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有很多人參與了建設北大荒的任務，他們的努力很成效，現在的北大荒跟過去完全不同了，看起來甚至比咱們這里還要富饒許多。”

    他說起了畝產一千多斤的稻田，說起了那些長得格外好的瓜果蔬菜，以及口感極為香甜軟糯的白米飯，還有水靈靈脆生生的各色蔬菜。

    “仔細想想，那些知青也蠻厲害的，靠著自己的力量將北大荒建設了起來，可惜我沒那個資格，要不然當初我也該去一趟的，這樣建設北大荒的人之中就有我一個了。”

    方正業笑了笑，倒是并沒有答話，方正堂的路子早早地就被安排好了，方賢德在廠子里做工會主席，一開始就找了老技工讓他帶著方正堂學習技術，而他在這方便倒是也有天賦，年紀輕輕的就成了五級鉗工，做上了車間主任的位置。

    方正業記得那個時候方正堂好像才十七歲，而方正業比方正堂小了一歲，那一年十六歲。

    他的成績并不太好，考大學的話有些費勁兒，方正業的父母也想著要給他找一個老師傅跟著，讓他能學一門手藝，只是還沒等他們為方正業打點好一切，就因為意外去世了。

    給他找老師傅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跟著方賢德過了幾個月后，在他給方正堂找老技工學習的時候，方正業提過一句，說他也想跟著老技工學習。

    那個時候的方賢德是怎么說的？

    “正業啊，不是大伯不讓你學，你也知道的像是他們這些老師傅帶徒弟都有各種各樣的規矩，這位師傅帶的徒弟已經滿了，你就算是跟著也學不到什么，這樣吧，再等一年，我就給你尋摸個好師傅，你看這樣行不行？”

    方正業乖乖地點了點頭，同意了方賢德所說的話，他沒有再提跟著師傅學習的事情，而方賢德因為工作太忙，倒是也將這件事給忘記了，不過第二年學校那邊發了征兵通知，方正業發現自己符合報名條件，便干脆報名入伍。

    反正他就算繼續上學的話，也沒有辦法考上大學，那不如及時止損，入伍當兵是個很不錯的選擇。

    在知道這件事情之后，向來好脾氣的方賢德大發雷霆，覺得方正業不該瞞著自己去當兵的。

    “正業，我就只有你這么一個侄子，戰場上子彈無眼，萬一你……”

    后來的話方正業記不太清楚了，不過總歸到最后，他還是離開家去當兵了。

    原本方正業以為自己會在軍營里待到他再也沒辦法待下去的那一天，不過沒想到造化弄人，兜兜轉轉之后，他又回到了封工。

    “正業，正業？你在想什么呢？我問你話呢。”

    就在方正業陷入沉思的時候，方正堂的聲音從前面傳了過來，他喊著方正業的名字，詢問他在想些什么。

    方正業笑了笑，說道：“沒什么，我就覺得一切其實挺奇妙的……要是當初我也跟著周師傅學習技術，恐怕現在已經跟你分配到同一個廠房去了，這樣我們兄弟二人也能在一處干活兒了。”

    聽到這話，方正堂扯了扯嘴角，不高興地說道：“誰說不是呢？當初我跟你說過，要讓你跟我一起和周師傅學習技術，那會兒周師傅收了挺多徒弟的，要是你愿意過去的話，以你的能耐，周師傅肯定會傾囊相授的，也不知道為啥你就是不樂意去。”

    提起這事，方正堂也有些唏噓，自己跟了周師傅開始學習之后，也曾經勸過方正業很多次，讓他跟自己一樣學一門手藝，以后再封工也可以站穩了腳跟。

    不過方正業怎么都不肯同意，還說他對當鉗工焊工啥的沒什么想法，方正堂勸不動他，也只能由著他去了。

    后來等到方正業報名參軍之后，方正堂才恍然大悟，明白為什么當初方正業怎么都不愿意去當學徒——敢情人家的志向遠大，就沖著要到部隊當兵去的。

    “人跟人就是不一樣，如果當初我有跟你一樣的魄力，我做什么學徒呀？跟你一塊報名就是了，這樣也能一塊兒去部隊。”

    提起過去的事情，方正堂不免有些唏噓，兄弟二人明明相差不過一歲的年紀，但是人生經歷卻完全不同，方正堂現在甚至覺得方正業要比自己成熟許多。

    “這你倒是想多了，我沒覺得我比你成熟什么，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際遇，咱們都一樣的。”

    其實兄弟二人聊天也沒有個特定的話題，天南海北的什么都能說，二人想起什么就能聊什么。

    “對了，今天你不是應該上班嗎？怎么會突然過來，是堂嫂她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嗎？”

    方正業突然將話題轉移到了蘇紅玉的身上，方正堂倒是也沒多想什么，直接說道。

    “那倒是沒有，就是你堂嫂她自打上次住進醫院之后，她的身體一直都沒有恢復過來，現在廠子里生產任務還是挺重的，她留在家里也沒人照顧她，所以我就讓她回娘家住上兩天養養身體。”

    要說之前蘇清影說的那番話確實挺讓人生氣的，不過后來醫生也說了差不多的話，方正堂的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再加上后來蘇紅玉也不再說什么都是蘇清影在詛咒她之類的了，對自己這個堂弟自然也就沒有多少隔閡了。

    方正業點了點頭，說起了別的事情，仿佛剛剛那一句話不過是他隨口一問罷了。

    從蘇家這邊兒到封城還沒有多遠的距離，方正堂要忙著回去上班，載著方正業回了封工之后，他便急吼吼地要到廠房去上班。

    “正業，麻煩你把車子騎回家，等晚上我過去你家騎車。”

    話音未落，方正堂已經跑遠了，看著他那跟兔子似的一路躥走的身影，方正業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推著車子回家去了。

    他攏共請了十天假，今天倒是不急著去上班，昨天火車因為晚點，到封城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鐘了，因此方正業也沒有急著回來，在蘇天恩家住了一晚上。

    騎著車子回到家后，方正業打開家門，原以為會開到臟乎乎的院子，哪知道推開門進去后，卻發現院子里干干凈凈的，每個房間的窗戶也都打開著——要知道離開家的時候，為了防止下雨淹了屋子，家里的窗戶和房門都是緊閉著的，誰知道現在竟然都開著。

    在他不在家的這段時間里，有人過來做了些事情。

    方正業的眼中閃了閃，他放下車子，快步走了過去，然而將幾個房間繞了一圈，卻并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人影，他最后進了書房，發現書房里的那些書放置的位置都變了，原本放在書桌上的書也不是之前的那幾本。

    方正堂打量著這間大大的書房，然后默默地走到了椅子前坐了下去。

    院子是蘇清影打掃的，窗戶是蘇清影開的，書房里的書自然也是蘇清影看的。

    現在還沒到十月，蘇清影竟然這么早就回來了，看來燕京那邊兒的事情解決的很順利，要不然蘇清影也不會這么早就回來了。

    不過她現在這個點兒卻不在家，方正業估計蘇清影恐怕這又是接了什么重要項目要做，忙得連休息的時間都沒能有多少。

    第228章

    家里清掃過一遍后, 倒是省了方正業忙了，他洗了個澡，又將換下來的衣服清洗干凈, 弄好了這一切，方正業拿著錢包去廠子后面的副食品店買東西。

    后院的菜園子種的菜足夠他們吃, 不過rou蛋啥的，之前走的時候，方正業都清理干凈了，家里沒什么東西, 若是只有他一個人在家, 怎么糊弄一下都成, 不過現在蘇清影回來了, 方正業便想要買些好的東西給她補補身體。

    以蘇清影這不會照顧自己的性子，去了燕京之后，怕是都要瘦個一圈兒了, 畢竟她一旦忙起來，要不是餓得狠了，都記不得吃飯了。

    他過去的時間還算是早, 副食品店沒啥人, 正巧今天有新鮮豬rou送過來, 方正業割了兩斤豬rou，又找老板要了兩個大棒骨，副食品店買rou啥的要錢, 不過豬下水以及骨頭之類的并不需要錢。

    像是豬下水這些東西, 收拾起來太麻煩, 浪費料啥的, 畢竟豬大腸之類的要面醋之類的揉搓好幾遍才能弄干凈, 現在老百姓們不少吃飯都成問題，更別提浪費東西來弄這些了。

    至于骨頭之類的，上面的rou都被屠夫用精巧的刀工削的干干凈凈的，剩下的骨頭又大又占地方，但是有不少人都愛買這個，一個是價格便宜，另外一個就是這好歹也是豬身上的玩意兒，不需要票，那回去放水里面煮一煮，也能給全家人過個rou味兒。

    不過方正業要這個大骨頭，是為了回去給蘇清影燉湯用的，她最愛的就是冬瓜骨頭豆腐湯，就著湯都能吃兩大碗面條。

    賣豬rou的屠戶認識方正業，見到是他，特意挑了兩根大棒骨給了方正業，另外又拿出來一副豬心肺給他。

    “正業正業，你今兒來的可真巧，這次送來的豬rou可肥了，骨頭棒子都要比尋常大上許多，這副豬心肺也賊拉新鮮，都給你拿著吧。”

    李二牛今年已經二十四歲了，甭看他長得五大三粗，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可是性子卻有點憨憨的，上學那會兒經常被人欺負，他性子憨，人家讓他不要回去告訴父母，他就憋著一句話都沒有跟人說過。

    那些小孩子見他不會告狀，欺負起他來就越發變本加厲了起來了。

    后來方正業有一次路過，正好看到了被幾個小孩子圍在一起暴揍的李二牛，他出手救下了李二牛，打跑了那群混蛋孩子。

    自那之后，李二牛跟方正業的關系就好了起來，后來等方正業去當兵的時候，李二牛也嚷嚷著要跟他一起去當兵，被他爹揍了一頓后，哭唧唧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后來他跑到方正業跟前，哭得稀里嘩啦的，一邊哭一邊說他以后再也不能跟方正業一起玩兒了，還說沒有了方正業幫他，他肯定會被人欺負死的。

    其實李二牛生得高高大大的，年紀小小的，身高就超出了同齡人一個頭還高，加上他爹是rou聯廠的，家里伙食不錯，在小孩子普遍都消瘦的年月里，他這樣的大塊頭還是非常少的。

    那些孩子之所以會欺負李二牛，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李二牛的性子憨啥，雖然長得高高壯壯的，可是臉上成天帶著一副傻兮兮的笑容，那些人瞧著他根本不像是表面那么嚇人，忍不住那些惡劣的心思，自然會對他動手的。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為他家條件好，大家伙兒吃不上rou，他能吃上，嘴邊經常泛著油光，那些小孩子嫉妒他，自然是要狠著勁欺負他。

    有方正業護著的時候，李二牛不怕被人欺負，可是方正業當兵走了，那些已經大了很多的小孩子，估計就要更加變本加厲了。

    于是方正業便教李二牛，依舊見了那些不認識的人，不要笑，說話要大聲一點，眼睛要瞪著大一點，這樣就沒人敢欺負你了。

    “二牛，你相信我，我不會騙你的，我走了以后，你離開家門，就不要對著那些人笑了，把嗓門提高一些，說話的時候眼睛瞪大著點，保管沒人敢欺負你。”

    對于方正業所說的這些話，李二牛深信不疑，他很快改了自己之前見人就笑的毛病，說話的聲音也跟著變大了起來，果然如同方正業所說的那樣子，原本那些經常欺負他的人見了他就躲得遠遠的，再也不敢欺負他了。

    后來大了點兒后，李二牛就被他爸給安排進副食品店立來賣豬rou，這么些年下來，甭管多厲害的人，到了他跟前都要縮起尾巴做人，原因無他，面對一個身高一米九幾，拳頭比砂鍋都大的屠夫，這些哪里敢找茬？

    也就是見到了方正業，李二牛臉上才露出了憨憨的笑容來，不過他現在皮膚黝黑，下巴上的胡子長得有茂盛，這么一笑，憨厚倒是沒瞧見，反而多了幾分兇惡之色，若是有那膽子小的，見到他笑成這個樣子，估計嚇得晚上都要做噩夢了。

    而方正業卻并沒有什么不適應的，他笑著點頭道：“行，你切rou的時候多給我點瘦的，肥的不要多，你弟妹她不愛吃肥rou。”

    這年月大家伙兒買rou都喜歡買肥rou，瘦rou倒是沒什么人喜歡，不過李二牛知道方正業喜好，他拿起刀給他割了二斤rou下來。

    “正業，我今兒能去你家嗎？上回你結婚，我因為家里有事兒沒去成，后來每回過去，弟妹都不在家，你結婚這么久，我還沒見過弟妹呢，今天我能過去一趟嗎？”

    作為方正業的好兄弟，他結婚的時候李二牛本來該過去幫忙的，只是那會兒他奶奶剛剛去世，依照封城這邊的風俗，他家辦了白事兒，頭一年要避著旁人家，紅事兒啥的都不能去，他不好過去，便也沒有過去幫忙。

    后來也是不巧，蘇清影的工作太忙，李二牛每次過去，壓根兒就見不到蘇清影，因此方正業結婚都快半年了，他還沒有見過這個弟妹呢。

    眼瞅著李二牛眼巴巴地看著自己，方正業忍不住笑了起來：“今天不行，家里什么都沒準備呢，明天吧，我跟清影說一聲，到時候我來找你。”

    聽到方正業的話后，李二牛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急忙說道：“那你一定要來跟我說，我肯定要過去的。”

    這人的性子還跟過去一樣單純，明明長了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可是這么一笑起來，卻透出了幾分傻氣來。

    “成，肯定忘不了你的。”

    李二牛嘿嘿傻笑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什么，興沖沖地告訴方正業一件事兒：“正業，我要結婚了，就國慶節的時候辦婚事兒，你記得來參加我的婚禮。”

    國慶節半婚事兒？這可沒幾天時間了。

    不過方正業記得李二牛的奶奶剛剛去世不到半年，從他上次不來參加自己的婚禮就能看出來，他們家還是挺講究老鄉風的，按理說他奶奶去世一年內他們家是不能辦婚事兒的，以免紅白喜事兒相沖，給家里帶來不幸。

    這還沒到半年，怎么就要辦婚事兒了？

    正巧現在豬rou攤子跟前沒啥人，方正業便問道：“你準備娶的是哪家媳婦兒？婚事兒辦的怎么這么著急？不能再等一年嗎？”

    李二牛搖了搖頭，憨憨地說道：“不能再等一年了，今年是我的本命年，我媽說了，我屬龍的，婚事兒就得在本命年辦，明年是小龍年，辦婚禮對我不好。”

    李二牛他媽還是挺講究這些的，她說蛇年是小龍年，屬龍的要是蛇年辦婚禮，以后生了孩子肯定沒啥大出息。

    雖然這些算是封建迷信，可是李mama對此卻深信不疑，思來想去，就準備今年給李二牛把婚事兒給辦了。

    至于給李二牛選的兒媳婦，說起來方正業也認識，就是在醫院上班的彭國英。

    “你找的對象是彭國英？”

    方正業愣住了，怎么也沒有料到李二牛竟然會跟彭國英結婚，這兩人完全是不搭嘎的，怎么會突然結婚呢？

    因為和李二牛的關系挺好的，方正業便多問了幾句，結果又得到了一個讓他大跌眼鏡的信息——彭國英和李二牛兩個竟然還是自由戀愛。

    “其實我啥時候結婚都無所謂，但是我媽和英子都覺得今年結婚好，我們就選在了國慶節。”

    提起彭國英的時候，李二牛的語氣變得柔軟了下來，長得挺兇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溫柔之色來。

    “我覺得早點結婚也挺好的，英子扎針的時候特別漂亮，我娘說了，等我們結婚了，我想讓英子給我扎幾針就扎幾針，不用天天跑去醫院了。”

    方正業：“……”

    恐怕李二牛和彭國英之間還有一段戀愛故事，不過這個故事的具體內容是什么，方正業便不得而知了，他也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正好此時有人過來買rou，李二牛立馬收起了笑容，用洪亮的嗓門問道：“你要啥？”

    來買rou的年輕媳婦兒被李二牛的聲音嚇了一跳，淚水險些就飚出來了，她怯怯地說道：“我要，要半斤rou……瘦的少點，肥的多點……”

    “給你什么就要什么，買個rou還挑三揀四的。”

    李二牛的樣子太嚇人，他始終記得方正業的話，說話嗓門要大，眼睛瞪得也要大，結果這么一弄，不像是賣rou的，倒像是要打人了。

    方正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