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兒蘇清影正好在睡著，方正業思考了一下后，便跟著許文虎去撈魚了。

    今年是個旱年，天兒熱得早，四月份的時候氣溫就很高了，現在都到了五月中旬，卻連一場雨都沒有下，田里的小麥被曬得都快蔫吧掉了，為了取水澆灌土地，他們廠子的柴油發動機都賣出去不少，都是各個生產隊買去給地澆水的。

    南雁河這么多年來水都沒干過，今年因為附近的生產隊都從南雁河抽水過去，導致這條河都快見了底。

    南雁河河水快被抽干，露出了下面的淤泥來，里面藏了不少泥鰍魚啥的，過來撈魚的人不少，方正業和許文虎兩人的運氣倒是挺不錯了，撈了不少的魚出來。

    方正業沒要那些小魚，直接把這條最大的黑魚給要了過來——他可是記得蘇清影最喜歡吃酸菜魚了，這條黑魚倒是正好拿來給蘇清影做酸菜魚。

    “我還等著你回來叫我呢，沒想到你去撈魚了，要是我沒醒過來，這一覺得睡到后半夜去，你也不怕我下午睡得多晚上睡不著鬧你。”

    方正業壓了井水到木盆里面去，順手將那條大黑魚放進了盆里面，聽到蘇清影的話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笑著說道：“這事兒是我做得不對，我給你道個歉，你甭跟我一般見識。”

    蘇清影笑了笑，搬了個板凳給方正業坐著，而她準備在一旁站著看方正業殺魚。

    “你還是甭在這邊兒瞧著了，要是等會兒見了血，你怕是要惡心了。”

    蘇清影搖了搖頭說道：“沒事兒的，我還沒那么脆弱，我醒了之后坐了挺長時間的，現在正好站著休息一下。”

    方正業聞言，倒是也沒有繼續勸說下去了，他去廚房里拿了剪子和菜刀，開始處理起這條大黑魚來。

    大黑魚的生命力倒是頑強，魚鰓都被穿透了，到現在還沒咽了氣，此時正在盆里面撲騰著，方正業一棍子下去，魚頓時便不再動彈了，他麻利地開始收拾起魚來。

    “今年怕是要鬧旱災，回頭我們得去買點糧食囤起來，還有我準備買個大缸放在廚房里，以備不時之需。”

    封城這邊兒氣候本就偏干，過去鬧旱災的時候，田里的糧食顆粒無收，連野草這種生命力極強的東西，都熬不過大旱年。

    雖然那三年過去之后，為了防止旱年修了大大小小幾個水庫，但是僧多粥少，水庫也未必能滿足這么多地的用量。

    “事情嚴重到了這種地步了嗎？”

    蘇清影聞言，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方正業點了點頭：“南雁河的水都干了，我聽撈魚的那些人說，周圍左近不少河塘都干了，要是繼續這么旱下去，糧食不至于顆粒無收，但是減產是肯定的。”

    公社和生產隊啥的都在想著自救，為此他們廠子的柴油發動機都賣出去不少，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賣出去發動機，方正業很難高興起來。

    第321章

    蘇清影拍了拍方正業的肩膀, 安慰他道：“別太擔心了，如果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可以試著進行人工降雨。”

    “人工降雨？”

    這個名詞是方正業頭一次聽說的, 他放下手中的活計，抬頭看向了蘇清影, 等待著她給自己解釋。

    “那是什么？”

    蘇清影想了想，用方正業能理解的方式解釋給他聽：“簡單來說，就是用科技手段實行人工降雨，我記得蘇國那邊兒的人工降雨技術已經成熟了, 不過我們國家的話, 我記得五八年的時候吉林省遭遇六十年不遇的大旱, 咱們國家第一次人工降雨實驗成功了, 吉林省的大旱因此緩解了。”1

    至于人工降雨具體的原理，蘇清影覺得方正業應該聽不明白那些復雜的科學原理，便沒有仔細跟他說明白, 只是告訴他這是有先例的，如果這邊兒旱情嚴重的話，她會想辦法和氣象研究所那邊兒聯系, 在這里進行人工降雨。

    得了蘇清影的話之后, 方正業放松了一些, 他有些感慨地說道：“過去的時候人家都說天氣啥的得看老天，老天讓你風調雨順，你便風調雨順, 老天要是讓你受災受難, 你就得睜著眼受著, 倒是沒想到現在竟然有這樣的法子可以改變天氣。”

    這么想來, 這些科學家們還真是偉大, 將不可能化作了可能，真正達成了‘人定勝天’。

    蘇清影在這邊兒陪了方正業一會兒，不過她實在是受不了魚腥味，眼看著方正業開始對那條大黑魚開膛破腹了，蘇清影便說道：“我不行了，再待下去我非得吐出來不可，你先在這邊兒忙著，我回書房去了。”

    方正業點了點頭，讓蘇清影趕快回房間去休息，她沒有多說什么，轉身進了房間。

    等到蘇清影離開之后，方正業手上的動作更加麻利，沒多久便將那條大黑魚收拾的干干凈凈的，他拿著收拾好的大黑魚去了廚房，將魚頭剁了下來，然后鋪了滿滿一層自己做的剁椒，然后將其放在了鍋上面蒸著，接著便開始將黑魚魚身上的魚刺剔出來，然后切成薄片，整整齊齊碼在一旁的盤子里。

    他也是做慣了這些活計的，手上的動作異常麻利，沒多長時間，就將魚rou處理好了。

    這天兒已經熱了起來，魚rou要是擱在外面的話非得要放壞了不可，好在家里面新買了冰箱，方正業留下今晚要吃的魚rou，將剩下的放進了冰箱里面。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后，晚飯便做好了，方正業將剁椒魚頭和酸菜魚端上了桌，又將蒸好的米飯放到了一旁，這才去喊了蘇清影出來吃飯。

    蘇清影坐在餐桌旁，看著熱氣騰騰的剁椒魚頭，她有些嘴饞，但是看著那些紅彤彤的跺腳，蘇清影望而生畏——她吃不了太辣的，剁椒魚頭聞著挺香的，但是紅辣椒這么多，她實在是不敢下筷子。

    方正業看到蘇清影想吃又不敢伸筷子的可憐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好了好了，這剁椒是我自己做的，用的辣椒都是那種不太辣的，微微的辣味正好合你的口味，你想吃就吃吧，沒關系的。”

    得了方正業的話之后，蘇清影笑了起來，她飛快地夾了一大筷子魚rou，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方正業將魚面頰上的活rou都剔了下來，然后將其放在了蘇清影的碗中，方便她吃，他一邊幫著蘇清影夾rou，一邊說道。

    “清影，明天你下班的時候，能不能幫我約一下發姜師兄，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他商量一下。”

    蘇清影愣了一下，抬頭看向了方正業：“你找姜師兄有什么事情？”

    姜瑞明是一月底的時候和馬前進一起到封工來的，實驗室那邊兒工作忙，葉朝陽專門在技術部騰出兩間屋子給他們二人做宿舍。

    許是姜瑞明終于徹底打消了之前那亂七八糟的念頭，對著蘇清影的時候，態度恢復了正常，他大部分的時間都撲在工作上，偶爾有空閑的時候，也是跟著馬前進一起出出進進，但是大部分的時候，他還是待在實驗室里面。

    方正業就算去接蘇清影的時候，大都也是在技術部外面等著她，因此姜瑞明來了快四個月了，兩人倒是還沒正式見過面。

    方正業大概是還計較著上次的事情，也沒有提出要請姜瑞明這個師兄吃飯，蘇清影在這方面也挺遲鈍的，方正業沒提，蘇清影也就沒說這事兒。

    按理說方正業和姜瑞明之間應該沒什么牽扯的，今兒他好端端地怎么提出來要見姜瑞明了？

    方正業也沒瞞著蘇清影，解釋道：“我之前不是說想要開辟一條新的生產線，專門來生產子彈的嗎？”

    蘇清影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這件事情，她轉念一想，明白了方正業為什么要找姜瑞明：“那條生產線你想找姜師兄幫忙？”

    方正業點頭：“最早用廢鋼和邊角料制作子彈的就是燕京軍工廠，他們在這方面的技術已經成熟了，我記得姜師兄是反燕京軍工廠的，我想問問他，他們廠子可不可以給我們提供一套設備。”

    之前決定要上生產線的時候，方正業也仔細考慮了很長時間，查閱了不少資料，這么做的重工廠其實并不算太多，主要是子彈生產出來，想要銷售出去也不容易，加上其他種種限制，所以導致很多工廠不會用這樣的手段來處理廢鋼和邊角料。

    方正業之所以會萌生出這樣的想法，主要原因就是第十軍區就設立在距離封工不遠的地方，他們廠子還是有地理優勢的 ，所以他才會最終定下這個方法來。

    蘇清影想了想，說道：“那我明天幫你約一下姜師兄。”

    不管是方正業還是蘇清影，他們都不覺得姜瑞明會拒絕，畢竟這算是公事兒，生產子彈的生產線也不是什么絕密技術，這算是兩個廠子之間的業務來往，有了相熟的人牽線的話，進展的速度會更快一些。

    事實證明他們的想法并沒有錯，第二天蘇清影去了工作間后，就和姜瑞明提了這件事情。

    “你們廠子想要上生產子彈的生產線？”

    蘇清影點了點頭：“是的，正業已經和魏首長那邊兒說好了，只要所有的手續都符合規矩，他們會吃下我們廠子生產的所有子彈。”

    姜瑞明沉吟片刻后說道：“但是子彈畢竟屬于武器，燕京軍工廠本來就是負責生產武器的，但是封工側重是發動機還有各種農用機械，重新開辟一條生產線，是不是不太合適？”

    蘇清影搖了搖頭，認真地回答道：“這一點正業和彭廠長已經商量過了，彭廠長覺得這個主意很好，他已經同意了，現在差的就是設備，正業說燕京軍工廠的這項技術已經成熟了，封工這邊可以購買生產線……”

    對于這些彎彎繞繞蘇清影其實并不怎么清楚，不過昨晚上方正業掰開了揉碎了都跟她說清楚了，她的記性不錯，今兒面對著姜瑞明的時候，回答的妥妥當當，沒有一丁點兒的疏漏之處。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可以幫你們聯系燕京軍工，不過能不能把設備賣給你們，我就沒法子做主了。”

    得了姜瑞明的話后，蘇清影笑了起來：“那感情好，我就在這里先謝謝姜師兄了，剩下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士處理，姜師兄只需要負責牽橋搭線就好了。”

    簡單聊完了這些之后，蘇清影便準備投入到工作之中，不過她低頭在圖紙上寫寫畫畫了一會兒后，察覺到姜瑞明似乎還沒有離開，蘇清影微微一愣，抬頭朝著姜瑞明看了過去。

    “姜師兄，你還有事情嗎？”

    最近這短時間他們各自負責自己手頭的工作，并沒有什么需要在一起商量的事情，姜瑞明還留在這里干什么？

    看著蘇清影因為懷孕而變得圓潤了不少的面頰，姜瑞明的心情有些復雜——蘇清影一直都很漂亮，哪怕懷了孕之后，她也不像是其他婦人懷孕之后變得身材走形，面容丑陋，她依舊美得驚人，甚至因為懷孕的緣故，她身上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姜瑞明的目光不期然地掃過蘇清影隆起的腹部，想到里面孕育著她跟方正業的孩子，他的心情變得越發復雜了起來。

    眼見著姜瑞明只是盯著自己瞧，卻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蘇清影覺得實在奇怪，便忍不住說道：“姜師兄，你到底怎么了？如果沒什么事情的話，你可不可以先離開？有你在這里的話我沒有辦法好好工作。”

    姜瑞明聽到這話，扯了扯嘴角，像是終于回過神來似的，他深吸了一口氣，冷不丁地開口說道：“清影，你至多到九月份就要生產了，到了那個時候，實驗室這邊兒的工作你估計就顧不上了……你有沒有其他的什么打算？”

    姜瑞明問的話相對而言比較含蓄了一些，對于蘇清影這個直腸子來說，她有些不太明白姜瑞明是什么意思。

    “姜師兄，你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她生孩子和做打算有什么關系？這個姜師兄怎么最近總是喜歡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看到蘇清影面上的茫然之色，姜瑞明的眸光變得深邃了許多，他沉吟片刻，緩緩開口說道：“我是問，生過孩子之后，你還會回到實驗室里來嗎？”

    聽到這話，蘇清影忍不住笑了起來：“姜師兄，你就是因為這個才變得這么奇怪的？這不是明擺著呢嗎？發動機項目是我一直在跟進的，我為了這個項目都付出了這么多的，作為項目總負責人，我不回來的話，這個項目還怎么進行下去？”

    j-400的發動機項目所使用的技術大多數都是來自蘇清影，她是這個項目不可或缺的存在，在她看來，自己懷孕生子或許會造成一些影響，但是她已經將工作安排好了，如果坐月子期間需要她來幫忙的話，她也可以過來幫忙，這完全不成問題。

    姜瑞明莫不是在擔心自己去坐月子之后，就會徹底放手這個項目了吧？

    蘇清影不免覺得有些好笑：“姜師兄，我覺得你想得有點多，我會安排好一切的，不會耽誤項目進程的，你放心就好。”

    然而姜瑞明皺起的眉頭卻并沒有舒展開來，蘇清影的解釋聽起來合情合理，找不出任何的毛病，可是看著她隆起的腹部，姜瑞明卻覺得她現在說這一切都是虛的。

    很多女性研究人員生產前后的心態變化是不可控制的，生孩子之前口口聲聲說自己會回來繼續工作的，可是當孩子生下來之后，她們卻會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抗拒回來繼續工作。

    仿佛孩子一生，她們就忘記了自己的堅持和使命，將自己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再也不管其他的東西。

    根據姜瑞明所知，幾乎所有的女性研究員在生過孩子之后，便從項目里面退了出去，她們找出來的理由幾乎無一例外——孩子需要照顧，騰不出時間來，她們需要更多的時間陪在孩子身邊。

    民間有句俗語叫做‘一孕傻三年’，姜瑞明原本是不相信這句話的，但是有極少數的女性研究員后來確實也回到了工作崗位上，但是她們們的精力再也不像是過去一樣，可以全身心投入到實驗上來了。

    姜瑞明每每看到蘇清影的肚子，就覺得十分可惜，這本來是她最美好的年紀，她的精力和體力是最佳的時候，以她的天賦，如果全身心投入到實驗之中的話，肯定會拿出更多的研究成果來。

    可是她偏偏選擇在這個時候懷孕生子，哪怕蘇清影口口聲聲說這并不會影響到她的工作，姜瑞明還是保持著悲觀態度。

    他仿佛看到了一朵原本該灼灼盛開的稀世奇花在他的面前緩緩凋零。

    姜瑞明下意識地想要阻攔花朵凋零，所以才會又剛剛的欲言又止，所以才會有之前的詢問。

    “姜師兄，你到底是怎么了？你這個樣子真得很奇怪，你還好吧？”

    蘇清影的話終于將姜瑞明跑遠的思緒給拉了回來，他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來：“蘇師妹，我沒事兒的，我只是擔心而已，既然你說會回來的，那我選擇相信你。”

    他鄭重其事地說了這么一句，表達了他對蘇清影的信任。

    蘇清影或許是不同的，他還是暫且相信她吧。

    看到姜瑞明這個模樣，蘇清影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些什么。

    姜師兄這次過來之后，雖然沒有再跟她說那些奇奇怪怪不合時宜的話，但是現在的他總是喜歡欲言又止，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毛病。

    算了，去探究他在想些什么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她還是處理自己手頭的工作吧。

    今天的工作一如既往的忙碌，方正業剛剛將手頭的工作處理完畢，付軍便急匆匆地推門走了進來，看到向來老成穩重的付軍面上露出焦急的神情來，方正業趕忙問道：“付秘書，出什么事情了嗎？”

    付軍點了點頭，飛快地說道：“方廠長，廠子門口來了好些人，說咱們廠子生產出的發動機有問題，那些人把廠子門給堵上了正在外面鬧事兒，現在保衛科的同志正攔著他們……”

    方正業聞言，立馬站了起來：“我們過去看看！”

    說完這話之后，方正業便步履匆匆地朝外走了過去，付軍見狀，急忙跟了上去。

    廠子門口處，劉洋帶著保衛科的人攔著那些情緒激動的農民兄弟。

    “大家伙兒冷靜一下，這其中肯定有什么誤會，我們廠子生產的發動機質量有保證，這其中或許有其他的什么緣故，你們好好聽我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