠人沒成想被揭穿, 都幸災樂禍的看他如何應對。

    那學子也不慌, 抬手對沐晨曦一禮, 說道:還請沐舉人振夫綱，對你媳婦兒美言幾句，原諒小生吧！

    噗嗤。趙歡也忍不住笑出來, 這些學子與他也熟悉，經常到他們鋪子找沐晨曦，想要原諒可以，以后可不許忽悠我們家晨曦。

    媳婦兒，他們忽悠不了我，你放心吧。沐晨曦湊到他面前，眨眨眼睛小聲道:他們一定是嫉妒我，都說我有個好媳婦兒，算他們還有眼光，我就不與他們一般見識。

    他自認聲音小，可是整個書齋現在安靜的落針可聞，那些話一個字不落的都讓人聽到，但是沒人拆穿也沒人反駁繼續與他笑鬧。

    他們都知道沐晨曦現在的性格，也感念他與趙歡對眾人善念，心里懷著感激與敬重，并不會真的想糊弄沐晨曦什么。

    江浩海在一旁看著這一切，不住的點頭，都是一些德才兼備的學子，若是將來走入仕途，何愁大榮百姓無福。

    老伯！趙歡轉眸間看見他，露出驚喜之色，沒想到還能再次相見，唯有緣分二字可解。

    是呀！江浩海道，他看看趙歡身邊的沐晨曦，在船上時就想著，你一定會把這孩子教導的很好。果不其然，效果可以說立竿見影。

    是他聰慧，肯聽話。趙歡說道，臉上不由笑意加深，只是聰慧的有時我措手不及，你剛想著引導他幾句，他已經能反應出很多，有時候問的問題我都回答不出來，你還挑不到他的錯處。

    他回手點點沐晨曦，笑道:現在倒不知道你這么聰慧是好與不好，有時說的話做的事讓人出乎意料。

    不是你教的嗎？沐晨曦眨眨眼睛，不解的說道:我都是聽你說的，感覺很有道理。

    還敢忽悠我呢？趙歡瞪他一眼，無奈又寵溺，我哪有教你那么多，也不知道你這腦袋怎么長的，總是能講出歪理。

    沒有??！沐晨曦臉上陪著笑，拉著他耍賴，我都是聽你話，你不是說凡事要舉一反三嘛，不要刻板的一成不變。

    他攤開雙手，理直氣壯的說道:我就學著靈活一些，多與人講講道理，他們總是說不過還能怪我了？

    是呀，不能怪你。江浩海笑道。

    老伯，到家里喝杯茶再走吧。趙歡不再與他掰扯，邀請江浩海去家里。

    好，剛才這孩子就邀請我去，現在就隨你們去認認門。江浩海說道。

    老伯，我不是孩子，我姓沐名晨曦，你叫我晨曦就好。他又拉著趙歡，告訴江浩海道:我媳婦兒，你稱他趙東家就好。

    短短幾步路，他就把趙歡吹的猶如天仙下凡，長的好看性子柔和，手藝好能賺錢，人人對他稱贊，毫不掩飾他的炫耀。

    您看。沐晨曦指著木藝軒匾額，神采飛揚的道:匾額上的字是我寫的，雕刻是我媳婦兒做的，天上地下獨一份呢！

    趙歡以手遮臉，沐晨曦真是一點不害羞，見人就顯擺嘚瑟，完全沒有不好意思的感覺。

    這字是你寫的？江浩海吃驚不已，就是沐晨曦沒受傷之前能寫出這字，他也會贊個好，晨曦，你媳婦兒說的沒錯，你確實聰慧頗有靈氣。

    他再次在心里嘆息:這么好的孩子，這么有天賦，竟然只能泯滅于眾人。

    我媳婦兒說，字如其人，也是一個人臉面，一定要好好寫才是。沐晨曦眼神看向趙歡，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匾額是我們的招牌，也是我們木藝軒的臉面，我自然要聽媳婦兒的話。

    媳婦兒。他心思敏感，早就發現從書院回來，趙歡就對他頗有微詞，我聽你話，你不要生氣，以后別人不欺負我，我就不與他們辯理，好不好。

    好，好。趙歡眼睛一熱，看著沐晨曦小心翼翼討好的眼神，眼淚差點溢出眼角，我們晨曦是最棒的，沒有人能比你會講道理，也沒人比你聰慧好學，凡事謹守禮儀講規矩。

    他口口聲聲夸沐晨曦聰慧，怎么這個時候就忘了他心思敏感細膩，能察言觀色從細微處看出自己對他的不滿。

    不就是說話直接一些，不就是沒照顧他人臉面，自顧自的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這又如何呢？

    興許別人對他有看法，興許別人對他說三道四，興許別人把他當傻子看，他就不能自己反駁，不能抨、擊、那些人，還要顧及他人顏面，哪有這道理。

    他想到這里，抬手拉過沐晨曦，誠懇的向他道歉:對不起晨曦，是我對你要求太高，是我分不清里外，也是我把臉面以及一些其他外在的東西看的太重，竟然埋怨你直言不諱。

    以后我不會再犯今天的錯誤，只要你不傷天害理，只要你不刻意欺負別人，我都不會再怪你。趙歡自責，怎么能因為別人和世俗讓他受委屈，只要你高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委屈自己，我會在一旁支持你、保護你。

    媳婦兒沒錯，都是我的錯，我以后說話注意，對好人一定好聲好氣給他們留顏面，壞人我再狠狠的教訓。沐晨曦眼神明亮，看趙歡再不隱含郁氣，高興的笑道:我也會保護你的，不會讓誰欺負你。

    怎么都站在門口，有什么事嗎？沐晨興看趙歡他們幾人遲遲不進來，以為有事出來看看。

    沒事。趙歡紅著眼睛，不好意思的對江浩海笑笑，讓老伯見笑了，您快請進。

    這就是我們鋪子賣的擺件，都是用普通木頭雕刻而成，就是賺點小錢以做家用。

    趙歡比較謙虛，不像沐晨曦那么炫耀。自知之明是他處事原則，他認同人外有人這句話，不會把自己放在高處，也不會置于低位。

    在江浩海身上，他能看出與眾不同，不會刻意結交，也不會清高的不與之接近，一切順其自然。

    這也是江浩海愿意與他和沐晨曦親近的原因，看出他們倆的本性，對之評價甚高。

    手藝不錯。江浩?？匆蝗轰佔永锏臇|西，不由對他們又高看一眼，能獨出心裁做出這些東西，也是你對雕刻技巧有極高造詣，深知如何做出令人刮目相看，又愿意深陷精巧技藝之中，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老伯睿智。趙歡笑道。

    沐晨曦聽他夸獎趙歡，驕傲的揚起臉說道:老伯，我媳婦兒好吧，他比我還棒。

    說著，他走到東面架子上拿起一個擺件，說道:這是我媳婦兒雕的圣人像，感覺與老伯相像，就把它送給老伯做禮物。

    他又拿起一件，看著一旁的江安道:老伯，這個擺件送給你，我們有緣以后留作紀念。

    謝謝了。江安笑道，毫不客氣的接過擺件，細細觀看。

    這是一尊彌勒佛，笑口常開面帶慈溪。沐晨曦指著佛像道:老伯雖然不太愛說話，可你看我的眼神慈愛，一看就知道喜歡我想對我好。

    他抿抿嘴唇，眼里露出誠懇，說道:我也想對老伯好，希望您像這佛一樣天天開懷，讓它陪在您身邊，保佑老伯長命百歲身體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