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他也一直琢磨著該如何跑到三線去，結果他這兒還沒想出主意來呢，方正堂倒是先他一步能過去了。

    找彭廠長就能去……早之前他咋就沒想出來這樣的招數(shù)來呢？

    眼瞅著方正國的面色不對，方正堂勉強做起身子，語重心長地開口說道：“老三，你就算想到三線去，也要等兩年，爸媽年紀都大了，我現(xiàn)在都了，你要是跟著也走，那成啥了？”

    說著，他停頓了一下，接著繼續(xù)說了下去：“再說了，我之所以要到三線去，你還不知道為啥嗎？蘇紅玉鬧了這么大的事兒出來，我留在這里，就是無時無刻提醒著別人，我娶的媳婦兒是個間諜，咱們家和間諜有關系，只要我在一天，大家伙兒就不會淡忘這件事情。”

    “要是繼續(xù)這么下去，長此以往，咱們家肯定會被別人給定性了。”

    方正堂想得比較多，蘇紅玉是間諜的已經是鐵板釘釘?shù)氖虑榱耍瑹o論如何都更改不了，他留在這里一天，大家都會記得這件事情，而他們一大家子人都在廠子里工作，人家萬一要把這事兒當做把柄來攻擊他們怎么辦？

    現(xiàn)在到三線去，大家伙兒見不到他，慢慢的也就會忘記這件事情，畢竟結婚之后沒多久他就搬出去住了，跟家里也算是分開了，這事兒最大影響的就是他，他不在了，啥事兒都沒了。

    “更何況正業(yè)他現(xiàn)在是副廠長，蘇工又是總工程師，很得廠子里器重，蘇紅玉要害薄的人是他們，雖然我跟正業(yè)是堂兄弟，但他未必不會記得這個仇，跟我相處的時候恐怕也是疙疙瘩瘩的，我離開一段時間，等到這事兒淡下來了，再重新走動也不遲。”

    方正堂和方正國這兄弟兩人的關系只能算是平平，自打結婚之后，兩人更是很久都沒有湊到一起好好說說話了，現(xiàn)在方正堂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說了這么一大堆話，就是為了說服方正國，讓他歇了離開的心思。

    “所以老三，你明白我的苦心嗎？”

    方正國：“……”

    不是很想明白。

    只是方正堂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兄弟兩個也沒有必要繼續(xù)說下去了，他安置著方正堂躺下去，自己起身離開了。

    方正堂躺在炕上，想著剛剛方正國看著自己時候的表情，他的內心有些復雜，只是現(xiàn)在這個時候，他自顧還不暇呢，哪里有功夫去管方正國？

    不過怎么說呢，方正國雖然偶爾有些不太聽話，可是大體來說還是個很不錯的，有他在家陪著父母，他離開封工去三線，也能省心一些。

    然而很快方正堂就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想當然了，他從來都沒有了解過自己的這個弟弟，更不知道他能干出啥事兒來。

    正月十六這天晚上，方正國哼著歌回家，然后大喇喇地告訴方賢德，自己也去找了彭廠長，得了去三線的名額。

    “爸，彭廠長已經同意我去三線了，而且彭廠長還讓我回來夸獎你呢，說你的覺悟高，讓家里的兩個孩子都去三線做建設。”

    方賢德；“……”

    啥玩意兒？這個死小子回來都說了些什么烏七八糟的事情？

    許文靜的反應比方賢德的還大，她手中端著的碗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瓷片四下飛濺，但是許文靜壓根兒顧不得這個，她瞪大眼睛看著方正國，因為過于震驚的緣故，她的聲音都走了調。

    “你說什么？你也到三線去？方正國，你是瘋了不成？誰讓你去的？！”

    昨兒方正堂要到三線去的時候，許文靜雖然也不愿意，但是因為蘇紅玉的事情，她早就跟這個兒子離了心，想開了之后，也就放在了一旁，沒有當成一回事兒，可是方正國不一樣。

    對她來說現(xiàn)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這個兒子了，她還指望著以后方正國娶了媳婦兒，自己的日子能跟著好過一些，結果現(xiàn)在他也要走了，他要是去了三線不回來怎么辦？要是在那邊兒安家立戶了怎么辦？難不成自己還要跑到三線去跟他一起過？

    許文靜神情激動地喊道：“方正國，我不許你去，你什么時候膽子這么大了，都不跟家里面商量一聲，這么大的主意你都敢拿，你想干啥？你說你想干啥？”

    不過看著許文靜氣急敗壞的模樣，方正國不急不緩的開口說道：“媽，你說你這么大的反應干啥呢？我又不是去了不回來了？再說了，我大哥都能去三線，我咋不能去了？去年我就想去了，要不是你們攔著我不給我走，去年的時候我就已經到了三線了……”

    他一副振振有詞的模樣，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

    在方正國看來，方正堂這樣子結過婚的男人都能往三線跑，他憑什么不能往三線跑？

    退一步來說，就算需要個人照顧家里，老大都不管不顧了，還能輪得到他這個老三來嗎？

    方賢德的眼前一陣陣發(fā)黑，被方正國氣得險些喘不過氣兒來，這一個兩個的，非得要折騰死他不可嗎？

    “方正國，我不同意，你大哥已經跑了，你甭想跑，你要是到三線去，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然而有了昨天的方正堂打頭陣，方正國是一點都不害怕，反而梗著脖子說出了和方正堂一模一樣的話來：“反正我肯定是要三線去的，就算你打斷我的腿，我爬也要爬到三線去！”

    一旁無辜被波及的方正堂：“……”

    他也真是冤得慌，原本他以為昨天晚上的那番話已經勸服住了方正國，卻沒想到自己的這個弟弟是個主意打的，不聲不響地就復刻他的成功之路，也把自己個兒給弄到三線去了。

    方正國明顯是學著自己，他哪里好在這個時候火上澆油？便只能去攔著方賢德人，讓他冷靜一點。

    “爸，爸你冷靜點，木已成舟，你現(xiàn)在就算打死他了也沒用……”

    然而方正堂不說話還好，他一說話，方賢德就想起了昨天是他先給開了個先例，要不然的話方正國不會有樣學樣，便抄著棍子連帶著方正堂一起打。

    “我打死你們兩個不聽話的，我讓你們主意大！我讓你們鬧騰，我現(xiàn)在就打斷你們的腿，我看你們能不能爬著去三線！”

    方賢德腦子里面名為理智的那根弦兒徹底斷開了，這下子他手上也不留力氣了，追著兩個兒子就開始揍。

    方正堂和方正國二人被追得嗷嗷直叫，許文靜和方曉雯二人攔都攔不住，眼看著方賢德下手越來越很，許文靜當機立斷，囑咐方曉雯去把方正業(yè)叫過來。

    “現(xiàn)在也沒其他法子了，你快點去把你堂哥給喊過來，或許有他在，能勸住你爸，要是在這樣折騰下去，非得讓別人看了笑話不可。”

    方曉雯應了下來，急匆匆地朝著方正業(yè)家的方向跑去。

    而此時的方正業(yè)正在家里燒火做飯，蘇清影這兩天對氣味兒似乎也不太敏感了，就在廚房里面陪著他，兩口子說說笑笑，氣氛好不和諧。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哐哐哐的敲門聲卻打破了這美好和諧的氣氛，蘇清影正準備起身去開門，就被方正業(yè)給攔下來了：“你把鍋里面的疙瘩湯攪合攪合，我過去開。”

    蘇清影乖乖地應了下來，方正業(yè)轉身過去把院門給打開了。

    方曉雯那張臉出現(xiàn)在了門外，她因為是一路跑過來的，此時喘的非常厲害，見到方正業(yè)后，方曉雯立馬說道：“正業(yè)哥，你快點跟我到家里來一趟，我爸要敲斷我哥和老三的腿，我跟我媽攔都攔不住，你快點幫忙去瞧瞧。”

    方正業(yè)聞言，不由得愣了一下：“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打起來了？”

    方曉雯飛快的將前因后果交代了出來。

    “事情就是這個樣子的，正業(yè)哥，你快點跟我來吧，要是去得晚了，他們兩個人的腿就真保不住了！ ”

    見大冬天的方曉雯都急得滿頭是汗，方正業(yè)也知道這事兒怕是很急，他先安撫住了方曉雯，然后回去和蘇清影打了聲招呼，這才跟著方曉雯去了方賢德家。

    此時的方正堂和方正國兩兄弟已經被方賢德攆得滿屋子亂躥，他們身上挨了不少幾棍子，現(xiàn)在的模樣看起來有些凄慘。

    許文靜在一旁勸說著暴怒的方賢德，然而他壓根兒就聽不進去，反而下手變得越來越狠了。

    方正堂和方正國兩個人被打得嗷嗷直叫，模樣好不凄慘。

    瞧著方賢德將一根棍子舞得虎虎生風，很顯然在怒火的加持下，他的武力值倒是增加了好幾個檔次，方正業(yè)估摸著讓方賢德再這么打下去，方正堂和方正國兩兄弟保不齊還真要被打斷了腿。

    于是他便走了上去，也不見他有啥動作，就把方賢德手中的棍子給奪了過來，接著他一只手按著方賢德的肩膀，嘴上則說道：“大伯，你冷靜一點，真不能繼續(xù)打下去了，在打下去的話，人真得要被打壞了。”

    方賢德被方正業(yè)拽開了之后，方正堂和方正國那兩個小可憐悶不吭聲地往外袍，很快就跑回了屋子躲了起來，方賢德臉上 仍舊是一副怒氣勃發(fā)的模樣，對著攔著自己的方正業(yè)也沒有個好臉色。

    “正業(yè)，這事兒你就甭管了，這是我們家自己的家事兒，你都不知道那兩個小兔崽子做了啥事兒！”

    方正業(yè)在方賢德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他瞧著滿屋子的狼藉，便知道方賢德的怒火顯然都被點燃了，要不是太過生氣，他也不會發(fā)這么大的火兒。

    許文靜一邊收拾著屋子，嘴里一邊說道：“你說說你，打孩子就打孩子，你看你把家里頭給糟蹋成什么樣子了？大過年的，你在家里瞎折騰，不知道這些都是要錢的嗎？”

    她還想絮叨下去，結果卻被方曉雯眼疾手快地給拉了出去。

    “媽，你別說了，沒瞧見爸他的臉色都不對了？你再這樣下去，爸他又得炸了，還是將一切都交給正業(yè)哥吧。”

    方曉雯覺得方正業(yè)是個很有本事的人，他一定可以勸服住方賢德的，不說別的，自己發(fā)怒揍人的老子方正業(yè)都能制服的住，勸住他應該也不困難。

    許文靜倒是也沒多說什么，跟著方曉雯回了她的屋子。

    客廳里就只剩下了方正業(yè)和方賢德兩個人，看到他氣得臉都白了，方正業(yè)說道：“大伯，發(fā)生什么事兒了？至于讓你在大過年的發(fā)這么大的火嗎？甭管啥事兒，咱們寬寬心，有事兒好商量不是？”

    然而方賢德心里面的火氣還沒有消，聽到這話，他立馬就說道：“我咋能寬心？你都不知道你那個堂哥和堂弟做了什么，他們兩個人瞞著我去找了彭廠長，讓彭廠長同意他們去三線！他們這兩個小子哪里把我這個當老子的放在心上了？”

    今年從年初一開始，干啥啥不順，原本以為過了那段時間之后，日子能消停下來，結果現(xiàn)在可倒好，兩個孩子有一個算一個，都要往三線跑。

    三線那是啥好地方不成？要真是好地方，廠子里其他人咋不去？偏偏他們家這兩個蠢小子，全都一門心思奔著三線去了，他們還以為在廠子里一無是處的他們到了三線就能去發(fā)光發(fā)熱，一躍成為人上人了？

    眼見著方賢德氣得不輕，方正業(yè)先順著他說了兩句，抨擊方正堂和方正國兩人做的事情：“大伯，這事兒肯定是堂哥和堂弟兩個人做得不對，等回頭我一定幫你好好說說他們，讓他們知道自己犯得錯！”

    他就這么順著方賢德說了一會兒，對方的怒火慢慢消減了一些，等到這個時候，方正業(yè)話鋒一轉，開口說道。

    “不過大伯，現(xiàn)在事情都已經成了這樣子，支援三線建設是國家政策，國家都號召年輕工人前往三線發(fā)光發(fā)熱，要知道這可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兒。”

    “我覺得堂哥和堂弟他們兩個人的思想覺悟特別高，要是我的話，我都做不到這一點，別說是我了，現(xiàn)在滿廠子都找不出像他們這么覺悟高的人。”

    一番連夸帶贊的，總算是讓方賢德面上的表情緩和了下來，他點了點頭，順著方正業(yè)的話說道：“這一點你說的倒是沒錯，老大老三這兩個人別的不說，思想覺悟還是特別高的。”

    方正業(yè)趁機夸贊方賢德教育得好：“大伯，他們兩個人覺悟高，還不是因為您教得好？要不然的話他們咋能想到去支援三線？一定是你起到了帶頭作用……你忘記了？當年那會兒，你當了多久的先進模范？”

    方賢德雖然很多方面都比不上方賢厚，但他其實也是個挺出色的人，要不然的話他也坐不上工會會長的位置，方正業(yè)順著他想聽的方向夸，可不就把方賢德給哄得心花怒放？

    先前堆積在心里面的那些怒火慢慢消散了一些，只是想起兩個孩子都要到三線去，方賢德還有些不太舒服。

    “可是他們兩個也太過分了，這么大事兒，都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自己就做了決定……”

    偏偏這兩個人還是去找的彭廠長，方賢德就算是想要阻擋都不成，只能生生地捏著鼻子認了下來。

    方正業(yè)察言觀色，繼續(xù)順著方賢德說道。

    第307章

    “大伯, 這事兒肯定是他們不對，但是我覺得他們兩個人應該也不是故意的，你思想覺悟這么高, 要是知道他們去三線，你肯定會同意的, 只是現(xiàn)在年紀大了，有點放不開手腳了，感覺孩子們還是留在家，留在自己身邊兒的好……”

    對自己的這個大伯, 方正業(yè)還算是了解, 他就是個順毛驢, 什么話順著他說保證沒錯, 你要是跟他逆著來，那他的火氣兒肯定會越來越旺的，只要順著他來說的話, 他那點火兒沒多長時間就會被徹底給澆滅了。

    方正業(yè)夸完方賢德夸自己的堂哥堂弟，好聽話說的句句都入了方賢德的耳朵，他只覺得心里面無比熨帖, 沒多長時間之后, 心底的那點兒火便徹底煙消云散了。

    “大伯, 他們兩個在廠子里這么久了，也沒吃過啥苦，到了三線去鍛煉鍛煉也好, 等吃過苦受過罪了, 那肯定就知道家里面好了, 說不定到時候去了沒多久, 他們哭著喊著就要回來了呢。”

    方賢德聽到這話, 立馬說道：“那可不一定，我這兩個兒子可不是那種嬌生慣養(yǎng)的，工人階級吃苦耐勞是刻在骨子里面的，去了三線甭管有多么辛苦，他們肯定可以堅持下去的。”

    這就開始護上了，方正業(yè)覺得有些好笑，不過還是順著方賢德的話說道：“大伯，你說得對，是我想差了，甭管是堂哥還是堂弟，他們兩個性子都隨你，能吃苦耐勞，肯定會在三線干出一番成績來的。”

    冷靜下來的方賢德看著滿屋子的狼藉，想起自己剛剛怒火上頭追著兩個孩子揍的模樣，他夜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不過他這人也做不出來去給兩個孩子道歉的事情，正好看到方正業(yè)在這里，便讓他和方正堂和方正國兩個好好說說。

    “我現(xiàn)在也懶得瞅他們，正業(yè)你去他們屋子里面，跟他們兩個人好好說說，讓他們在三線好好干，別丟我的臉。”

    方正業(yè)笑著應了下來，起身朝著方正國的屋子走了過去。

    “堂哥，正國，是我，我想跟你們好好聊一聊。”

    此時的方正堂和方正國兄弟兩個緊張兮兮地縮在房間里面，生怕方賢德踹門進了繼續(xù)揍他們，聽到方正業(yè)的聲音后，兩個人心里面還是有些忐忑不安。

    “那個，正業(yè)啊，我爸說啥了沒有？”

    最后還是方正堂開門把方正業(yè)給放了進來，他剛一進來，方正堂便迫不及待地開口問了一句。

    方正業(yè)的目光落在方正堂的臉上，看到他臉上那青青紫紫的痕跡，就知道方賢德這次是真動了怒了，再瞧瞧方正國，他的模樣和方正堂相比較起來也沒啥區(qū)別，都是一副凄凄慘慘的樣子。

    “成了，我剛剛已經和大伯好好聊了聊，大伯他也是怒火上頭了，這才動手打了你們，其實他很支持你們到三線去的，現(xiàn)在他讓我過來，也是讓我告訴你們一聲，讓你們到了三線好好干，別丟他的臉。”

    兄弟兩個壓根兒沒有想到方正業(yè)過來了不到二十分鐘，就將他們一直都沒有解決的事情給解決了，二人愣在了那里，好半天后方才說道。

    “你真給解決了？不會在胡說八道吧？我爸那人什么性格我還是知道的，他能這么輕易就被人給說服了？”

    不論怎么看，這都不像是方賢德會做出來的事情，方正國狐疑地上下打量著方正業(yè)，甕聲甕氣地開口說道：“堂哥，你不會是在耍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