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柳絮果現在開始糾結了起來，方正業便出聲安慰道：“媽，這件事情不是還沒有定下來嗎？您也不必如此，再說了，咱們還沒有見到孫苗苗，或許她之前的那些事情都是其他人以訛傳訛也說不定。”

    看著方正業那一臉陳懇的模樣，仿佛真是這樣認為的，柳絮果微微一愣，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不過話到嘴邊，最終還是被她給咽下去了。

    還是算了，這事兒好像也沒有什么好說的，還是見見孫苗苗吧，或許真就像是方正業所說的那樣子，一切就是其他人以訛傳訛，孫苗苗根本不像是人家說的那個樣子。

    兩人隨意聊了兩句，倒是也沒有多耽擱什么，很快就離開了宿舍，朝著食堂的方向去了。

    這個點兒到了下工的時候，去食堂吃飯的知青并不少，一路上他們也見到了不少人，有昨天蘇清河介紹過的，不過這些只在少數，大部分都是不認識的人。

    這些人見到方正業和柳絮果二人，也會跟他們打招呼，態度還是挺不錯的，走到半路的時候，方正業他們遇見了之前在菜田那邊兒見過的幾個教授。

    其中一個眼鏡纏著膠布的老教授說道：“我們得考慮這邊兒的氣溫變化，咱們這次弄來的塑料薄膜雖然透光性不錯，但是耐寒度卻有些差勁兒，大棚內外的溫差太大，很容易讓塑料薄膜受損，形成斷裂等損傷。”

    “那我們就增加塑料薄膜的厚度，另外，晚上的時候，可以在上面加蓋蒲草來維持氣溫，同時大棚內也可以用柴火取暖，以便維持棚內溫度。”

    “但如果這樣一來的話，若是降雪的話，大棚很容易被壓塌了，我們雖然采取了鋼架結構，但是塑料薄膜的延展性和承重力還是非常低的，若是破了洞的話，大棚內的植物有很大概率被凍死。”

    “或許我們可以分割大棚內的空間，每個空間相互隔開，用不同的方法來進行試驗。”

    “這或許可行，不過接下來我們還得進行實驗……”

    他們說的那些東西太過深奧，哪怕方正業和柳絮果二人全都聽到了，其實也聽不明白他們究竟在說些什么。

    大約是因為蘇清影也是從事差不多行業的緣故，柳絮果對這些知識分子很有好感，看著那些穿著樸素的教授們一邊聊著一邊朝著食堂走去，她有些感慨地說道：“他們都這么大的年紀了，為了搞研究，還要來到這樣的地方來……這也太過辛苦了。”

    那些教授最年輕的也五十多歲了，年紀最大的那個看著都有七十歲了，像是他們這樣受人尊敬的知識分子，原本可以安安穩穩地待在學校里頭，卻還是跑到這荒涼的地方來了。

    這么想著，原本柳絮果心中的那些不平之意似乎也消散了許多。

    跟他們這些人相比較起來，蘇清河更加年輕，身體素質也更好，比他年紀更大的人都在這里努力，她又有什么不平衡的？

    柳絮果嘆了一口氣，幽幽地開口說道：“我這人怕是沒有什么兒女緣分，當初清影一走就是七年，好不容易她回來了，結果清河又走了……”

    蘇清河來到北大荒三年時間，未來或許很長的時間里，他依舊會留在這里……

    想到這里，柳絮果的情緒又低落了下去，她應該為這兩個孩子驕傲的，畢竟他們做的都是有利于國家的好事兒，為國家做貢獻是光榮的，可她還是一個母親，一手養大的兒子離家千里，好幾年的時間都見不到面，身為母親的柳絮果受到的心理折磨只多不少。

    就在柳絮果陷入低落情緒之中的時候，方正業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溫聲說道：“媽，我們該走了，清河應該已經再等著我們了。”

    他并沒有出聲去安慰這個時候的柳絮果，現在的她也不需要安慰，她知道現在的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居，她也能體諒蘇清河的選擇，但是要接受這一切，還得需要她自己做心理疏導，旁人這個時候說些什么都是入不了柳絮果的心。

    果不其然，柳絮果長嘆了一口氣，倒是也沒有再多說些什么，兩人加快了腳步，沒一會兒的功夫就到了食堂之中。

    因為在路上耽擱了一會兒的功夫，等到他們到達食堂里的時候，食堂里面坐了不少的人，大家伙兒都在忙著吃飯，倒是沒什么人注意到剛剛進入食堂的兩個人。

    就在這個時候，在靠近食堂門口桌子那兒坐著的蘇清河站了起來，朝著他們二人喊了一聲。

    “媽，姐夫，我們在這里。”

    聽到他的聲音之后，方正業和柳絮果二人扭頭看了過去，便瞧見了不遠處的蘇清河，以及跟著他站起來的年輕姑娘，想必她就是蘇清河的未婚妻，那個叫孫苗苗的女人。

    雖然早已經從于大爺的口中聽說過孫苗苗的事情，而且也知道那個姑娘長得挺漂亮的，不過真見到人的時候，還是從她的身上看出了一些不同。

    孫苗苗漂亮確實是挺漂亮的，不過和于大爺所說的那種張揚的性格不同，此時的孫苗苗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白皙的面上帶著些許淡淡的紅暈，看起來似乎帶著幾分羞澀之意。

    這樣一個姑娘，倒是很難和于大爺口中那個行事大大方方的姑娘聯系到一起，更別提讓人懷疑她和什么有婦之夫來往了。

    畢竟此時的孫苗苗模樣看起來很乖巧，而且是那種長輩們很喜歡的靦腆乖巧的模樣，認為這樣的姑娘娶進家門才合適。

    哪怕柳絮果這樣子原本對孫苗苗有些意見的人，看到她現在的模樣，心里面也不由得犯了嘀咕。

    “這姑娘看起來就是一個性子很乖巧溫柔的小姑娘，她真能做出那種勾搭有婦之夫的事情嗎？還是之前的事情都是有人以訛傳訛，其實她并不是那個模樣的？”

    這種想法在柳絮果的腦海之中一晃而過，倒是并沒有停留多長時間，不過她對待孫苗苗的看法不知不覺地便轉變了一些。

    方正業和柳絮果二人很快就到了桌子旁，蘇清河為孫苗苗做了介紹：“苗苗，這是我的母親，這位是我的姐夫。”

    瞧見他們之后，孫苗苗更是緊張的手腳都不知道該往什么地方放了，她的兩只手放在身前，不安地扭動了起來，白皙面頰上的紅暈也變得越來越大了，大約是因為害羞的緣故，她喊人的時候，聲音都帶著控制不住的顫音。

    “阿姨好，姐夫好，我是孫苗苗，我，我……”

    說到這里，孫苗苗有些卡殼了，她不安地看向了蘇清河，眼中流露出nongnong的慌亂之色。

    “清河，我，我……”

    看到她這個樣子，蘇清河拍了拍她的肩膀，替孫苗苗解圍：“媽，姐夫，苗苗她平時也不是這個樣子的，這一次大約是因為緊張的緣故，你們體諒一下她。”

    方正業的注意力都在蘇清河的身上，他發現蘇清河剛剛觸碰孫苗苗肩膀的時候，動作有些僵硬，甚至還帶著隱約的排斥，很顯然，這樣的動作并不是時常做的，而且他解圍的話也說得十分僵硬，仿佛只是為了營造一個形象。

    反觀孫苗苗，不管是她臉上的羞澀之意，還是剛剛蘇清河幫她解圍之后所露出來的欣喜之色，這姑娘表現出的模樣渾然天成，不帶一星半點兒的違和感。

    遭逢大變的話，一個人的性格確實可能會發生改變，但是這種變化也是有跡可循的，如果孫苗苗真是被冤枉的，那么她離家千里到北大荒這樣的地方，或許會因為打擊一蹶不振，但由一個性格開朗外向的姑娘變成現在這個模樣，卻透著些不對勁兒。

    而且之前方正業和宋江勇曾經聊過，他也問過宋江勇對孫苗苗的印象如何，問他孫苗苗的性格好不好相處，宋江勇給了方正業這么一個回答。

    “孫知青她人挺好的，性子也很溫柔，她的人緣挺好，咱們這些知青對她的印象都不錯。”

    宋江勇還透露過一個細節——孫苗苗稱呼比她年紀大的男知青，基本都是稱呼大哥的，而稱呼年紀比她小的男知青，都是用弟弟這樣的稱呼，而那些男知青基本也都會叫她的名字，年紀小一點的，就稱呼孫苗苗為苗苗姐，年紀大一點的，直接就稱呼她苗苗。

    一個性格害羞到見了男方家人，連個招呼都打不完，害羞到要讓蘇清河幫忙打圓場的姑娘，是怎么做到可以和農場里的這些男知青們哥哥meimeijiejie弟弟相處稱呼的？

    所以哪怕此時的孫苗苗表現的天衣無縫，沒有任何的違和感，方正業也不會因為她現在的表現而相信她，反而因為孫苗苗此時露出的模樣，讓方正業更加確認了一件事情——蘇清河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被演技超群的孫苗苗欺騙的。

    而且以蘇清河的性格，他還有極大的概率幫著掩蓋孫苗苗做的事情……

    究竟在什么樣的情況下，蘇清河決定要娶孫苗苗，并且在知道了孫苗苗在老家做的那些事情之后，仍舊堅定不移地要娶她，甚至在母親多次詢問他的情況下，仍舊不改初衷？

    此時蘇清河已經說到了要跟孫苗苗明天結婚的事情：“媽，雖然時間有些倉促了，不過這邊的條件艱苦，我和苗苗也不是那么講究的人，就半個簡單的革命婚禮吧，正好您和姐夫都在，也能為我們兩個人證婚。”

    說到要和孫苗苗結婚的事情時，蘇清河并沒有什么喜悅的情緒，反而像是在說一件他必須要做的任務似的。

    倒是孫苗苗在提到這件事情的事情，害羞的頭低垂了下去，紅暈從耳朵一路往下蔓延，就連白皙的脖頸都染上了淡淡的紅色。

    柳絮果沒有說話，她甚至連笑容都有些維持不下去了。

    哪怕見了真人之后，對孫苗苗的好感上升了一些，不過兒子要跟這樣的一個女人結婚，柳絮果打心眼兒里面還是很排斥這件事情的。

    見柳絮果不說話，蘇清河耐心地勸解道：“媽，您之前不就想要親眼看到兒子結婚嗎？現在我跟苗苗都做出決定來了，您就答應了，好嗎？”

    而就在此時，剛剛還害羞的不敢抬頭的孫苗苗也終于鼓起勇氣抬起頭來，看向了對面坐著的柳絮果。

    “阿姨，我……我知道您可能不會喜歡我這樣的……但是我跟清河兩個人是真心相愛的……您能同意我們在一起嗎？”

    方正業的注意力還放在蘇清河的身上，當孫苗苗說出他們兩個人是真心相愛的時候，蘇清河顯然是想說些什么的，但是他卻下意識地掃了孫苗苗的肚子一眼，然后輕聲開口說道：“媽，我跟苗苗早就已經決定要結婚了，既然您跟姐夫都來了，婚禮在這個時候舉辦也沒有什么問題……您就答應我們了吧。”

    看到他這樣子，方正業的眼神慢慢變得幽深。

    之前蘇清河對舉辦婚禮的事情其實還有些排斥的，而且也不大想要讓孫苗苗見到他們，他提及孫苗苗的時候，用的是孫同志這樣生疏的稱呼，仿佛對方不是他即將結婚的妻子，而是一個關系不太好的普通人。

    這樣的態度很不對。

    但是很快蘇清河的態度就更不對了，他只是去找了孫苗苗一趟，回來之后對待孫苗苗的稱呼也都發生了變化，并且決定要明天就和孫苗苗舉行婚禮，甚至還破天荒地去接孫苗苗一起到食堂去。

    要知道方正業從宋江勇那里得知，蘇清河之前和孫苗苗的交集很少，他跟蘇清河同處一個宿舍，在蘇清河口中聽到孫苗苗的這個名字的次數十根手指頭能數的出來，并且蘇清河要跟孫苗苗結婚的事情，還是他聽到李耀榮說的。

    正常處對象不該是這個樣子的……而且根據宋江勇所言，兩個月之前，蘇清河和孫苗苗之間的來往幾乎為零。

    計算一下柳絮果收到信的時間，再逆推一下蘇清河寄出信的時間，便可以知道，蘇清河在兩個月前突然決定要和孫苗苗結婚，并且還讓他們家去給孫苗苗家人三百塊錢聘禮。

    種種跡象都表明這樁婚事兒不正常，蘇清河的樣子又哪里像是處對象人該有的模樣？他不像是在跟人處對象，反而像是在完成自己的某種責任。

    兩個月前應該發生了一場意外，才讓原本沒什么交集的兩個人產生了交集，并且還讓蘇清河決定要娶孫苗苗為妻。

    方正業差不多已經將真相推出來個七七八八，只有一些細節還沒有補充，眼看著柳絮果的態度似乎有些松動了，方正業突然開口說道：“清河，你跟我出來一些，有些話我想跟你說。”

    柳絮果看了方正業一眼，見他朝著自己點了點頭，她方才放心下來，而蘇清河也沒有多說什么，安安靜靜地跟著方正業走出了食堂。

    桌子跟前就只剩下了柳絮果和孫苗苗兩個人，孫苗苗有些緊張，不安地看了柳絮果一眼，然后輕輕抿了抿嘴唇，小聲地問了一句：“阿姨，您是不是不太喜歡我？”

    沒等柳絮果說完，孫苗苗又繼續說了下去：“可是，不管您喜不喜歡我，我都是要跟清河結婚的。”

    說到這里，孫苗苗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她抬起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小聲說道：“若是之前，您不喜歡我可以選擇不嫁給清河，但是現在我不能這么做了。”

    第218章

    孫苗苗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平坦的肚子, 面上露出了充滿母性的溫柔笑容，她用輕輕柔柔的聲音，給柳絮果扔了一個炸雷過去——

    “阿姨, 我懷孕了，是清河的孩子。”

    “清河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 哪怕之前他并不喜歡我，但是為了這個孩子，他也愿意擔負起一個父親的責任。”

    “阿姨，清河應該沒有跟您說這件事情吧？他那人就是這樣的性格, 大約是因為怕您對我意見, 所以才瞞下這件事情的。”

    看著柳絮果那如遭雷劈的模樣, 孫苗苗繼續說了下去：“可是這個世界上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偽裝, 懷孕的事情偽裝不了，孩子生下來的日期不對，您還是會知道的, 所以不如我現在就說出來吧。”

    剛剛蘇清河所選的桌子靠近門邊，這個位置并不算太好，因為旁邊都有兩個柱子擋著, 以至于她們周圍并沒有其他的人, 再加上食堂里吃飯的人不少, 大家伙兒鬧鬧哄哄的，倒是沒什么人注意到她們，更沒有人刻意過來聽她們對話。

    該說的話差不多都已經說完了, 孫苗苗抬頭看向了對面坐著的柳絮果, 輕聲說道：“阿姨, 您一定會同意的吧？畢竟我肚子里面懷著的可是您的孫子啊。”

    柳絮果原本臉上還有笑容, 但是隨著孫苗苗的話, 她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此時她的面色異常難看，看向孫苗苗的眼神之中甚至還帶了幾分厭惡之色。

    不過孫苗苗像是沒有看見似的，面上依舊帶著淺淺的笑容，此時的她依舊保持著剛剛見面時候的模樣，害羞靦腆，仿佛一個膽子非常小的姑娘。

    但是柳絮果卻很清楚，孫苗苗完全不像是她所表現出的那樣單純無害。

    這個姑娘的心思很深沉，而且極有可能是個兩面派——在蘇清河的面前是一個模樣，在柳絮果的面前又是另外一個模樣。

    這樣的兩面派柳絮果曾經見過很多很多，她做姑娘的時候見過，上班之后也見過，她更加清楚一件事情，擁有兩個面孔的人，會利用這樣的方法來挑撥見識過他不同面孔人的關系。

    一個好，一個壞，每個人的認知都不同，見識到好面孔的人不相信見識到壞面孔的人，見識過壞面孔的人認為見識到好面孔的人和另外一個人同流合污，關系自然就會慢慢疏遠。

    他們的挑撥離間通常都會成功，而現在，蘇清河一門心思要娶的媳婦兒，就是這樣一個兩面派，并且她還在自己這個未來婆婆的面前露出了她那極為惡劣的一面。

    柳絮果感覺自己的身體一陣陣發冷，她咬著牙說道：“你就不怕我告訴清河你是什么樣子的人？你就不怕他不娶你？我是他mama，他不會不聽我話的。”

    然而孫苗苗臉上的笑容更大了，輕聲開口說道：“但是如果他會聽您的話，那么在您告訴他我在家里發生的事情之后，他就不會找我說結婚的事情了，很顯然，您說的話沒有起到任何效果。”

    “阿姨，很遺憾地告訴您，不管最后您同不同意，我和清河都是要結婚的，他或許不會是個好丈夫，但他一定會是個好爸爸的，而且為了我肚子里的這個孩子，他一定會努力做個好爸爸的。”

    柳絮果的臉色難看的嚇人，可是她不得不承認的是，孫苗苗說的話很對——這個女人很聰明，甚至聰明到了可怕的地步，她很清楚蘇清河的性格，并且已經拿捏住了他。

    蘇清河的責任心讓他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孩子不管，所以不管柳絮果同不同意，他都會娶孫苗苗的，這輩子也只會和孫苗苗在一起。

    柳絮果的心里面嘔得厲害，卻拿孫苗苗沒有一丁點兒的辦法，肚子里面有孩子，又拿捏住了蘇清河的心，柳絮果還能有什么法子？

    她估計要憋憋屈屈地認下這個兒媳婦了。

    現在這個點，農場的人基本上都到食堂里面去吃飯了，外面的基本上沒有什么人，方正業帶著蘇清河去了一棵樹下——這棵樹周圍沒什么東西，若是有人過來了，他們一眼就可以看得到。

    “姐夫，你要跟我說些什么？”

    方正業帶著自己走了這么遠，到底要跟他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