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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皇帝送上的生辰禮不滿意,這般大逆不道的話,從她口中說出,卻算是尋常。 如今父皇已經不再需要她這樣一顆棋子,為何還是如此反應。 她實在有些看不懂父皇。 她點了點頭,像是平日的模樣般:“枝枝的確不滿意。” “那映枝想要什么?”皇帝爽朗一笑,大有大手一揮,直接下旨的意思。 楚映枝輕輕笑笑:“父皇,生辰禮自然是父皇想好了,送給枝枝,哪有枝枝想好了,去向父皇討要的道理?” 皇帝敲了下她的額頭:“嗯,現(xiàn)在又知道不能討要了?剛剛在小太監(jiān)面前,怎么如此不注意。醉酒就算了,沒醉酒還肆無忌憚在小太監(jiān)面前如此說話,我看就是平日里安山將你慣過頭了。” 安山原本笑著看著,聞言說道:“誰慣的,還不一定吧。更何況,我覺得枝枝挺好的...” 皇帝被逗笑,坐在木椅上,稍微收了一些笑意,說道:“映枝,在父皇和安山面前,如此放肆便罷了,到別人面前,還是要注意些。待到父皇百年之后...” 楚映枝眼眸微楞,手中的帕子被攥緊。 皇帝罕見地絮叨了起來,交代了很多事情。 “日后,若是再遇見了歡喜的公子,便告訴父皇,若是未遇見,便隨你皇祖母...” 安山默默地埋下了頭,有些控制不住胸口的悶。 屋內的香越燃越濃,皇帝口中的話越說越慢,待到他發(fā)覺不對勁時,身體已經不能動彈。 身體不能動彈,意識卻還是清醒的。 一瞬間,像是想清楚了什么,皇帝面上的笑陡然消失,那種獨屬于上位者的氣勢從聲音中透出。 “楚映枝!” 楚映枝垂眸聽了許久,父皇說那些的時候,她就默默看著屋內的香爐。 她形容不出她的情緒,父皇口中的這些,曾今離她很近,如今卻是遙不可及。 她決定踏出這一步,這一生都不會全然安穩(wěn)。 終于聽見了父皇的怒氣,她緩緩抬起眸。 就像剛剛父皇喚醒她,她抬起眸般,她的眼神清澈,澄凈地恍若一汪蔚藍色的湖水。 她緩緩出聲:“父皇。” 安山則是緊緊閉上了眼,在枝枝眼神過來之際,走出了門。 皇帝并不慌張,他身子僵硬,眼眸卻未被凍住。 他的眸中呈現(xiàn)了一種很復雜的情緒,靜靜地看著面前的枝枝。 許久之后,他輕聲說道:“映枝,你恨朕。” 恨? 自然是恨的。 她從前有多敬愛父皇,那日在暗門之中聽見父皇所說的話之后,就有多恨父皇。 皇家親情淡薄,但她始終覺得,對于父皇而言,她是不同的。 這是父皇,用無數(shù)個微小瞬間,給她的底氣。 父皇用十年打破了她心中的堅冰,教會她什么是親情。 他用關心和愛為她構建了一座高高的城墻,讓她免受外面的責難。 但是有一天,她突然知道,原來這座高高的城墻,只是為了囚|禁她,引誘她,讓她成為他棋盤上一顆完美的棋子。 更可笑的是,這盤棋,居然是他為另一個女兒,也就是她的阿姐,所布下的長達十年之久的計劃。 太殘忍了。 她要如何不恨? 她不知道,她要如何才能不恨。 楚映枝跪坐在地,同他對視。 許久之后,輕聲道:“是。” 她輕輕地眨了眨眼:“是,父皇,我恨你。” 皇帝眸中情緒越發(fā)復雜,聲音逐漸變冷:“楚映枝,你要知道,這可是謀反!”說著帶了一絲怒火:“楚映枝,你知道謀反是什么罪嗎?即便你是公主,即便你再受朕寵愛,你都得死!” 他的話語間滿是盛怒,可是在盛怒之下,又好像還夾雜些什么。 無論是什么,楚映枝也不太在意了。 她跪坐著,保持著最后的恭敬:“父皇,我知道的。” 皇帝想抬手,卻因為全身不能動彈,狼狽地放下來:“楚映枝,解了這香。若是你現(xiàn)在...” 未等皇帝說完,楚映枝輕輕一笑:“父皇,若是我現(xiàn)在為你解了這香,你會放過我嗎?你還能容許這樣一個棋子,在你的身邊嗎?” 皇帝的眼眸頓了一下。 楚映枝笑得更厲害:“看吧,父皇,連你自己都知道,你不會放過我的。太可笑了,父皇怎么會放過一顆已經廢掉卻妄想謀反的棋子呢?不會的,父皇,承認吧。” “父皇做不到的。就像父皇了解枝枝一般,枝枝也了解父皇。在枝枝知道了一切事情后,父皇在枝枝面前,還能說謊嗎?” 皇帝眸光越發(fā)復雜,栽在一個他自己刻意養(yǎng)廢的棋子手上,實在有夠狼狽。 他從未如此狼狽,即便當年被前太子、陰家圍攻,那也是情理之中。 如今,落入映枝手中,只能怪他疏忽大意,心慈手軟。 楚映枝看著父皇的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嗤笑一聲,眸中盡是冷漠。 “我親愛的父皇,此時都還在想,栽在楚映枝,這個廢物一個,頂多只能算個棋子的人手上,實在有夠狼狽,有夠丟臉嗎?” 皇帝的確是這么想的。 他謀劃了整整十年,他想過會因為太子暗中集結勢力而失敗,因為謝嗣初預備謀反而失敗,因為群臣激昂天下反對民情難料而失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