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人就越少，寬闊的露臺下栽了些低矮的綠植，在不算喧鬧的夜里靜靜佇立著。

    今晚的夜空很高，月亮懸在天上，露出一半亮光。隔著露臺眺望，購物中心不遠處有個游樂園，標志性的摩天輪掛上了七彩的燈，煞是好看。

    梁言拿出手機看叫號順序，發現前面只有兩桌人，正準備轉身叫身后的季秋回去，就感覺衣袖被抓住了。

    身后的人拉住了他的袖子，叫著他的名字。

    不同于上次易感期直接抱上來，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像是怕惹到自己。

    言言，季秋像是做足了心里準備，方才的安靜似乎都是鋪墊，他再開口時語氣有一絲緊張，我喜歡你。

    梁言停住了，沉默地轉過身，看著他。

    我喜歡你。季秋又說了一遍。

    此刻的他看上去慌得不行：我帶你來見我哥哥，就是想告訴你，我騙了你，認識你是意外，但接近你是本能。

    我之前總催眠自己，把對你的情感都歸結于愧疚，歸結于跟哥哥有關的回憶，其實不是的。

    我忍不住向你靠近，我太卑劣，被可悲的信息素支配著，那個Alpha來找過我，我那時候才發現自己居然嫉妒得不行。

    我從第一次聞到你的信息素就控制不住地想靠近你我那時候不知道，可繞了這么久，我還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

    季秋咬牙，用盡自己所有的真誠說道：如果可以的話

    我想做你的Alpha。

    梁言閉上眼，所有的感官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

    他能聞到夜晚令人沉醉的花香，能感受到微涼的風掃過臉頰。

    他看見季秋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攥著手。

    對方的眼里有曾經遲疑卻不滅的熾熱星光。

    他甚至能聽見與自己近在咫尺的Alpha的心跳聲，與自己的重疊在一起，一下一下地，敲開了乍破的天光。

    梁言與他對視，漫天星海皆無聲沉寂，惟他眼底的灼灼愛意，能燙開綿長黑夜。

    可問題是

    梁言看著滿臉生無可戀像是下一秒就能魂歸離恨天的Alpha，終于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人怎么又傻又慫。

    季秋從沒看見梁言這樣的笑，平時多半是譏笑，而現在卻是真真切切的喜悅，笑意從眼梢溢出來，再掉進淺淺的酒窩里。

    那一席話說完他就跟傻了一樣站在原地等宣判，現在看到這個笑容，愣了半秒：言言？

    梁言笑容未散，眸光熠熠。

    你究竟會不會做一個Alpha，他的聲音與夜風揉在一起，輕輕送到季秋的耳邊，話都說出來了這一次還要我主動嗎？

    信息素真是一種奇怪的東西。

    我們無法抵御相互靠攏的本能，也無法克制想要與對方親近的天性。

    那么，即是現在。

    我便要與你共沉淪。

    第43章 擁抱我

    梁言看見面前的Alpha像是被自己的話震住了, 而很快, 他臉上的表情完全被狂喜所取代。

    一秒后，他被莽莽撞撞地擁入了一個幾乎是顫抖著的懷抱。

    季秋把他摟得很緊, 手很規矩地環在腰上，卻刻意彎了腰, 臉貼在梁言的耳畔。

    他的臉被夜風吹得很涼，梁言險些被他冰到。

    季秋似乎是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只是一聲一聲地叫著他的名字。

    梁言也任由對方這么抱著他，就像幾天前的易感期那樣。

    他覺得有些好笑, 哪兒有人這么火急火燎的表白的。

    地點也不選，時間也不挑, 就這樣拉著袖子說我喜歡你。

    不過

    也沒什么不好。

    他也伸出手, 回抱著對方。

    氣氛雖稱不上旖旎，倒也溫馨。

    可惜沒抱了幾分鐘，梁言的手機震了震, 提醒兩人得回去了。

    梁言拍了拍季秋的背：走了。

    對方一動不動。

    梁言疑惑, 加了一點力道：你不吃飯了？

    對方渾然不覺。

    梁言越發奇怪, 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季秋？

    對方無動于衷。

    但靠在他臉頰附近的睫毛抖了抖。

    梁言面無表情, 狠狠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成功聽見一聲痛呼。

    季秋這才委屈地放開了他：言言，有點疼。

    他在心里小聲嘀咕，為什么排隊排這么快, 他還沒有抱夠！

    吃飯有什么要緊！

    此時一秒值千金！

    梁言瞪他一眼：不疼不長記性。

    雖然他覺得就算疼了季秋也不會長記性的。

    于是剛剛才開心到飛起的Alpha耷拉著腦袋, 就差被梁言提著衣領拎回去。

    梁言冷著臉把排號的信息遞給服務員讓他安排座位。

    服務員很會察言觀色, 一看見梁言和季秋, 雖然氣氛微妙，但以他識人的功力判斷，這兩人肯定是一對兒。

    而且還是非常養眼的一對。

    一般模樣生得這么好的多半都是Alpha或者Omega，而觀察了一下兩人的氣質，服務員理所應當地就為兩人貼上了第二性別的標簽。

    他很熱情地招攬過來，領著他們往前走，一邊不住地偷瞄著兩人。

    清冷的男生走在前面，臉上看不出喜怒，后面則跟著一個嬌嬌俏俏的男生，目光還不住地往他身上黏，愛戀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該名服務員每天除了上班，接觸的sao東西比較多，很快他便從自己的記憶力搜索到了一出與此匹配的某種模式。

    這是什么！

    這是支配！與臣服！

    服務員再看向梁言時，目光里多了一分敬佩和羨慕。

    沒想到這么漂亮的Alpha，居然支配了另一個如此英俊的Omega！

    他的腦中已經不受控制地補完了一出帶了點顏色的故事。

    他臉上的笑越發真誠，把兩人帶到位置上后，替梁言拉開椅子，遞上菜單，開始介紹本店特色。

    季秋來之前想得挺好，這家店他來過好幾次，怎么都能推薦好幾個菜，誰想到一坐下自己還來不及說話，服務員就下意識把梁言當做了強勢方，喋喋不休地推薦起來。

    見店員這么熱情，季秋咋舌，但還是爭分奪秒地趁著現在，回味起剛才發生過的一切。

    算了他今天估計也沒什么食欲。

    幸福飽了。

    兩個人吃飯時都不愛說話，加上這店季秋推薦過，味道確實不錯，也很符合梁言的口味，沒過多久便結束了晚飯。

    巧的是，結賬時的服務員又是剛才領著兩人入座的那個，一見到他們來買單，臉上八卦又愉悅的笑止都止不住。

    他原本以為怎么都是作為支配方的Alpha掏錢，沒想到先一步掏出手機的是那個之前看上去可可愛愛的Omega，登時對梁言的欽佩又上了一層。

    季秋彎著眼睛掃碼，兩人站在收銀處，那名服務員雙手把小票遞上來：謝謝二位光臨，也祝二位愛情甜蜜，幸福長久。

    梁言臉上僵了一下。

    季秋倒是興奮起來：啊！你好厲害！怎么看出來的！

    梁言：

    他想現在就扔下季秋一個人回去。

    服務員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很明顯啊，尤其是您這樣的人，您先生一定非常愛您。

    突然就被稱作先生的梁言挑了挑眉：？

    季秋笑了兩聲：是，是呀

    他最擅長的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加上自己性格又討喜，短短幾句話讓服務員對這兩位客人的喜愛度又上升了幾分，在兩人結完賬正要離開時，服務員難得有些不怕死地又朝梁言道：您的伴侶真是一位非常棒的Omega，我個人也由衷地祝福你們。

    最后這人還補了最后一句：Alpha先生。

    見梁言被稱作Alpha時，季秋忽然覺得背脊一涼。

    不過梁言最終沒戳穿兩人的真實性別，就是回學校的途中一直懶得理季秋。

    這種狀況季小秋不是第一次遇見了，但畢竟是表白后的第一頓飯，不管怎么樣都得哄好。

    購物中心離學校不遠，兩人沒乘交通工具，一前一后地走著，季秋則在后面時不時叫著梁言的名字。

    言言！

    梁言不理。

    言言？

    繼續走路。

    季秋壯了壯膽：Alpha先生？

    Alpha梁先生停下了腳步，回頭，想看看這人還能作什么妖：？

    結果Omega季先生只是戳了戳他的手臂：我冷。

    驕矜的梁先生突然就沒了脾氣：

    季秋機智地觀察到這一刻梁言神色的變化，得寸進尺：我可以把手揣你口袋里嗎？

    梁言把頭轉回去：隨便。

    季秋笑嘻嘻地走近一步，跟梁言并肩走著，手揣進他的兜里。

    今日被表白的梁先生有點頭疼，Alpha會撒嬌怎么辦，在線等，也不是很急。

    兩人在月光下走了一路，交流不多，但氣氛不錯。

    進了學校，校門往宿舍樓的方向有一段路，比正常的距離要稍遠一些，但勝在樹木掩映、燈光略暗，算是一條戀愛小道。

    平常梁言肯定直接走大路，但今天大概是季秋有意想往那邊繞，梁言便也隨著他，多走了一會兒。

    這樣的氛圍似乎的確適合說些黏黏膩膩的話，可梁言看著一旁的季秋，似乎還沒從今天發生的一系列事中緩過來，平時特別能說的人現在還有點恍惚，一言不發。

    季秋？梁言叫他。

    季秋飛快地從美滋滋地回味里抽出來，點了點頭。

    你今天話很少？

    季秋如實道：沒，就是覺得有點不真實，言言你讓我多品品。

    有什么好品的。

    還有，梁言看了他一眼，想起了晚上這人裝死想多抱一會兒的事，以后想抱就抱，別繞彎子，聽見沒。

    又不是不給你抱。

    季秋點頭點得很痛快。

    有話別憋著，什么都可以說。

    對方繼續點頭。

    你慫什么？以前裝Omega的那股勁呢？想起今天那段告白，對方頭也不敢抬的小心勁兒，梁言道。

    我，我那是為了季秋聲音越說越小，頭也慢慢低了下去。

    嗯？

    梁言臉上沒有笑，但努力不讓自己抿緊的嘴角翹起來。

    他開始覺得逗這個慫A也挺有意思。

    季秋找不到話說，想要蒙混過關，就聽見梁言又開了口。

    你剛才在商場露臺說的那句話，忘了？他提醒道。

    季秋還沒反應過來：什么話？

    他只記得自己啰啰嗦嗦說了好多。

    記不住？那就算了，梁言彎了彎嘴角，拖長了聲音，那你以后還是繼續

    梁言剛想說那你以后還是繼續慫著吧，結果話還沒說完，一旁的季秋忽然湊近，一手扣著他的后腦，唇就壓了上來。

    兩人不是第一次接吻，但在梁言的印象中，卻是第一次在雙方都清醒的境況里，互通心意后的第一次親吻。

    季秋剛才慫歸慫，可親上來后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兒，原本只是輕輕一碰，卻逐漸開始勾勒他的輪廓，Alpha的獨占欲似乎此刻才顯現出來，兩人鼻息交錯，直至后來，梁言被他勾得不由自主地張了口，配合著對方的渴求與探尋。

    梁言被吻得睜不開眼，感受到摟著自己的人越發貪婪的索取，心里有個聲音悄悄地響起來。

    對，就是這樣。

    擁抱我，吻我。

    或者，標記我，占有我。

    我想起來了。一吻終了，季秋手摟著梁言的腰，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又用鼻尖蹭了蹭他微微濕潤的唇角，喘著氣說。

    梁言身子有些發軟，由著他一下一下地啄著自己：說來聽聽？

    我當時說，季秋這次不閃不避地與他對視，語氣是十足的堅定，重復了一遍之前在露臺上的那句話，我想做你的Alpha。

    第44章 有話好好說

    梁言晚上做了一個夢。

    夢境很長很長, 像是找不到邊界。

    夢的內容也光怪陸離，然而置身其中的他卻無法感覺出異樣。

    他夢見自己第一次用抑制劑, 那時候的廠商還不是KB, 自己用了之后毫無效果，只有無邊的潮熱和燥郁，他一個人在房間里生生熬了一整天，渾身是汗地離開屋子時，還是忍住了沒告訴別人。

    換個牌子的抑制劑就好了, 當時他心想。

    后來, 他認為自己是可以接受2.0的不良反應的。

    夢的一部分到這里戛然而止，可很快的又切入到新的場景。

    他夢到了季旸。

    對方的容貌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 五官與季秋相似, 但氣質卻截然不同。

    那是個溫柔的Omega, 他會對著每個人笑, 真誠又溫暖。

    獨獨對著自己的Alpha時，神情是完全不一樣的。

    梁言在夢里看了很多互動，有季旸摸著弟弟的頭, 鼓勵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有他穿著白大褂在醫院里穿梭, 不嫌苦不嫌累, 只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他還看見季旸困極了就靠在賴秋彤肩上睡著，對方那時候還是個攝影師，想拍他的睡顏, 又擔心吵醒他, 最終只是把蠢蠢欲動的心思全收起來, 再輕輕吻一吻他的額頭。

    甚至還看見，季旸第一次用抑制劑時，跟自己近乎相同的不良癥狀。

    梁言不知道這些片段是不是真實發生過，但就是這樣自然而然地夢到了。

    而在所有夢境片段的終點，卻自發地變換成那個戲特別多、膽子時大時小，整天嚶嚶嚶的Alpha，在那條安靜的小道上驟然湊上來，擁抱他，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