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失憶的蘇琪

    這天，天氣晴好。

    剛剛從學(xué)院回到相府的蘇暖，在經(jīng)過后花園的時(shí)候，偶然的一個轉(zhuǎn)頭，就在一個曲廊的盡頭，看到了一個小小的、孤單的身影。那個背影，蜷縮在曲廓的盡頭，以灰色古舊的曲廓作為背景，驀在生出一種說不出的孤伶的感覺！蘇暖一眼看去，便再也移不開眼神！

    雖然，那只是一個少年的身影，可是，蘇暖一眼望去的感覺，仿佛在望一個古寺聽雨的老僧一般，一種灰瀠瀠的感覺，撲面而來！

    有一種少年，因?yàn)樯碓诮裕€未長大，就已經(jīng)老去！

    院子的這一端，綠意蒼蒼，花開花謝。仿佛是一派永遠(yuǎn)不會凋零的繁花春季。可院子的那頭，那亙久不變的濃灰色調(diào)，佇立在這一片充滿生機(jī)的蒼翠常綠之中，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深深的寂寥！

    本來，蘇暖是想折回去，繞路走的。可是，乍一看到那個少年的身影，蘇暖的心里，頓時(shí)涌上了一抹陌生的、深深的共鳴的東西！

    感覺到身后的動靜，那個小小的少年驀地轉(zhuǎn)過身來，用一雙大而圓的、警惕的、寂寥的、空洞的眸子，冷冷地注視著蘇暖，灰色暗景的流轉(zhuǎn)之下，閃過警惕而冷醒的光芒。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相遇，蘇暖張口欲喚，可是，那個小小的少年，在確定了身后的人是蘇暖的時(shí)候，卻已經(jīng)淡淡地轉(zhuǎn)身，冷冷地垂下了眸子。

    蘇暖眸子里乍浮的驚喜，立時(shí)凍結(jié)，有一抹說不出的惆悵，涌了上來。她在心里，微微地嘆了口氣！

    在蘇暖的印象里，蘇琪一直都是任性的，率真的，他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好惡，也不會強(qiáng)迫自己去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自然的，蘇暖也從來沒有看到過，他如此警惕而冷酷的眼神！

    想到蘇琪所遭受的一切，蘇暖的心不由地軟了，她輕輕地嘆了口氣，來到蘇琪的身側(cè)站定，順著他的眼神，望著遠(yuǎn)處藍(lán)得不真實(shí)的天，還有綠得不真實(shí)的樹，以不經(jīng)意的口氣說道：

    “蘇琪，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呢？要不要三jiejie帶你去三jiejie的院子里去玩？”

    在說這話的時(shí)候，蘇暖直直地望著蘇琪的眼睛，只見那一雙曾經(jīng)清亮無比的眸子，而今變得呆滯、嚴(yán)肅，而且冷漠。

    蘇琪望著蘇暖，剛要說什么，卻見一個緋色的身影，從蘇暖的身后，快速地竄了出來。是蘇潔。她一把拉過蘇琪，用力地將他護(hù)在身后，一雙大大的眼睛，警惕地望著蘇暖，口氣不善地問道：

    “蘇暖……你來這里做什么？你剛剛想對琪兒做什么……你想對琪兒怎么樣？”

    蘇潔穿著一件迷離繁花絲錦制成的芙蓉色廣袖寬身上衣，繡五翟-凌云花紋，紗衣上面的花紋乃是明金線織就，點(diǎn)綴在每羽翟鳥毛上的是細(xì)小而渾圓的水晶石與藍(lán)睛石，碎珠流蘇如星光閃爍，光艷如流霞，透著令人十分陌生的貴氣、以及銳氣。

    她的下身，穿著一襲緋色的曳地望仙裙，用薔金香草染成，純凈明麗，質(zhì)地輕軟，色澤如花鮮艷，并且散發(fā)出芬芳的花木清香。裙上用細(xì)如胎發(fā)的金銀絲線繡成攢枝千葉海棠和棲枝飛鶯，刺繡處綴上千萬顆細(xì)碎的珠子，與金銀絲線相映生輝、妙不可言，貴不可言。

    蘇暖一眼看去，就覺得今日的蘇潔，和-平日里不大一樣。她的人漂亮了，氣勢也更足了一些，更重要的是，蘇潔的打扮，更趨于精致。就如眼前，如此華麗的衣著，分明不象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而更象是一個成熟的成年女子。

    再看蘇潔的眉間，隱約地含著一抹柔情。于是，蘇暖知道，這蘇潔怕是墮入了愛河了吧？

    蘇潔對著蘇暖，一連串的問話，幾乎不用經(jīng)過思索，便口不擇言地問了出來。那語氣，那神情，仿佛蘇暖就是個人人敬而遠(yuǎn)之的傳染病患者。只要她接近蘇琪，就會將那令人恐怖的東西，傳給蘇琪一般！

    蘇潔的話，令蘇暖十分的不悅。原本，對著蘇潔，也不用什么好態(tài)度的。于是，蘇暖眼神一冷，充滿嘲諷地說道：

    “怎么，我是他的三jiejie，和他說句話，都不行了？”

    蘇暖一邊說，捕捉到蘇潔的眸子里，有慌亂的光彩一閃而過，快得令人幾乎花了眼。她冷冷一笑：

    “倒是你，蘇潔，我想問問你，這樣快的閃出來，莫不是對蘇琪做了什么手腳，怕人發(fā)現(xiàn)……”

    俗話說，來講是非者，定是是非人。在這以前，蘇暖只是單純地覺得蘇潔霸道而且可惡，可現(xiàn)在看來，她不但可惡，更加的不可理喻！

    “哪……哪有？沒有的事！”

    聽了蘇暖的話，蘇潔連忙矢口否認(rèn)。可一直留意著她神情的蘇暖，還是覺察到了，蘇潔嬌艷的眸光，更顯無措。然而，只是一瞬間，蘇潔就反應(yīng)過來。她的眼睛轉(zhuǎn)了一圈之后，返身，一把抱住一直沉默不語的蘇琪，丟了個刀眼給蘇暖，理直氣壯地說道：

    “哼……我才是她的親jiejie，你算什么……以后，給我理琪兒遠(yuǎn)點(diǎn)，小心我揍你！”

    聽了蘇潔的話，蘇暖微微一笑。她潔白的側(cè)臉，正對著西去的斜陽，那樣耀眼的光華，給她的臉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看在蘇潔的眼里，有一種動人驚的心魄的美。

    “揍我么……”

    蘇暖望著蘇潔，蘊(yùn)含著深意的微笑里，帶了說不出的挪揄：

    “蘇潔，你是不是忘記了，上次爬著出門的，究竟是哪一個？”

    蘇暖絕對是個哪壺不開，專門提哪壺的人。

    再一想起自己前段時(shí)間在蘇暖的手里所受的折辱，蘇潔的臉，更加地紅了。更多的憤恨，從她的還沒有學(xué)會完全掩飾的眸子里，完整地流露出來。蘇潔以一種恨之入骨的眼神望著蘇暖，恨恨地說道：

    “那樣的事情，再不會發(fā)生……蘇暖，我警告你，離我遠(yuǎn)點(diǎn)，離琪兒遠(yuǎn)點(diǎn)，否則，那后果，不是你能承擔(dān)的！”

    蘇暖發(fā)出一聲嗤笑：

    “蘇潔，你也太自以為是了吧……蘇琪雖小，卻是個能分辯是非的人，不象某些人，白活了十幾歲，卻還是爛泥一堆！”

    蘇暖的話，活活地激怒了蘇潔。她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艷麗的眸子里，閃過憤恨的，以及惡毒的光芒。看那樣子，似是想馬上上前，找蘇暖算帳。

    可不知道為什么，在即將沖上來的一刻，卻又生生地忍住了。蘇潔用力地跺了跺腳，恨恨地望了一眼蘇暖，用壓抑而且怨毒的聲音說道：

    “蘇暖， 我看你還能囂張到什么時(shí)候！”

    蘇暖望著蘇潔，淡淡地說道：

    “那要看看你，什么時(shí)候，能長出本事出來！”

    本事 ，蘇潔自然是有的，可是，就算是再有本事 ，那也是相對于某此人而言。最起碼，對于蘇暖來說，蘇潔的的最大本事，都只不過是玩些 三腳貓的把戲！

    蘇潔的眸子里，充滿了怨毒的光芒，她狠狠地咬著唇，極其冷酷地瞪了一眼蘇暖之后，領(lǐng)著蘇琪，走開了！

    而蘇琪的眼睛，則一直望著地下。無論蘇暖和蘇潔爭得你死我活，他的眸子里，都是冷眼旁觀的冰涼，沒有一絲的表情。此時(shí)，聽到蘇潔喚他走，才抬起頭來，微微地點(diǎn)了一下頭，攀著蘇潔的手，順從地走開了。自始至終，蘇琪都沒有看過一眼蘇暖，就仿佛，在面對一個陌生人一般，沒有半分的表示。

    蘇暖怔怔地望著蘇潔和蘇琪快速地離去。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地曲廓的盡頭，蘇暖的臉上，一直保持著的平靜和笑，這才消失了。

    蘇暖望著不見盡頭的回廊，忽然輕輕地嘆了口氣。然后，她也離開了！

    蘇暖穿出后花園，在經(jīng)過一叢茂密的湘妃竹的時(shí)候，忽然聽到了竹子的那一端，傳來蘇潔和奶娘的對話：

    奶娘的聲音里，似是包涵了贊賞、巴結(jié)之類的東西，只因?yàn)榘盐盏脴O好，只令聽的人舒服，卻不會反感！

    “大小姐，剛剛，你做的很好，相信少主若是知道了，一定會非常高興的……我們的大小姐，長大了，也學(xué)會忍耐了。而且，無論三小姐怎么挑釁，都沒有再和她起沖突……”

    蘇潔到了奶娘這里，所有的怨憤都不再掩飾。她望著奶娘，憤憤不平地說道：

    “奶娘，為什么少主一定要我們?nèi)蹋磕阒赖模晕椰F(xiàn)在的本事，想要揍蘇暖那個賤人一頓，肯定是輕易而舉的！我保證，能打得她滿要找牙，打得她說不出話來！”

    奶娘：“大小姐，少主讓你忍，一定要讓你忍的理由，小不忍，由亂大謀……半年以后，這個相府，還不是你說了算？到時(shí)候，你想怎樣折騰三小姐，還不是都由得你？”

    ……

    聲音越來越輕了，那兩個人，似是邊走邊說，走得遠(yuǎn)了。

    蘇暖從湘妃竹后閃了出來，望著兩個人漸去漸遠(yuǎn)的背影，冷冷地笑了起來——是啊，這半年以后，說早不早，說遲，也絕對不會遲……那么，大家一起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