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楟比嵐鳶大，但嵐鳶從來不叫他哥哥，侍女們低著頭，恭敬回答：“是。”

    風卷起嵐鳶淺色的裙擺，她臉上帶著期盼的微笑，她以為能等到燕楟，殊不知，燕楟早已野心勃勃，他要的是這個王朝的千秋萬載，兒女情長在他這里一文不值，是可以隨時丟棄掉的不重要的感情。

    正此時，御花園里傳來阻攔聲：“姑娘，這些花不能隨便摘。”

    另一道女聲，聲音稍顯尖銳，“讓開！誰敢攔我。”

    嵐鳶聽見動靜，正要往前，卻見有人莽撞直沖過來，卻見一位眉眼頗為凌厲的女子，紅衣窄袖，腰間纏著一條暗色長鞭，手上握了兩支開的正艷的大朵牡丹，灰衣小太監腰彎的快低進地里。

    身后女侍上前一步，開口：“誰人在此放肆，膽敢驚擾公主，不要命了？”

    小太監連忙伏地：“公主千歲。”

    紅衣女子轉頭看過來，腰間長鞭放下，看見嵐鳶，輕蔑一笑：“你是哪位公主。”

    女侍道：“大膽！看見公主還不拜見！來人吶。”

    紅衣女：“等等。”

    她往前幾步，走到嵐鳶對面，針鋒相對道：“你就是嵐鳶？”

    嵐鳶皺眉，正欲開口，忽然，一道凌厲勁風襲來，暗色長鞭直朝她面門抽打下來，嵐鳶措不及防，下意識抬手去擋，側身躲了下仍沒躲過，長鞭落在她手臂上，刺痛瞬間席卷全身，帶起的力度直接將她推進了池子里。

    三月，池水浸著寒意，周圍女侍慌了神，一下楞在原地，導演聲音從后邊傳來，怒氣沖沖：“溫樂，你在干什么？！”

    顧青身穿繡有暗色銀紋的寬袖長袍，烏發似墨，膚白勝雪，面如冠玉，在現場人都還沒反應過來時，迅速脫去身上礙事的長袍，二話沒說就往池子里跳。

    慕嬌嬌在水里連嗆了幾口水，這水臟，她覺得惡心，想吐，水里沒有支撐點，喊不出聲，她奮力掙扎時，有人朝她游了過來，拉住她的手，將她往岸邊帶。

    兩人身上全濕透，頭發糊了一臉，上了岸才看清救自己的人是顧青，顧青彎腰撐著膝蓋大口喘氣道：“慕嬌嬌，你該減肥了。”

    他身邊頓時圍了一圈人過來，擦頭發的擦頭發，換衣服的換衣服，說話的說話：“祖宗喲，你跳什么啊，旁邊有人還勞煩不到你去跳，把自己身體當回事好不好啊，你前段時間感冒，都快燒成肺炎了，還想來一遭？”

    慕嬌嬌這邊，周洛不在，孟佳快速拿了衣服過來搭在她身上：“慕小姐，我帶你去換衣服吧。”

    慕嬌嬌沒走，那邊，導演對著溫樂質問：“什么時候說過這么演了，你到底會不會演戲？”

    溫樂低著頭，雙眼微紅，道歉道：“對不起導演，我覺得按照女主的人設，前期她嬌蠻任性，喜歡燕楟，自然對燕楟口中時常夸贊的嵐鳶懷有試探之心，或者也有些醋意，我認為該這么演，畢竟柳依依是將軍府里最受寵的三小姐，嬌蠻是她的性格……”

    “你是導演我是導演？我說了要這樣演嗎？按照劇本來！”導演道，“嬌蠻不是野蠻，女主要是你這個樣子，我們這個劇能被黑成屎！”

    有人沒忍住笑出聲，導演眼睛看過去，那人立刻閉了嘴。

    “過去給人道個歉，然后重新開拍。”導演不太耐煩，叉著腰，臉色十分不好。

    溫樂抬起頭，眼睛眨了眨，幾步去了渾身濕透的慕嬌嬌面前：“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沒想到你會沒站穩摔下去了，一個好演員，這點預判應該是有的，你不會怪我吧。”

    孟佳挺身而出：“你這人怎么這樣，要不是你亂改劇本，怎么會出現這樣的事，你也不想想那水有多冷，還有慕小姐的手，你看看，都打成這樣了。”

    手臂上一條十厘米左右的紅痕，腫了些，慕嬌嬌皮膚白，又在水里泡過，看著更是嚇人。

    長鞭真材實料，打的那一下故意用了狠勁，溫樂當然知道，她心里正幸災樂禍呢，這里這么多人，慕嬌嬌總不好揪著這件事不放。

    果不其然，慕嬌嬌拍了拍孟佳手臂，搖了搖頭，隨后朝溫樂露出一個微笑，聲音很輕，似乎帶著淡淡的冷意，說，“沒關系，我怎么會怪你呢。”

    溫樂也笑，上前一步拉住慕嬌嬌的手，說，“我就知道你不會生我的氣，學姐人真好。”

    導演見兩人牽手言和，臉色稍稍好了一點，轉頭吩咐道：“化妝師，過去補妝。”

    慕嬌嬌和顧青兩人要先去換衣服，離開時，顧青恨鐵不成鋼道：“慕嬌嬌，你也太好你說話了吧，不抽她兩下再走？”

    慕嬌嬌挑眉一笑，沒接他的話，只說：“顧青，謝謝你。”

    顧青道：“不謝，小爺樂意做好事，積德。”

    慕嬌嬌道：“那祝你好運常伴。”

    顧青：“嘁”一聲，拐進了化妝間。

    .

    場記板打下，劇情再次開始。

    御花園，水池邊，紅衣女子站在嵐鳶公主面前，輕蔑道：“你就是嵐鳶？”

    話音剛落，“啪啪”兩道耳光扇了過來，紅衣女子臉被打偏，雙頰上頓時浮起了兩道巴掌印，一邊一道，對稱得很。

    溫樂一時楞在原地，捂著臉不可置信：“你，慕嬌嬌……”她朝慕嬌嬌撲過來，伸出留有長指甲的手，打算劃破慕嬌嬌的臉。

    慕嬌嬌后退一步，身后女侍站出來，抬手握住她伸出的手，將戲份接了下去：“放肆，公主名諱也是你能叫的，打你兩巴掌是讓你長記性，在宮里沖撞了貴人，小心丟了你的命！”

    慕嬌嬌眼神冰冷，臉上畫著得體的妝容，下巴微揚，似是帶著淡淡的嘲諷，溫樂氣的手指顫抖，“你，你……我不拍了！”

    周圍人都在看著，導演把劇本拍在手里“啪啪”響，“溫樂，你今天怎么回事，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

    溫樂眼眶紅紅，楚楚可憐，要說什么，被導演不耐煩地打斷，“重新開始，別耽誤大家時間。”

    周圍有人對溫樂投以同情的目光，溫樂臉色發白，下唇緊咬，拳頭握得死緊，看向慕嬌嬌的眼神，帶著恨意。

    慕嬌嬌回望過去，臉色平靜，甚至挑了下眉，實在是挑釁至極。

    顧青溜去她身邊，豎了大拇指：“干得漂亮。”

    慕嬌嬌微微一笑：“見笑。”

    這段戲之前，慕嬌嬌沒跟任何人說，也已經做好了被導演罵的準備，沒想到導演竟然沒罵她，旁邊飾演女侍的演員竟然接了她的戲，反觀溫樂，臉色極度不好，估計對她更是討厭了。

    慕嬌嬌說過，但凡溫樂規矩一點，她不會故意去尋事的，哪怕家也被她們母女倆拆散了，但是說到底還不是怪溫國剛自己吃著碗里看著鍋里，出軌出的理直氣壯。

    這年頭，小三固然可惡，然而養小三的男人更令人惡心。

    慕嬌嬌從沒把溫樂放在眼里，從高中時，一直到后來，小打小鬧算什么，炫優越感算什么，真正過得好是不用炫就能看出來的。

    經歷，學識，修養，哪一樣不夠拿出來說的，偏要自己作踐自己，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

    御花園這場戲，最后排了幾遍，總算過了，溫樂最后陰沉著臉被她助理扶走了，導演正在看攝像機，慕嬌嬌蹭過去，叫了聲：“導演。”

    聲音很輕，帶著試探。

    導演站直，回頭掃了她一眼：“干什么？不回去休息？“

    慕嬌嬌嘿嘿笑了下：“等下回去，導演，問你件事兒。”

    導演沒做聲。

    慕嬌嬌繼續道：“我剛才擅自改了劇本，導演你怎么不罵我呀。”

    旁邊坐著的副導演抬頭看了眼慕嬌嬌，慕嬌嬌依舊彎著眉眼，他們一看，實在生不生氣來，就說：“你找罵啊，來，讓導演把你拎出去罵一罵。”

    慕嬌嬌忙擺手，連退幾步：“導演，我開玩笑的，我走了，明天見。”

    她一溜煙就跑沒影了，王導“嘖”了一聲，問旁邊人，“我很兇嗎？”

    副導演點頭：“對女主挺兇的。”

    女主演是溫樂，被秦越強塞進來，王礫本就不太滿意，演戲沒基礎，還老出岔子。拍好戲什么都好說，亂出幺蛾子就該被罵。

    慕嬌嬌倒還好，劇組里的人都挺喜歡的，好說話，人漂亮，自謙好學，所以她兩巴掌還回去的時候，王礫壓根沒喊停，甚至覺得這就是公主該有的威嚴。

    -

    下了戲，晚上孟佳弄了清淡的幾個小菜過來，慕嬌嬌手臂敷了藥，紅痕褪了些，看著沒有當時那么嚇人了。

    “孟佳，今天這事不要跟周洛說，我白天忘了提醒你。”慕嬌嬌穿著睡衣，坐在矮凳上，胳膊上了藥，露出一整只手臂出來，又瘦又白，就這還被顧青說該減肥，再減她就能飛了。

    孟佳傻眼，“啊，完了，我說了。”

    慕嬌嬌筷子一停，看著孟佳傻傻的樣子，頭疼。

    孟佳又問：“為什么不跟周洛哥說呀？”

    慕嬌嬌扒了口飯，嘆氣：”算了。”

    過會兒，實在想不通，還是道，“你把手機拿給我一下。”

    孟佳把手機遞過來，果不其然，手機上一連串周洛的消息。

    【慕嬌嬌，手怎么樣了？】

    【讓孟佳帶你去醫院看看。】

    【我跟謝先生說了，他這兩天估計會飛過來看你。】

    【他好像情緒不好，慕嬌嬌你注意安撫安撫啊。】

    【還有，那個化妝品代言不錯，給你接下了。】

    ……

    周洛這個告狀鬼，正埋怨著，謝衍之視頻電話就過來了。

    他皮膚很白，冷白的，不見血色，眉眼又很黑，像見不到底的深海，帶些莫測的神秘。

    慕嬌嬌卻總是聯想起吸血鬼，長著尖尖的虎牙，夜晚吸她的血，他總愛咬她，愛不釋手的舔吻，在夜里格外惑人。

    “手給我看看。”

    慕嬌嬌把手遞到鏡頭底下，說：“你別聽他們說的，根本就不嚴重，孟佳夸大了說，周洛什么都告狀。”

    劇組道具做的逼真，何況溫樂還是故意的，不過上了藥要好很多，謝衍之眉間泛起冷意，輕輕抬眸，問她：“疼嗎。”

    慕嬌嬌道：“不疼，你別擔心，而且我還了兩巴掌回去，一點虧沒吃。”

    她笑了笑，試圖讓他情緒好轉一點，謝衍之沒笑，他臉色反而看起來平靜，只是慕嬌嬌是最熟悉他的人了，他眼里分明藏著薄戾，對于弄傷他心尖上的人，他一概不會讓他們好過。

    兩人通著視頻，孟佳很識趣地出了門。

    慕嬌嬌道：“對了，我跟你講一講劇組里的趣事吧。”

    她一下巴拉巴拉說了好多，自己笑的眉眼彎彎見牙不見眼，謝衍之開始沒笑，后面估計看她笑成這樣，沒繃住，也跟著彎了彎唇角。

    慕嬌嬌眼尖看見，一手撐著下巴，聲音懶洋洋：“謝衍之，我沒受欺負，所以你不要擔心，也不能針對任何人哦。”

    她以前不知道謝衍之的身份，自那次被他帶回玉山，見了他家里人才知，謝衍之的謝是哪個謝。

    國家臺上，他爺爺，父親，哥哥都在上面露過臉，發表過講話，謝衍之自己本身內斂低調，媒體拍不到他的行程，興許是拍了也發不出來，慕嬌嬌雖然有時候腦子有點傻傻的，但她想事情很明白，如果這事落到謝衍之手上，謝衍之一定不會輕易放過溫樂。

    倒不是她同情溫樂，也不是她心軟，某些時候，慕嬌嬌是有她自己的冷漠感，只是她覺得兩個女生之間的事，暫時還勞煩不到謝衍之為她出頭。

    高中時候，學校不允許打架，學校實驗樓后面，慕嬌嬌親眼見謝衍之踩斷不良少年的兩根肋骨。

    他有刀鋒出鞘的鋒利感，他的鋒利不應該用在她的這些小事上，因為那些人根本就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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