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在賴抱，又沒雞蛋給它孵。干脆殺了，南子不是喜歡吃嗎。今天也是過年，人還多，留到大年我們也懶得弄。”

    “那南子可就開心了，今天早上起來還惦記著要吃雞。”

    “孩子想吃就殺了做給他們吃。明年春天我們這有一家會孵小雞，跟她家說好給你留幾只，明年養大了留一只下蛋，剩下的都殺了給他兄妹幾個補補。”  ”真的孵啊，那行，等出元宵那天殺了做給他們吃，娘你給我留幾只小雞。”

    有了小雞仔補上，殺兩只雞也沒那么舍不得了。要是紅旗大隊有孵小雞的，那過年過節殺兩只雞也沒什么。

    殺完雞，雞毛洗干凈放在簸箕里曬干，這個可以留到做雞毛撣子。雞血也沒有浪費，煮熟也是一碗不錯的菜。

    晚上，大廳里的燈點起。外婆曾月秀還在廚房和大廳里用蘿卜插了幾根香燭。似乎年味里有一股就是香燭味。

    王正橋拿出一瓶白酒，兩女婿也都帶了一瓶酒。桌上坐著的男性都到了可以喝酒的年紀，除了女的，都喝了點酒，連大姨家的小侄子都用筷子沾著嘗了一口。

    桌上擺著滿滿十二道菜，葷菜大菜都分了兩個盤裝，擺在相反的位置，方便大家都可以夾到。下午的那盤荷包胙已經被翻的難看只剩下米粉，不好單獨上桌。輩分最大的外公外婆各講了兩句話，先下筷子，大家緊跟著就開始吃起來。一年中唯有過年這兩天吃的最好，最歡快最痛快淋漓。

    桌上的男人有一喜歡談的話題，女人也有喜歡的話題，同一桌都在聊著不同的閑話，但半點沒有影響到桌上和洽歡樂的氛圍。江明彤看著兩個年輕的哥哥臉上都喝出了紅暈，而外公他們都是老酒壇子了，一樣笑呵呵的沒點事。喝到兩瓶酒都空了的時候，整桌菜也吃得差不多，葷菜盤子都光了，素菜最后也被幾個喝酒的人給光盤。

    “這下好了，都不用我們空出盤子來，直接洗就好了。”曾月秀對著兩女兒笑道。“這些盤子先摞著，明早起來洗，今天太晚了。”

    第52章 ……

    “小彤， 我來給你家送豆腐。”江明彤和江向南兩個蹲在旁邊看隔壁老篾匠編竹筐，就聽到了燕子的聲音。

    “給我吧，我去換個碗裝， 把盆空出來給你。來， 你先進來坐一會兒。”江明彤看到燕子靠著腰上抱了個小瓦盆， 站起來伸出手接過來。

    每年外婆這個時候外婆都會向燕子家訂上好些豆腐， 一是她們家現做的比供銷社的新鮮，二也是看在熟人的份上能幫襯一點是一點。

    兩人進去院子里， 留江向南一個人繼續蹲著認認真真地盯著人手上的動作。家里江老爺子和幾個大伯也都會編一些簡單的竹編物，只是江向南覺得他們做的都不如老篾匠做的美觀好看，想著在這里學一手。也就是這些簡單的玩意兒了，要是難的需要技巧的老篾匠也不會留人在旁邊看著偷師。

    “我家今天做了一些， 給大家都送了一份，等過幾天我家還會做，剩下的到時候再送過來。”燕子說到。

    這就是橋灣大隊很多人都選擇在燕子家買豆腐的原因， 新鮮， 現做現吃，不用囤著， 還有人送貨上門。

    “燕子來啦， 今天的豆腐這么早就做好了。”曾月秀看到燕子，招呼了一聲。

    “嗯，江奶奶，兩位姨。今天沒事， 就做的早了些給大家送過來。”在這個年代，人們都熱心，路上幾乎遇到個認識的見過的人就要打個招呼，燕子常年幫她奶奶送豆腐， 也早對這種平常的打招呼駕輕就熟。

    “嗯，這次是你做的還是你奶奶做的？“自從上次紡織廠招工沒招上后，燕子就開始向她奶奶學習制作豆腐和泡發綠豆芽的技巧。以前她都是看著奶奶做的，大致步驟也會，但這次是奔著把她奶的手藝學會學精去的。以后要是真沒有找到工作，有一門手藝總不至于餓死。

    “我奶，她說我才認真學了沒多久，不要搞砸了，可能明年這個時候你吃的就是我做的了。”

    “白紅跟你說了嗎，今年放假她去了隔壁一個大隊當衛生員，就是沒編制，也沒公分和工資發的那種。”

    “啊？放假后我這還是第一次來橋灣大隊，還沒見過她呢。為什么啊？”江明彤不解，有公分或者工資補貼她還能理解，這什么東西都沒有，也不像后世，把實習可以寫進簡歷可以增光添彩。

    “還不是為了畢業后有個好一點的崗位啊，聽說這幾年她們醫護人員變動的更少了，基本上是一個崗位后面還有好幾個人等著接上。她聽她們前輩說，可以先從大隊衛生員做起，到時候再往上面調動。”本來是中專畢業都會包工作的，但是現在正經醫院衛生院少，崗位更少，要是當醫生那還好辦，去哪里都是人才，都需要。但是護士這種技術含量也不是特別高，除了要跟同校畢業的爭，還要跟那些根本就沒正經學過醫的人爭，稍微遇到有點背景關系的可能就爭不過了。

    “那她畢業后去哪里？”很多大隊里是沒有設衛生員的，少部分設衛生員的大隊里也早就有人了。白紅去的肯定是原先沒有衛生員的大隊。難不成畢業了還繼續去那里？到時候公分補貼和工資等還是一個大問題。

    “不是，她說也是想去積累些經驗，本來想去我們公社衛生院的，但是有人比她先去了。到時候怎么也能分到個工作吧。”燕子對這件事的看法沒有白紅那么篤定和悲觀。

    “這是我家做的年糕，你嘗嘗。”江明彤看鍋里還有蒸著的年糕，拿筷子插了根給燕子。

    “我不要這么多，一人一半。”

    “不用，你吃，剛做出來的時候我就吃了兩根，現在還不是很想吃。要糖還是醬，我給你端來。”江明彤打開壁櫥，把糖碗和醬碗都端出來。

    “果然黃色的年糕會更香一點，早知道我也應該去摘一點黃杞子做黃色的年糕。”燕子家沒人都找材料，做的都是白年糕。

    燕子走了后，江明彤做到外婆旁邊，幫外婆把竹篾篩子里長了蟲的黃豆和豌豆子挑出來。回想剛剛燕子的一番話，她以前一直覺得白紅想多了，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壞的一方面去想。但剛剛她又覺得自己應該明白了，并不是白紅的問題，而是她自己的問題，因為生活在這個家里面，江爸江媽，兩位哥哥，還有外公外婆，都給予了她很好的維護、保護，給了她良好的經濟條件和還算好的社會地位、人際關系，不用讓她為此而產生煩惱。

    其實她只要往住在同一個院子的江家二房，或者隔壁的大房三房看看，就會發現，她的堂姐們所要面對的比她多，所得到的也比她少。是她最親的親人們給她提供了像溫室一樣的環境，舒服自在。冷了不缺穿，餓了不缺吃，得到的物資不匱乏，想要找工作潛意識就知道有挺多選擇可以選。

    江明彤很感恩也很幸運，無論哪次，都讓她遇到了這么好的家人。

    “好了，挑完了，自己去玩吧。”外婆趕人，把挑好的豆子拿去曬。

    “媽，我幫你洗蘿卜。”被趕的江明彤看見王秀英和王秀美兩人提著兩框白蘿卜回來，打算腌蘿卜，立馬跑過去壓水幫忙洗。

    “沒事做叫你哥帶你去玩，這里有我和你姨就可以，不用你。”王秀英不讓，這干干凈凈的衣服不要沾上了泥巴。

    “今天的太陽曬著挺暖，你們要洗澡的快點把干凈衣服拿出來曬，曬熱了就可以去洗澡了。”大姨在旁邊，看了看天上的日頭說到。

    “知道了。那我去曬衣服。”冬天洗澡太冷，大家都會選擇在出太陽的那天，大中午洗，洗之前還會把衣服拿出來曬暖一點，尤其是小孩和老人這樣更不容易感冒。

    在橋灣大隊呆了兩天半，第四天王秀英和王秀美都各帶著大家人回家，下次再來就是過完年的初二。

    “初二那天早些過來啊，外婆給你們做好吃的。”曾月秀不舍大家的離去，也不好說再多住兩天，只能期望著年初二的早點到來。

    第53章 ……

    江明彤回來閑了半天， 沒有事可做，附近也沒有好的閨蜜可以聚在一起。總之是閑得很難受，每一分鐘都感覺過得很漫長。

    回來王秀英就去找妯娌聚在一起納鞋墊， 聽聽最近方圓幾里發生的一些事的八卦。大哥大嫂兩人總是喜歡在自己一起看書， 小兩口都是文化人， 興趣也相近。小哥江向南自然更不缺一起耍的小伙伴。

    “媽， 你拿黃豆要做什么？”第二天江明彤學習完，也順便整理了一下空間， 從房里出來就看見王秀英拿著一卷針線碎步從二伯家回來，放好東西就拿出之前置辦年貨時買的黃豆，從里面抓了兩把。

    “你爸弄了一些豬大骨回來，我泡一些熬湯。”王秀英往盆里抓進兩把黃豆， 又利落地把黃豆袋子口扎緊。

    “等一下，媽，我更想吃蘿卜燉豬骨湯， 用蘿卜好， 又香又甜。”想到什么，江明彤趕緊攔住她媽往廚房走的動作。

    “你爸說用黃豆， 你說要蘿卜， 真不知道你們父女兩個怎么搞。”王秀英微微搖搖頭無語到。

    “別啊，媽，黃豆給我，我有用。”江明彤討好地笑笑， “我下午給你們做好吃的，我爸肯定愿意。”

    “給你，看你怎么禍禍。”雖然有點心疼，但看在剛剛自己抓的量不多的份上， 王秀英就隨她去了，把瓷盆遞給江明彤，往自留地去拔幾根蘿卜，順便摘一些別的菜。

    江明彤開心地接過僅僅幾兩的黃豆，她只是忽然想到了之前和軍麗一起去老奶奶那里學的糕點的做法，她們學的是比較簡單的紅豆糕綠豆糕的等等，但最后的時候，那個老奶奶告訴她們，其實很多糕點的做法都是一貫相通的，還給她們講了些別的做法。

    再結合江明彤自己原本會的一些，以及后來外婆教的，已經夠她做出常見食材能做出的糕點。現在做這個正好可以打發時間，還可以做一些零嘴。

    不過，她看著手里的黃豆，太少了。這就算做好也就是三四小塊的量，動手都沒意思。家里辦年貨的時候準備了幾斤黃豆和綠豆，她卻不打算動家里的，她媽也不見得會讓她拿去就為了做吃的。

    往盆里裝些水，放在廚房里泡著。

    等江向南回來，就被小妹拉去幫忙弄黃豆了。等兩人從縣里回來，趕上家里的午飯做好了，江明彤趕緊拿個大一些的盆泡起黃豆。又上桌滿足地喝了一大碗清甜軟鮮的蘿卜大骨湯加蘿卜塊，吃了熱乎美味的中午飯。

    “這么多的好豆子都泡了，你這是要做什么吃的。”王秀英看到滿滿一盆的黃豆就這么泡著，有點心疼，太敗家子了，只能來一個眼不見為凈，拿著她的針線往二房去。

    “妹啊，你這真能做成嗎？”江向南看著老媽走了，過來蹲在旁邊問，不是他不相信自己小妹，只是看著一下子就用這么多黃豆，都不帶先嘗試一遍的嗎？

    “放心吧，我之前找專門的師傅學過。”這些黃豆泡了有兩個小時多了，瀝掉水。往蒸飯的鍋里加水放上蒸架，開始蒸黃豆。

    “我來我來，要蒸多久？我來燒火。”江向南看見有燒火這一事項，毫不猶豫地接過這個活。

    “不用，現在我也沒事，等下我去換大鍋做的時候需要哥幫我燒火。”

    “行吧。”江向南問清大概要多久，拿了個盤裝了一盤炒南瓜子放在灶臺上留給江明彤看火的時候磕，自己則出去溜一圈。

    灶孔里面的火焰熊熊燃起，橙紅色的火焰時不時地撲出一點外面來，把周圍的空氣都燒暖和了。江明彤搬了張凳子過來坐著，漸漸地手腳全身都暖和甚至熱起來，臉也感覺有些干燥，又把凳子往旁邊移了移。

    蒸鍋鍋蓋的一圈冒出熱氣，瞬間變成白色，飄散在周圍，使得一個小小的灶臺像是有了一層朦朧的仙氣，只不過這仙氣是暖暖的。慢慢地，這仙氣開始帶著黃豆的豆腥味，使這時的廚房彌漫著一股暖香氣兒。

    “還是家里暖，小妹，打開看看好了沒有。”江向南在外面繞了一圈回來，臉都被凍出一層粉色。

    “應該好了。”

    江向南不用小妹遞過來的布，直接伸手去端guntang的黃豆，端起來后冰冷的手也變暖了些。

    這里沒有專門的機器，也不好用石磨，江明彤找出一把瓷勺，手動把蒸熟蒸爛的黃豆碾壓搗成細細的糊狀。

    “哥，你幫我把大灶的火燒起來，燒小火就行。”

    江明彤把黃豆糊倒進鍋里，同時也倒進幾勺白砂糖。

    鍋慢慢地熱起來，邊煮邊用鍋鏟緩慢攪拌，使其充分地與空氣接觸，把多余的水分蒸發出去，同時也讓黃豆泥受熱均勻，不會糊鍋。最后煮到呈粘稠狀的時候就讓小哥關了火。

    “這樣就好了嗎？”江向南看著裝進盆里的東西，覺得有些一言難盡，但是面上沒有變現出來，小妹第一次嘗試，還是不能太被打擊。

    “還得等一下，等定型就好。”

    “彤彤，你是喜歡吃這些嗎？下次我給你買，自己做有點麻煩。”江向南覺得要是小妹喜歡吃，就是再難買到他也得給買來。

    “還好吧，自己做這個多有趣啊。”

    等天黑吃完晚飯后，大家都吃上了被江明彤切成整齊小塊的黃豆糕。

    “挺好吃的，小妹的手藝真好。”楊蓉雖然嫁人了，但內心的小女生心態還沒有沒家庭瑣事柴米油鹽等磨滅，跟所有年輕女孩一樣，對相對精致的點心都有一種自帶的喜愛。

    “是好吃，小彤啊，這個好不好做，好做的話下次讓你小哥幫你一起多做一點，過完年可以給客人嘗嘗。”江志民自帶濾鏡，覺得手上的一小塊黃色的糕點好吃的不得了，又香又甜又軟，就是他一口就沒了。

    “就知道吃，知道做這些禍禍了多少東西嗎，還想多做點給別人吃。”王秀英聽到自己男人的話被氣死，“就這些，花了三四斤黃豆，糖也用了半斤。”

    “真的？”江志民聽到原料，也被嚇了一跳，差點被噎住，忽然覺得這黃豆糕有點太甜了，“那還是算了，這么貴的東西，還是咱自己吃就好。你們吃吧，你們喜歡吃一點。”

    “做到本來就是吃的，爸媽你們隨便吃，其實我沒那么喜歡吃這個，就是喜歡動手做。”還喜歡小錢錢，江明彤在心里默默地加到。

    “其實也還好，自己做比去外面便宜多了。”江向南只要東西好吃，這點原料就可以不用在乎了。

    “小哥，你知道哪有這種糕點買嗎”等大家都走完后，江明彤攔著小哥問道。

    “你做的這個倒是沒有，不過供銷社和百貨大樓都有雞蛋糕、桃酥餅還有米糕這些。外面的大城市種類就更多了，都是我們沒見過沒聽過的，下回我給你帶些回來。”江向南回想著，上次他們車隊到了北方的一個城市嘗過的那個驢打滾小小一個是真的好吃，就是太貴了。

    “那，小哥，你覺得我可以做這些去買嗎？”江明彤問道。

    “這個，”江向南鄒起眉頭，他還真沒想過小妹去做這個買，太累，而且人家買一些自家種的菜還好，這種糕點拿出去也不會有很多人買，還容易被說，“這個不好做，咱們自己吃就好了。”

    “我做一小段時間，反正我們現在也沒事，就寒假沒事的時候做一做啊。”

    糾著了小哥十幾分鐘，江明彤終于說服小哥同意并且和她一起后，才開開心心地去睡覺。留下江向南還在原地糾結了一會兒。

    第54章 ……

    第二天， 不用任何人喊起，江明彤心里裝著事，又激動， 自然就醒得早。推開門， 院子里還是一層大霧氣， 連二伯家的屋子都只能看見個輪廓。

    江明彤見媽和大嫂已經在廚房了， 迅速洗漱完過去幫忙。

    過年期間，家里沒什么重活累活需要干， 人們除了困覺閑嗑沒什么大事，更不說時不時地還可以吃點東西，這里一把炒瓜子那里一把煮花生，雖然少， 在窩冬的情況下也可以填一點肚子。

    所以這個時候，早上大家都是簡單吃點，蒸鍋番薯或者熬鍋粥， 省事， 不需要和平常一樣非得吃干的抵飽的。

    江明彤看大嫂一個人坐在小灶面前看火加柴，她媽在夾泡菜壇子里的酸菜， 就知道今天又是喝粥了。

    “酸菜就快吃沒了， 還得在泡一點。”王秀英看著快被夾沒的泡菜壇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