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頁
“中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眼看著季悅可的輪廓逐漸清晰,傅商昭摘下她頭頂的銀杏葉。 “畢竟莊言彼特別忙,你不一定能找得到他。”傅商昭食指摩挲著銀杏葉上的脈絡。 “我隨時在。” 少年的聲音落在她心底。 念湖牙彎起眼睛,一笑著說話,就露出兩顆小虎牙:“好。” 季悅可沒將注意力分給離開的傅商昭,她湊近問念湖牙:“好些了嗎現在?” 念湖牙點頭:“嗯。” “我們慢點回教室,你扶著我吧。哎呀,這個不要你拿,又不重。” 新換的座位,季悅可就坐在距離念湖牙不遠的地方,兩人交流起來比以前更為方便。 在咖啡店坦白過后,她們每次碰面,不論校內還是校外,都是季悅可先打招呼,然后明目張膽露出自己手腕晃蕩的小愛心。 季悅可打開自己的保溫餐盒,撲鼻的香氣和看著就饞涎欲滴的色澤,讓她食指大動。 一坐回教室,頭暈惡心感又卷土重來。念湖牙垂著眼,細嚼慢咽吃完餛飩,連著湯也喝光,這才蓋上飯盒,將塑料袋打好結,扔進垃圾桶。 她懨懨地趴在桌面,手臂枕著枕頭,閉上眼,在嘈雜的背景音中睡去。 墜入夢鄉之前,她似乎還聽見有人在說話。 “噓,小點聲。” “她睡著了。” 一切聲音都遠去。 她的意識在光怪陸離的世界中穿行。 越是飽和度高的鮮艷顏色,越讓人頭暈目眩,光是看一眼,毫不掩飾的惡意就伸出觸手,想拖她下沉。 猝不及防的,眼前讓人眼睛發澀的畫面一變。她回到了再普通不過的教室當中。 看見講臺上站著的中年男人那一瞬,念湖牙心臟被狠狠拉拽下去,全身汗毛都豎起來,寒意順著腳踝向上攀爬,飛快覆蓋全身,指尖末端變得冰涼。 深深埋著頭的男生一聲不吭站在講臺旁邊,身上的陰郁幾乎快化為實質。 “你之前頂撞老師的行為是不對的,要講禮貌,明白嗎?” “……” “嗯?怎么不說話?有什么問題,你盡管和老師提出來,老師很愿意為你解決。” “明白……謝謝老師的教誨。” “沒錯,這樣才是討人喜歡的好孩子。” 中年男人的臉逐漸放大,臉上的表情在笑,一刻不停地說著“禮貌”這個詞,在他們耳邊重復。眼中深沉的尖銳惡意卻偽裝成毫無威脅的柔軟細絲,將他們從內到外一層一層包裹。 最初是難以察覺的,直到纏繞禁錮得他們沒有掙扎呼吸的空間,再猛然顯露出攻擊性。 “我們班級又一次獲得了文明班級的錦旗。”他笑著將錦旗遞給剛才被稱為好孩子的男生。 “你去貼上吧,記得和其他的錦旗保持一致。” 他拿起教案離開教室,所有人卻非常自覺,沒有一人交頭接耳說悄悄話。 大家心中清楚,教室的攝像頭中,有一雙眼睛始終直視他們,一旦有人不遵循班規,就會被他叫到辦公室。 桌面攤開的練習冊印刷的密密麻麻小字開始旋轉,扭曲,像是活過來一般,惡心感吞噬念湖牙,她收緊手指,盯著自己發白的指尖出神。 念湖牙不知做了多長時間的心理建設,才在下課后敲開他的辦公室。 幾步路的距離,她走了兩分鐘。 “老師,我發燒了,想請假回家休息……”怕他不相信,念湖牙特地遞出自己在生活委員那里借來的體溫計。 學校所有學生都必須住校,一月放一次假,通訊工具也管理得非常嚴格,一旦偷藏手機被發現,就會全校通報批評,同時處分。如果因事因病需要請假,必須和班主任說明情況。 班主任掃了一眼體溫計,就放到旁邊,抬頭看她。嘴角掛著十分平常,卻讓她毛骨悚然的笑。 念湖牙嗓音發澀,她咽了口口水:“……請問可以嗎?” 他眼中的不滿意這才減輕不少,拿出手機給她。 手指出了一層冷汗,念湖牙險些沒拿穩手機,她連忙在衣擺上用力蹭去汗水,手指因為難受發著抖,牢記于心的號碼輸錯了幾次。 好不容易確認號碼無誤,撥打出去,等到的卻是忙音。 念湖牙不死心,努力忽略班主任凝視她的視線,重新再撥通出去。 還是沒有人接電話。 她下意識輸入另一個號碼,才按下三個數字,就頓住。垂下眼,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刪除。 這個電話,她清楚已經不會再有人會接通它了。 小學的時候,撥不通念松云的電話,念湖牙還可以再輸入外婆外公的電話號碼。因為她知道,只要聽見,他們總會接通的。 后來外婆因病離開,外公為了疏解心情,帶著她的項鏈,去她曾經沒來得及到達的地方旅游。 沒有人接她回家。 意識到之后,念湖牙低聲說了句謝謝,將班主任的手機遞回去。 辦公室外的走廊很少有人打鬧,安靜得不像是在下課時間。 他低頭擦拭手機屏幕的指紋:“聯系不上家長嗎?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我不能給你批假。” 念湖牙從噩夢中驚醒,臉頰發熱,呼入的空氣也guntang,像有火苗在她全身燃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