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乍泄 第17節
街上已經開始擁堵,地鐵站也有許多推著行李箱的人,或許是回家,或許是旅游。 喬麥夾在人群中,按部就班地回到出租屋,路上經過快餐店,順便打包了一份盒飯。 推門進屋,里面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室友各自都有出行計劃,接下來的假期她獨自在家。 沒有其他人,倒是難得的輕松自在。 喬麥罕見地把茶幾清理了一番,表面用酒精濕巾擦干凈,然后坐到沙發打開電視,盒飯放茶幾上,就著美劇吃飯。 吃完把餐盒扔進廚房垃圾桶,她到陽臺上透口氣。 日暮西沉,夕陽最后的余暉正被黑暗吞噬,銹金色光線落到她臉上,有幾分油畫的感覺。 喬麥安靜地望著遠處。漸漸地,那點光從她臉上褪去,太陽徹底落山。 再站了會兒,她返身回到屋內,拿了換洗衣物去洗澡,很久沒用的去角質磨砂膏,身體乳和電動脫毛儀也被她翻了出來。 把自己從頭到腳洗了一遍,多余的毛發處理掉,肘關節膝蓋腳后跟等容易產生角質的區域也好好地搓洗干凈,然后她裹著浴巾出來,回臥室吹頭發。 等一切收拾妥當,換好睡衣,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喬麥拿過手機靠到床頭,發現有好幾條微信,都是祝她中秋節快樂的,只有一條來自爸爸。 [明天中秋,還是給你媽打個電話。] 喬麥望著那行字,臉色瞬間黯淡下來。 她和她媽已經一年多沒有說過話了。小時候喬麥就察覺mama好像不太喜歡自己,長大些才得知原因。 原來mama一直想生個男孩兒,而她是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 外婆告訴她當年她媽懷孕的時候,就是找大仙推算過日子的,貼了不少香火錢,以為十拿九穩,誰曾想生下來竟然不是個帶把兒的。 她媽郁悶得不行,母乳只喂了一個多月就不想喂了,把喬麥扔給外婆。 過一年她媽又懷了一個。那時計劃生育,生二胎是違規,要罰款的。可她媽寧可冒著被罰款的風險也要生個兒子。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二胎因為意外流產了,她媽也因此很難再受孕。 這些年,喬麥媽對喬麥雖然沒有動輒打罵,虐待,遺棄,還是讓女兒吃飽穿暖,但也沒有過溫情的時刻,連一個擁抱都吝嗇給予。 正因為知道自己不受待見,喬麥才一直循規蹈矩,做個乖孩子。 她念書努力,成績比班上不少男生都要好,也從不逃學,不惹是生非,希望有一天mama會對自己另眼相看。 然而后來發生的一些事讓她覺得,永遠都不會有那么一天了。 或許她媽只是在法律的框架內養活她,而沒有真正意義地愛過她。要不是遺棄犯法,可能她早就死在不知道哪個街頭了。 重重地嘆了口氣,喬麥點進和爸爸的微信對話框,回復:[再說吧。] - 中秋節當天。北城西郊別墅。 一輛勞斯萊斯幻影順著車道行駛至別墅正門,陸之和下車,視線從門前停著的一排車依次滑過。 此時七點不到,晚霞染紅天際,落日的余暉穿透空氣灑在那排锃亮的豪車上。 從左往右,依次是大舅,小舅,他mama,還有jiejie秦晚的車。 弟弟秦桉還未到,看樣子又是最后一個。 陸之和深吸口氣,抬腿邁上臺階,朝別墅里走。今日中秋,照例全家人聚在外公家吃飯。 客廳里,老爺子坐沙發中央,秦晚和丈夫厲澤宸坐老爺子左手邊,陸之和mama秦思瀾坐老爺子右手邊,兩個舅舅跟舅媽坐兩側沙發。 陸之和走過去,依次跟外公和幾個長輩打招呼。 秦思瀾半開玩笑地埋怨了句:“怎么來這么晚?你看你jiejie姐夫多孝順,一早就到了。” 陸之和推了推鏡框,解釋道:“公司臨時有點事,耽誤了會兒。” 秦思瀾還想再批評幾句,被她爹秦遠廉攔住:“好了,年輕人以事業為重,又沒遲到,你說他做什么。” 秦思瀾這才不做聲了。 秦遠廉抬眼朝客廳的古董立式掛鐘看了眼:“快七點了,開飯吧。” 秦晚輕輕扶著爺爺站起來:“不等秦桉了嗎?” 秦遠廉點點頭:“不等。他一向自由慣了,隨他去吧。” 其余人都跟著老爺子起立,大家一齊朝餐廳走,傭人正不斷從廚房端菜出來。 陸之和默默地走在人群最后。 像這樣的家族聚會,他并無太多好感,于他而言,形式大過于實質。 雖然一家人還是坐在一起吃飯,表面和睦,但其實各懷心思。 以前秦家是老爺子秦遠廉一人掌權,后來年紀大了,權力下放給三個子女,他只過問核心業務。 老爺子今年七十多,身體還算硬朗,但幾個子女明里暗里都在未雨綢繆,盤算著老爺子百年之后能分到多少家產,誰能當上秦家新一輪話事人。 入座后,秦遠廉動了第一筷,其余人才敢夾菜,話題也陸續開啟,沒過多久就聊到幾個小輩的婚姻問題。 秦晚今年新婚,老爺子抱孫心切,飯桌上難免叮囑:“晚晚,你跟澤宸要抓緊,爺爺都七十多了,不想臨死還抱不到孫子。” “爺爺您胡說什么,您身子骨好著呢,怎么就說不吉利的話。” 秦晚笑了笑:“再說我才剛結婚,生孩子的事還是等兩年吧,我想先把事業……” 話未說完,就被秦遠廉打斷:“女人還是要以傳宗接代為重。你今年三十了,再不抓緊就要變高齡產婦,到時對你身體也不好。” 秦晚默默地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過問完長孫女的事,秦遠廉很快談到陸之和的情況:“之和快二十九了,差不多是時候結婚。” 秦思瀾在一旁答道:“是,已經在替他張羅人選。” 秦遠廉點點頭:“你們先選,選好之后拿給我過目。” 安靜許久的陸之和突然出聲:“還是外公和媽選吧,你們定就好,我娶誰都無所謂。” 秦遠廉露出欣慰的表情:“你能有這個想法,倒是難得。行,那就我和你媽決定。” 陸之和抬起眼皮,淡淡地:“我只有一個要求,三十歲之前不結婚。” 秦遠廉意外地打量他幾眼,略作考慮,頷首應允:“可以,讓你再自由一年。” 晚飯后,陪著老爺子聊了會兒天,再打了幾圈麻將,快九點時陸之和離開了西郊別墅。 車子高速行駛在回家路上,他降下車窗,讓冷風猛烈地灌進來。 對于聯姻這件事,他一直有心理準備,當年服從他媽的安排放棄藝術選擇商科,他就抱著破釜沉舟舍棄一切的心情,走上了無法回頭的道路。 是他自己選擇接受命運,也是他要來承擔后果。 從車窗望出去,月亮如銀盤懸于天際,清冷的月色似乎比平時更美,這樣的夜晚要是一個人度過,豈不是有些可惜? 思及此處,他一腳踩下剎車,利落地掉轉車頭,朝城市的另一個方向駛去。 - 喬麥拆了公司發的月餅,挑了個咸蛋黃口味的吃掉,算是慶祝過節。 這是她長這么大,第一次一個人過中秋。 小時候雖然mama不怎么喜歡她,但每年中秋還是一家人一起過。后來到北城讀大學,是跟宿舍姐妹或者前男友一起慶祝。 這是她第一次單獨過。 在家宅了一天,日子有些無聊,除了外賣小哥上門,她對他說了句謝謝,其余就沒和活人說過話。 下午喬麥寫了會兒小說。 她把跟陸之和的事寫到了小說里,用了化名,陸之和在她文里叫做l先生。 《l》在網上發表后,意外地收獲了一些讀者。盡管是緣更的一篇文,還是有熱心讀者蹲守,在評論里留言,想提前知道結局是不是he。 喬麥無法回答。她不知道跟陸之和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故事,更無法預知結局。 她和他之間的節奏,一直都是他在掌控。 晚上九點多,喬麥洗完澡換了睡衣出來,走到陽臺,倚著欄桿看月亮。 平時室友在,她不愿意到公區活動,好不容易她們都出去度假,她才能獨享這個陽臺。 遙望天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中秋當日的月亮似乎真是比平時要圓要大,幾乎能看清月面的暗影。 那些暗影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月海。 喬麥正仰頭望著月亮發呆,忽然一個電話打進來,鈴聲在寂靜的屋子里突兀地響起。 她轉身回到客廳,拿起手機,來電顯示為一個單獨的陸字。 喬麥怔了下。他的確說過讓她等他電話,但她沒想到會在中秋節晚上打來,按理說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和家人待在一起嗎? 略作猶豫,她滑動屏幕把電話接起來:“喂?” 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在家?” 喬麥手機貼著耳朵,輕輕嗯了聲。 “我來接你,半小時到。” 喬麥咬了咬嘴唇:“好。” 去哪兒,干什么,她都沒問。 掛斷電話,她看了眼手機時間,9:27分。這么晚了約她出去,目的似乎不言而喻。 她記得莫淇淇以前說過,成年男女晚上打電話私約,基本就是booty call。 喬麥站在客廳沉默了會兒,轉身朝臥室走。 把身上的睡衣脫下,換了身米白色的小裙子,再把長發好好地梳了一遍。 收拾妥當,她坐在床邊等他電話。 大約十點,陸之和打來,只短短兩個字:“到了。” 喬麥嗯了聲:“我馬上下來。” 拿好包出門,她一路小跑下去,到小區門口時,看見陸之和已經下車,站在一輛黑色轎車前。 他今天沒穿西服,穿了件黑白格子的外套,里面是件白色t恤,看起來休閑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