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方正業還是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兒，總覺得現在的蘇清影好像太過冷靜了一些，只是現在他們還在蘇天恩家，因為蘇清影懷孕了，柳絮果和杜瑞萍兩個一直圍著她問東問西的，方正業也不好湊過去跟她說些什么。

    晚上吃過飯后，蘇天恩和柳絮果他們盛情邀請方正業和蘇清影住下，不過卻被方正業給拒絕了，他開車帶著蘇清影回到了封工。

    將車還回去再回來的時候，蘇清影已經上了炕，她裹著厚厚的被子，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看樣子像是已經睡熟了。

    不過方正業從她不規律的呼吸聲中可以察覺到，蘇清影并沒有睡著，他嘆了一口氣，慢慢地走了過去，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長久的沉默之后，還是方正業率先開口，輕聲問了一句：“清影，你是不是不想要這個孩子？”

    方正業還記得結婚時候蘇清影跟自己說過的話，她說自己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她說自己的工作很忙，她說她分不出心思來顧及家里的事情，她說她短時間內不想要孩子，至少婚后三年之內，她不會考慮孩子的事情。

    但是現在蘇清影還是懷孕了，她肚子里面正孕育著一個小生命，那是方正業和蘇清影的孩子。

    明明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但是蘇清影還是懷孕了，這是一場意外，可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人就只有蘇清影一個人，此時的方正業并不知道蘇清影會如何對待這個意外——自打知道懷孕之后，蘇清影一直都處在一種茫然的情緒之中，方正業沒有從她的身上感覺到一丁點兒的喜悅之意，他能感受到的就只有糾結，還有就是數之不盡的迷茫。

    “如果你不想要這個孩子的話，那我會支持你的至于爸媽那里，我會去跟他們說，清影，我之前跟你說過很多次，你才是最重要的，一切都以你的意愿為主。”

    雖然方正業很喜歡孩子，但是跟孩子相比較起來，蘇清影才是最重要的那個，現在蘇清影肚子里面的，只是一個還沒有成型的生命而已，在未曾誕生出來之前，蘇清影有權利決定他的一切。

    方正業并不會因為蘇清影意外懷孕就強制要求她生下這個孩子，如果她不想要的話，方正業會陪著她流掉這個孩子。

    說完這番話后，方正業試探性地伸出手去，搭在了蘇清影露在外面的頭發上，她仍舊沒有說話，只是呼吸卻比之前粗重了許多。

    漫長的等待過后，蘇清影依舊沒有開口回答方正業，他暗暗嘆了一口氣，沒有在提這件事情了。

    畢竟孩子在蘇清影的肚子里面，她愿意留下這個孩子也好，不愿意留下這個孩子也罷，最終能做主的人還是她，方正業不會像是蘇天恩和柳絮果他們一樣，逼迫著蘇清影接受他的選擇。

    之后兩天時間，日子和之前似乎并沒有什么區別，方正業做飯的時候刻意避開了可能會引起蘇清影不舒服的食物，他沒有提孩子的事情，蘇清影也沒有提，一切好像和過去并沒有什么區別。

    直到三天之后的晚上，吃過晚飯后，蘇清影叫住了準備收拾碗筷的方正業：“正業，我們談一談吧。”

    方正業沒有多說什么，扶著蘇清影回到了臥室之中。

    蘇清影靠在被褥上，手輕輕地搭在自己平坦的腹部，她沒有抬頭看向方正業，而是看著自己的肚子，輕聲說道：“其實知道有了孩子之后，我第一反應就是，我不想要他。”

    說到這里，蘇清影扯了扯嘴角，輕聲問道：“我是不是很殘忍？明明他已經存在了，但是我卻為了自己不想要他……”

    沒等蘇清影說完，方正業直接截斷了她的話：“清影，你別這么說，這本來就不是你的錯，這個孩子是個意外，而且我最近兩天去問過蔣醫生，她跟我說了，現在你肚子里充其量只是個胚胎而已，什么都還沒發育呢……”

    這兩天方正業也沒有閑著，他去找了蔣佳敏，詢問了一下流產的事情，蔣佳敏告訴方正業，一個多月的孩子嚴格說起來還只是個胚胎，身體并未發育，這個時候流產對母親的傷害是最小的。

    “你們要是真不想要這孩子了，最好盡快處理了，要不然等月份大了，孩子也都發育了，真到了那個時候，對母體傷害會非常大的。”

    不管蘇清影愿不愿意要這個孩子，方正業都做了萬全的準備，他將一切自己能想到的東西全都問了個遍，到最后蔣佳敏都被他給問煩了，直接開口趕他離開。

    聽著方正業所說的話，蘇清影只覺得鼻子酸酸的，淚水順著面頰一滴滴地往下滑落。

    看到她這個樣子，方正業心疼極了，急忙上前攬住了她的肩膀：“好了，清影你別哭，不管你做任何選擇，我都尊重你，你也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負擔，我們還年輕，不著急的……再說了，我原來當兵的時候，有戰友他爸媽都五十多歲才生了他……我們不著急的。”

    如果這個孩子不是被蘇清影所期待的，他的存在擾亂了蘇清影的人生步驟，那么方正業愿意尊重她，不管她做任何選擇，方正業都會保護她，支持她的。

    蘇清影的眼淚掉了好一會兒，終于慢慢停歇了下來，她抬起手來，輕輕擦去了眼角的淚水，悶悶地開口說道：“我決定留下這個孩子。”

    方正業愣了一下，原本準備要說的那些話都卡在了嗓子里面，再也說不出來，好一會兒之后，他方才開口問道：“為什么你又決定留下他了？”

    之前蘇清影的態度很堅決，方正業一直都做著她不準備要孩子的打算，但是沒想到現在蘇清影竟然說，她要留下這個孩子，這讓方正業覺得十分意外，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她怎么會改變主意？

    許久之后，方正業沙啞著聲音問道：“為什么？”

    為什么你決定要留下這個孩子呢？是什么改變了你的想法？

    方正業有很多話想要問，但是最后千言萬語都化作了三個字——為什么？

    蘇清影聞言，面上的神情有些恍惚，她嘆了一口氣，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輕聲開口說道：“其實也沒有為什么，既然他來了，那就留下吧。”

    一開始蘇清影確實是沒打算這么早要孩子的，不過他們做了那么多防護措施，這個孩子還是到了，雖然是一場意外，但是蘇清影經過最初的震驚后，還是不打算解決這個意外。

    懷孕初期對她的身體影響并不大，她覺得有孩子并不耽誤自己之后的實驗，她的實驗室里面沒有什么危險的化學物品，她也不必接觸那種高危物品，想來是對孩子沒有什么影響的。

    當年在蘇國留學的時候，她有幾個老師也是大著肚子在教學做實驗，她們都能做到的事情，蘇清影覺得自己不會做不到的。

    “我想留著這個孩子，你有其他的想法嗎？”

    蘇清影說著，仰頭看向了方正業，那雙眼睛因為剛剛哭過的緣故，眼角微微發紅，不過卻仍舊難掩其美麗。

    “我尊重你的選擇。”

    第279章

    既然蘇清影決定將這個孩子留下來, 那就要做留下來的準備，好在之前方正業已經去仔細問過了蔣佳敏，她告訴方正業, 孕婦懷孕初期，胃口有改變是很正常的, 嗅覺發生變化也是正常現象。

    “你多做一些她喜歡吃的，味道清淡一些，這種事情營養不營養的先放到一邊兒，要以她能吃下去為主, 只要不是那種對孕婦和孩子有害的, 她想吃什么就讓她吃什么, 在這方面不用過分拘束著她。”

    在大部分人的觀念里面, 孕婦懷孕了之后，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健康成長，那一定要吃各種有營養的東西, 不管孕婦能不能吃下去，為了孩子，都得要強逼著她們吃。

    但是蔣佳敏不同, 她認為孕婦懷孕之后, 得先照顧著孕婦才成, 孕婦好了，孩子才能好，要不然的話, 是會影響到孕婦的。

    只是她這一番言論, 聽的人并不多, 大部分人都覺得, 既然懷了孕了, 那就是當媽的人了，當媽的為了孩子，自己受點委屈又如何？

    “正業，你可別跟那些人學，孕婦要是心情不好，身體差了，對孩子也會有影響的，一切還是要緊著孕婦為先，明白了沒有？”

    方正業倒是很認真，拿著紙筆將蔣佳敏所說的那些話一一記錄了下來，在得知蘇清影是要留下孩子之后，他便依照著蔣佳敏的吩咐來。

    蘇清影想吃什么他便做什么，不會因為營養而逼她吃一些沒滋沒味的東西，因為方正業無微不至的照顧，蘇清影的情緒很快就調整好了，對腹中孩子的接受度也變得越來越高。

    年前這段時日，技術部那邊兒并不忙，蘇清影做主，給技術部的人員們放了假，從年三十可以一直休息到年初六。

    她這一決定，倒是讓技術部的人員極為高興，畢竟他們一年忙到頭，幾乎沒有休息的時候，能在過年的時候得到這一個禮拜的休息時間，大家伙兒哪里能不開心？

    技術部那邊兒人都休息了，蘇清影自然也不用上班，早上睡到自然醒，家里的活她也不用插手做，看看書，或者寫寫報告，倒是比之前過得還要輕松幾分。

    或許是因為這種輕松氛圍的緣故，蘇清影倒是又冒出了不少想法來，在方正業去廚房忙著給她做飯的時候，蘇清影踱著步進了廚房，將自己剛剛冒出來的想法寫了出來。

    另一邊，方正業在廚房里忙活著做早飯，蘇清影最近這兩天胃口變大了不少，她跟一般孕婦嗜酸嗜辣還不一樣，她嗜甜，吃面條都恨不能加上一勺紅糖，明明做的是咸疙瘩湯，她得加一勺紅糖才能吃得下去。

    如果做飯做菜不加糖的話，蘇清影就會吃出來一種苦味兒，或者是刷鍋水的味道，方正業為了順著她的胃口，基本做什么菜都會加點糖。

    不過蔣佳敏也說過，孕婦吃糖多了不好，對身體會有損傷，所以方正業倒是也不敢放得多了，每樣加一點帶些甜味兒就成了。

    他剛剛把蒸好的糖三角從蒸鍋里面拿出來，外面便傳來了咚咚咚的敲門聲，方正業將濕漉漉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起身過去開門。

    門外站在的人是方正堂和蘇紅玉，瞧見開門的人是方正業，兩人的面上立馬掛上了笑容，樂呵呵地和方正業打著招呼。

    “正業，新年好啊，我跟你嫂子過來喊你跟蘇工過去吃飯。”

    今兒是年三十，闔家團圓的日子，上次小年沒有把方正業和蘇清影叫去吃飯，方賢德的心里面一直耿耿于懷，他琢磨著蘇清影是他們老方家娶回來的媳婦兒，頭一年的大年三十總不能讓方正業跟著蘇清影一起回家去過，便早早安排了大兒子和兒媳婦，讓他們去喊方正業和蘇清影一聲。

    “我爸說了，讓你和蘇工今年到我們家去過大年，咱們一起熱鬧熱鬧。”

    方正業將兩人讓了進來，聽到他們的話后，他愣了愣，然后說道：“這我要問一下清影，看看她同不同意。”

    方正堂已經習慣了方正業萬事都要請示蘇清影，倒是也沒有說什么，點頭說道：“那成，你跟蘇工好好說說，今年好歹是她嫁進來的第一年，在婆家過年是理所當然的，你跟蘇工說說，等初二再回娘家去吧。”

    方正業的父母已經去世了，身為大伯的方賢德便自然而然擔負起了這份責任來，方正堂言語懇切，耐心地勸說著方正業。

    而方正業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他給方正堂和蘇紅玉二人倒了茶，自己則去了書房找蘇清影。

    等到方正業出去之后，剛剛一直都沒說話的蘇紅玉突然扯了扯方正堂的胳膊，指了指不遠處那個放在桌子上的物件兒，開口說道：“正堂，那個是不是電視？”

    方正堂聞言，下意識地轉頭看了過去，當看見放在不遠處桌子上的大紙箱時候，他也愣住了，不太確定地說道：“那只是個箱子吧？”

    蘇紅玉沒說話，而是起身走了過去，她試探性地碰了碰，又看了一眼上面的商標——北京牌的。

    這就她曾經聽說過的，北京牌的黑白電視機。

    在上輩子的時候，一直到蘇紅玉的孩子大了要娶媳婦兒的時候，他們家才買上了第一臺電視機，那會兒一臺電視就花了他們足足四百塊錢，這會兒電視機的價格只高不低。

    這才剛剛六五年，方正業他們居然就買上電視機了？

    在這一瞬間，蘇紅玉心中的嫉妒之意翻涌而出，面上的神情也有瞬間的扭曲，不過很快她就壓下了心中的那些嫉妒之意，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平和起來——她用不著嫉妒，蘇清影和方正業兩個人現在越是高調，之后摔下來的時候就會越慘。

    “正堂，沒想到我堂姐他們居然這么早就能買到電視機了，真是羨慕啊，也不知道咱們什么時候才能買到一臺電視。”

    蘇紅玉笑盈盈地開口說道，從她此時的表情上看不出來一丁點兒的不對來，方正堂眼中流露出了nongnong的羨慕之色來，想過去觸碰一下那黑白電視機，但是那么昂貴的東西，他又怕碰壞了，便說道：“行了，你也別在那里摸來摸去了，那玩意兒可是精貴的要命，碰壞了咱們根本就賠不起。”

    他們兩個人一個月的工資加起來也就不到五十塊，想要買這么一臺電視機，至少要不吃不喝攢上一年多才成，而且電視機屬于有價無市，電視機票更是難得，就算錢攢下來了，他們也未必能弄得到票。

    “咱們家的情況，我估計想要買一臺電視機，至少要等個五六年才有希望，不過家里面不是有臺收音機嗎？回頭你聽收音機也是一樣的。”

    蘇紅玉：“……”

    收音機和電視機是一碼事兒么？

    她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不過最后還是干巴巴地開口說道：“我可以到我堂姐家來看，她家有電視機，我想過來看的話，她肯定不會阻止的。”

    方正堂聞言，笑了起來：“說的也是，你們姐妹兩個之間的關系那么好，你肯定隨時可以過來的。”

    兩人隨意聊了兩句之后，方正業推門走了進來。

    “清影同意了，等晚上我們會過去的。”

    聽到方正業的話之后，方正堂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來：“那就好，你轉業回來后的年都是在我家過的，今年總不能跑去別的地方過，晚上一定要記得提前過來呀。”

    說著，方正堂指了指不遠處放著的電視機，笑著說道：“正業，你小子可真行啊，那是北京牌的電視機吧？我聽我朋友說，這一臺電視機都賣到八百塊了，還是有價無市，你從哪兒買來的？”

    聽到這話，方正業回答道：“從百貨大樓買來的，那邊兒今天到了二十臺電視機，我買了一臺過來。”

    至于買電視花了八百這種話，方正業并沒有說，錢花了再掙就是了，他和蘇清影的工資都不低，而且他轉業回來還領了一筆安置費，這臺電視機的價格對他來說還在可以承受的范圍之內。

    當然，這些話是不用對方正堂他們兩個人說的。

    此時蘇紅玉看向了方正業，笑著開口說道：“正業，我堂姐呢？我有些話想跟她說，能不能過去找她？”

    方正業搖頭說道：“還是算了，清影現在挺忙的，我剛剛進去打擾到了她的思路，她都跟我發了很大的火兒，你要是進去了，怕是要觸到她的霉頭了，堂嫂，有什么話晚上見了面再說也不遲。”

    方正業沒有絲毫猶豫便拒絕了蘇紅玉——開什么玩笑，他既然早就知道蘇紅玉對待蘇清影不安好心，又怎么可能讓蘇紅玉跟蘇清影單獨待在一起？

    再說了，現在蘇清影可是懷著孩子呢，蘇紅玉要是知道了，怕是又得發瘋了，傷到蘇清影就不好了。

    蘇紅玉沒想到方正業會拒絕自己，她臉上的神情微微一變，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不過到最后她還是沒有繼續強求下去，此時的蘇紅玉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說出來的話異常溫柔：“那算了，等晚上我在來找她聊吧。”

    停頓了一下之后，蘇紅玉又繼續說道：“我只是覺得我們姐妹兩個難得能湊到一起聊聊天，倒是沒想到堂姐在年三十兒這天還是這么忙，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才能正式清閑下來。”

    方正業笑了笑，說道：“清影的工作性質就是這樣，也就是這兩天她能稍微清閑一些，再過幾天估計又要忙活起來了，等到了那個時候，我在家都見不著她了。”

    方正堂沒察覺到氣氛不對，樂呵呵地說道：“那可不是？蘇工可是咱們封工的總工程師，地位非同一般，咱們整個封工的技術運轉都是依托著她才能順利進行的，忙一點是應該的，不過現在過年，蘇工也該歇歇了，正業，回頭你跟蘇工說說，讓她別那么忙了。”

    方正業笑了笑，應了下來。

    兩口子把話帶到了，倒是也沒有在這里多做停留，家里面還有不少事情要忙，他們得趕回去幫忙。

    送走了二人之后，方正業將糖三角從鍋里面拿出來，跟熬得濃稠的紅糖小米粥一起端到了書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