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犬與美人 第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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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蘭尋常說起陸夜都會用“他”來代替,一來是她也是找不到什么其他的來稱呼陸夜,二來也是害怕叫有心人聽見。 提起陸夜,沈至歡心情越發不好,她口是心非的哼了一聲,道:“我可沒再想他。” 沁蘭低頭抿著笑,道:“是,還是奴婢多想了。” 沈至歡不在出聲,挑起帷裳向外看了看,她們已經走了有一段路了,前面是數白名禁軍開路,皇后的鳳攆走在最前方,后面跟著的馬車很長一串,浩浩蕩蕩的都前往玉漾山上的越和寺。 玉漾山是抻洲第一山,而越和寺一直都是當朝國寺,以前皇帝為百姓祈福去的都是越和寺,寺廟位于玉漾山的山脊處,常年都是云霧繚繞,那兒地形復雜,山谷河流眾多,相對有些潮濕,草木茂盛,寺廟就越發被認為是佛祖授意的地方。 上京城離玉漾山并不算太遠,但由于出行的人多,即便是一早就出發了,但還是走到了晚上。 沁蘭扶著沈至歡走下馬車,坐了一天的馬車實在是談不上舒暢,腰酸腿疼的,沈至歡皺著眉,心道這狗皇帝都快死了,也不讓人安生。 天色很暗,再加上又是陰天,這會隱隱有些起風了,寺中來接待的小僧還有宮中隨行的宮女太監提的燈籠被風吹的胡亂搖晃。 皇后一行人還在前面,沈至歡站在這只能看見皇后同寺中的方丈正在說這話,那位方丈看著很年輕。但他們具體說著什么,又聽不太清楚。 沁蘭小聲道:“小姐你若是累的話,先靠著奴婢休息一會吧。” 沈至歡直了直腰,道:“坐了一天,站一會挺好的。” 大概有一刻鐘左右,一個面帶皺紋的老太監提著燈籠,聲音有些尖利:“皇后娘娘有旨,如今天色已晚,祈福一事明日午時還請各位小姐們準時到大殿來,今日都先請各位在寺中休息一晚。” 言罷又道:“各位的房間里都備有紙筆,相信各位若是誠心為陛下抄經祝愿,陛下必定會龍體安康的。” 說的這么好聽,還不是擺明了要讓她們夜里都別睡了,為老皇帝去抄經。 沈至歡不置可否,跟著前來引路的小沙彌去了后院的一出禪房。 寺中環境清幽,不愧為朝中第一大寺,竟能一下容得那么多人安寢。 不過這也是因為沈至歡安慶候府四小姐的名頭,撇出加上她的幾個相對尊貴的,其余都是兩人,或者四人六人住一個房間。 外面看著是要下雨的,沁蘭替沈至歡關好了門窗,道:“估摸明天就要下雨了,這能順利舉行嗎?” 沈至歡取下了耳環,低聲道:“下了雨更好,左右是做給別人看的,帝王重病,皇后大雨祈福聽起來不是更好聽嗎?” 沁蘭道:“也是,不過早些弄完也好,這樣小姐也能早些回去。” 沈至歡沒再多說什么,只道:“睡吧。” 沁蘭嗯了一聲,吹熄了蠟燭,躺在了沈至歡不遠處。 夜里果真下起了雨,雨聲嘩啦,噼里啪啦的打在窗外的綠葉上,轟隆隆的雷聲一下又一下的響著,閃電劃破天空時,房內亮如白晝。 沈至歡住的禪房相對有些偏遠,沒有跟那些人擠在一起,勝在清凈。 雷聲其實并不大,沈至歡睡覺時也并不算淺眠,但今日不知怎么了,竟然醒了過來。她緩緩的睜開眼睛,思緒還有些迷糊,沁蘭仍閉著眼睛還在睡著。 伴隨著大雨傾盆而下還有雷聲轟隆的聲音,特屬于雨間的清香緩緩的從門窗縫隙飄了過來,沈至歡眨了眨眼睛,越發的清醒。 此時已是丑初時刻,外頭靜悄悄的。 可沈至歡聽著聽著,卻覺察出不對來。 在雷聲和雨聲的遮掩下,她好像聽見了…男女歡好的聲音? 她并非是不經人事的小姑娘聽不出來這聲音是什么。聲音有些模糊,女聲有些大,但伴隨著雷雨聲讓她聽的并不真切。 是誰那么膽大? 沈至歡又覺得興許是自己聽錯了,翻了個身不打算再管,可不知怎么,自從聽見了是什么聲音以后,這樣的聲音就越發明顯,尤其是再雷聲未起的時候。 一聲接著一聲的,并不大,甚至有些模糊,可就是讓人心里不太痛快。 她并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但正值深夜,她原本還想再睡一會,這兩人不知疲倦的聲音實在是讓人無心入睡。 她心里越發煩躁。 這兒若是別的地方還好,可這里乃佛門重地,在這里做那些穢亂之事,難道不怕佛祖怪罪嗎?更何況還挑著這個時候,稍不注意可就是無視天威,置皇帝性命于不顧。 她正煩躁著,又隔了半天才坐起身來,道:“沁蘭。” 一旁的沁蘭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對上了沈至歡清明的目光。“小姐,怎么了?” “你聽見了嗎?” 沁蘭聽了一會辨認出辨認出是什么聲音后,沁蘭瞳孔微微睜大,道:“難道是……” 沈至歡走下了床,打開了門窗,那道聲音便越發明顯,她低聲道:“你可知道我們附近住的都是誰?” 沁蘭想了想到,“這兒有些偏僻,住在這兒并多,小姐您在清心林的后頭,這附近只有首輔何大人的女兒,還有兩位公主。”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皇后娘娘就在竹林那邊的禪心苑。” 說不清是個什么感覺,沈至歡總覺得自己心里亂糟糟的,她將窗戶關上,忽然道:“我去看看到底是誰。” 沁蘭愣了一下,攔住了沈至歡,低聲道:“小姐外面還下著雨,若是被發現了,恐怕……” 其實沈至歡原本是不打算出去的。 這深宮里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可自從上次知道了安慶候府如今面臨的局面之后,她就越發覺得不能再置身事外。 況且,最讓她覺得不寒而栗的是,這個聲音她聽著聽著,竟然有些耳熟。 可她一時間什么也想不起來。 她道:“沒事,你在后面替我看著,若是有人來了,記得想辦法提醒我。” 沁蘭還是道:“……小姐,要不還是讓奴婢去吧。” 沈至歡搖了搖頭,道:“算了,我自己去。” 她說罷便拿了一把傘,推開門走了出去。 外面的風很大,即便打了傘豆大的雨點還是打在了沈至歡身上,她外頭穿的是白色的砂制披衫,一被雨弄濕,纖細瘦弱的肩膀便顯現了出來。 風一吹,有些發冷,她一出來,那道聲音反倒越發的淡了,耳邊充斥的盡數都是嘩啦的雨水。 打了傘似乎也沒有什么作用,這樣拿著傘反倒行動不太方便,到時說不定還比較引人注意。沈至歡索性將傘收了起來,大雨兜頭砸下,外面清冷冷一片,除她之外沒有一個人影。 沈至歡順著聲音一點一點的找著方向,身上的衣裳已經盡數被淋濕,半披散的長發也被淋濕。 ——這個聲音實在是太熟悉了。 寺中鋪的的青石磚,被大雨洗的發亮,雨聲蓋過了很多聲音,她還是刻意的放輕了自己的腳步。 她跟著這個聲音走的方向并不在方才沁蘭所說的任何一個方向內,就說明可能并不是剛才沁蘭提到的那些人,可是沈至歡還是沒有停下腳步。 聲音并不遠,摸了一會之后,沈至歡才算是找對了方向,越往前走聲音便越明顯。 她頓住腳步回頭看了看,沁蘭還在不遠處找了一個地方藏著,撐著傘看著她。 這個地方沈至沒有來過,也一點都不熟悉,正前方有一處小小的院子,院子門口站了一個正在打瞌睡的小沙彌。 聲音就是從那里傳出來的。 不可能僅是寺中人,一定是宮里的某一位。 一到這種關頭,沈至歡反倒冷靜了下來,她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特地從竹林繞了一下,繞到了房子外面,繡鞋上粘的全是泥土,她小心翼翼的摸著墻,站在了屋后窗戶的旁邊。 走近了才發現窗戶居然被打開了一點,也怪不得聲音能傳到她那去。 她屏住呼吸,小心的蹲在墻邊,里面在經過一段激烈后,平靜了下來。 那聲尖叫帶來了越發強烈的熟悉感,可是仍舊想不起來是誰。 直到里面的人開始說話。 “…明日要用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這一聲有些虛弱的,帶著點點沙啞的聲音傳過來,在辨認出的一瞬間,幾乎叫沈至歡頭皮發麻——皇后。 這個認知叫她睜大了雙眼,越發覺得緊繃起來。 而那道男聲沈至歡從未聽過,此刻帶著淡淡的饜足:“娘娘放心。” “不過娘娘,您當真不怕您的那位天子夫君,發現你我之事嗎?” 皇后的聲音有些嗔怪:“一開始不是你拉我上你的床的嗎?” 男人笑了起來,低聲道:“那娘娘日后,要多來。” “左右他活不了多久了,我來這還不簡單。” “不是還有太子嗎?” “呵,他算什么。父子倆都是名不正言不順……” “娘娘這是什么意思?” 皇后的聲音有些低緩,被雨聲模糊了些許,沈至歡又靠近了些窗戶才勉強聽清楚:“…你以為他是皇帝嗎?二十多年前北行宮的那場大火,真正的皇帝早就被他殺了,不過是一個鳩占鵲巢的東西,瞞住了天下人——” 一道銀白劈開天幕,照亮了沈至歡瞬間煞白的臉,大雨砸在她身上,冰冷的寒意攀巖而上。 她幾乎不敢呼吸,雙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嘴巴不敢驚呼出聲,若是方才她還有退路,那聽見了這些的她,就全然沒有退路。 她掐著掌心,徹底的清醒了過來。 她絕不能被發現,否則必然會死在這座山上。 男人隔了半晌,才笑了一聲,道:“我說這么些年,他怎么同少時交好的安慶候這么疏遠,甚至還想溫水煮青蛙的讓他們一個個死在戰場上,原來不是不想,是根本不能啊……” 沈至歡抿著唇,臉上盡是雨水,她渾身發涼,忽然間所有的困惑一下子清明了起來。 不是元成帝變了,而是原本的元成帝早就死了,留下的這個自然不敢親近她父親,畢竟是兒時玩伴,不管裝的再像都必然會留下破綻的。 到時候她父親察覺出不對來,說不定會率軍進宮親手弒君以正朝綱。 沈至歡心跳很快。可她從來沒有這么冷靜過。 不管這次她是死是活,她都賭對了。 如果沈家不做出行動,那必死無疑,他們沈家只要還在這個世上一天,那就是禍患多留一天,她是個女人尚且不論,她父兄可就不一定了。 而周譽是這人的親生子,如果現在的皇帝名不正言不順,那周譽這個太子自然也是如此,待他登上皇位,對沈家趕盡殺絕是早晚的事。 沈至歡從小被養在深閨,但多少也聽說過一些。 這么些年,當初陪元成帝一路從太子走到皇帝的那些老臣,辭官的辭官,被誅滿門的誅滿門,真要算起來,只有沈家挺到了現在。 帶著真相去縱觀這二十幾年,才發現關于權利的這場圍殺,已經悄無聲息的進行了數十年。 沈至歡呼吸有些急促,她緩緩的直起身子,想要去看一眼這個男人是誰。 房內沒有燃燈,她看的并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