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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和浮音自然叫好, 幾個下等的小丫鬟們也來湊趣,大家先是各報了要做什么燈,謝黛寧拿筆按人頭記下來,又算了算需要多少東西,什么羊角、琉璃、宮紗還有油紙和絲絹,林林總總得有十七八樣,她笑道:“買東西的錢我出了,但你們這幫小丫頭眼高手低的,要是做不出來,可得一一賠錢給我!” 眾人笑了一通,三娘卻犯愁道:“別的東西倒是其次,就這七八根竹篾,咱們可怎么扛回來?”年節時候的市集,也不便趕馬車去買。 “那就叫上柯鉞,讓他給咱們出力便是。” 謝黛寧笑著吩咐了,進屋換了一身暗紅撒金的修身胡服,窄袖細腰,披了件黑狐毛的大氅,行動間艷色在里面影影綽綽,頭發簡單的高高束起,就十分英挺颯爽。準備妥當了到前院尋人,不想柯鉞卻不在,書房外只柯鳴一人守著,而府里的暗衛是輕易不能現身人前的,謝黛寧將事情說了,問柯鳴道:“你可愿跟我們走一趟?” 柯鳴的身手在所有人里可排第一,而且他年紀尚輕,有這等本事自然難免心氣高傲,所以在湖州護衛謝黛寧時叫司馬澈逮住成了個心結,此后直到進京沈屹也沒再重用他,他正是不大得勁的時候,謝黛寧吩咐他雖然干脆應了,可因著前事他心里不免又有些齟齬,心道她一個做主子的,屈尊問侍衛的意愿,這軟和的性子怎么能站在沈屹身邊? 不過他這念頭也只是在心頭一轉,臉上并未顯露,陪著三人到了集市外,吩咐了車夫在原處等候,謝黛寧帶著三娘和浮音在前頭逛,他便落后幾步跟著提東西。 京城素有年節時開廟會的舊俗,一直到元宵節前,長安門外的大街兩側,都可隨意擺攤做生意,這兩日開始,攤面上多了不少彩燈,有成品也有做燈的材料,各式各樣琳瑯滿目,謝黛寧帶著三娘兩個,一個攤子一個攤子的挨個逛過去。很快,柯鳴身上就掛滿了大大小小的盒子。 眼見街面上人越來越多,柯鳴道:“少夫人,還是先回去一趟把東西放在馬車上罷,這實在是拿不了了。” 謝黛寧一瞅,倒真是如此,于是道:“你自去吧,我們沿著街面直走,你一會兒還過來找我們就是。” 柯鳴遲疑了,咬著唇不說話,年節時分上街的人多,魚龍混雜,既有百姓也有如謝黛寧一般的高門貴女,剛才便有相熟的和她打招呼,可是也因此暗衛是沒辦法近身相護的,只有他這一個守衛,這么拋下三人,他不能決定。 謝黛寧看出他遲疑,指著街旁的樹笑道:“你看那,京兆府的衙役還有玄衣衛的小子們,他們正在掛元宵的花燈呢,這些人大半都是認得我的,在這條街上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柯鳴順著她手指一看,的確有攀在樹上的少年沖這邊揮手,謝黛寧也笑著招呼那少年:“子恒兄!” 見二人果真熟絡,柯鳴這才點頭道:“那少夫人自己小心,屬下很快就回來。” 兩邊分別,他抱著一堆東西往馬車停著的地方走,無奈人流和行進方向逆著,實在無法快去快回。 好容易離了密集處,柯鳴松了口氣,正想快走幾步,忽然聽見街邊小巷子子里傳來一陣悠悠的陶笛聲,音調不高,但旋律熟悉極了。 他愣在那里,行人撞到身上數次,盒子也掉了,他卻仿若不知般只顧側耳細聽,旋律若有若無,像一縷細線拽著他循聲望去,是一個鬧市中的細小巷口,冬日的陽光刺目,反讓那小小巷口顯得格外的黑,陶笛聲像是一雙看不見的纖手,拉著他一步步走了進去…… 那頭謝黛寧終于逛累了,帶著三娘和浮音找了間臨街的茶肆坐下歇腳,這里視線開闊,柯鳴若回來一眼就能看到她們。 茶點才上了桌子,卻見沈屹和柯鉞牽著馬從人群中擠擠挨挨的走過來,馬兒身上也是掛著大包小包,一看也是買了扎燈籠的東西,她噗嗤一笑,指了指兩人讓三娘和浮音去瞧。 沈屹亦在人堆里瞧見自己的小娘子捂著嘴笑的古靈精怪,他微微無奈,將韁繩丟給柯鉞,快步走了過來,兩邊一問之下才知,她們也是買扎燈的材料來了。 “你買了什么紙?”沈屹坐下后翻了翻桌上的東西,“怎么都是絲絳?” “彩紙、絹紙我都買了,因為東西太多不好拿,讓柯鳴先送到馬車上去了。” 沈屹神色微動,柯鉞在身后道:“公子也買了許多,這些東西手提確是太累,剛好黑咪也不樂意了,我也去送一趟得了。”看沈屹頷首,他問清了馬車等待的地方,然后便將桌子上的東西也一并抱起,全都帶走去找柯鳴了。 謝黛寧又叫了幾樣茶點,兩人正閑聊京城過節的風俗,只聽街上傳來一陣呼喝:“讓讓,都讓讓。” 只見一隊打扮齊整的家奴一邊開路,一邊簇擁著一個約莫四十上下,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往前行去,他穿著打扮和旁邊的家奴差不多,但神情卻得意洋洋,手里握著一柄油光锃亮的皮鞭,一甩一甩的也不怕抽著路人,而這群人的中間則是十來個衣衫襤褸的女子,被草繩綁著手連成一串,行尸走rou般低頭挪動著,這些女子后面是幾個老嫗斷后,也都是一臉兇相,防著她們逃跑。 “這大年節下的,又販人?真是缺了大德的!” 不知是誰嚷嚷了一句,謝黛寧扭頭看去,茶樓里的人都瞧著外面這熱鬧,也不知是誰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