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文虎倒是也不跟方正業客氣，樂樂呵呵地接了過來。

    “對了，我那朋友的村子里可是種了一小片兒的西瓜，聽說那是啥沙地西瓜，味道可好了，等下回我去弄點回來成不成？”

    聽到許文虎的話后，方正業微微一愣，眉頭隨即皺了起來。

    “你想做什么？”

    許文虎嘿嘿笑著說道：“沒啥，就是那些西瓜種出來挺難得的，咱們廠子這邊兒條件挺好的，要是弄過來的話……”

    只是沒等許文虎將話說完，方正業已經出聲打斷了他。

    “不行。”

    第181章

    “方哥你也別緊張, 我就只是隨便問問而已，不行就算了，沒什么關系, 咱們干點別的……”

    許文虎慣會察言觀色，發現方正業的神情不對之后, 他立馬改口說自己不過是隨便問問而已，讓方正業別太上心。

    然而方正業卻出聲攔住了許文虎，他面容嚴肅地看著許文虎，認真地開口說道。

    “虎子, 你要記住自己現在的身份, 你已經不再是之前的倒爺了, 你現在是封工的工人, 就得守這邊兒的規矩。”

    方正業知道許文虎之前做倒爺的時候，左右一倒騰，就能賺到的錢不少, 但同樣的，賺的錢多危險也大，保不齊什么時候就會因為搞投機倒把被抓進去了。

    “現在你在封工場子里面做工人, 每個月都有固定的工資, 只要你踏實肯干, 把自己的技術升上去了，然后考個職稱，以后你的工資還會更多。”

    聽到方正業所說的話之后, 許文虎的頭低垂了下去, 面上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而方正業并沒有因為許文虎的表情變化而住嘴, 而是繼續說了下去。

    “你看當初城西黑市干得那么大, 大家都以為那個黑市會一直存在，可你瞧，那么大的黑市說敗就敗，現在國家法外開恩，沒有找你們這些倒爺的麻煩，只是抓了幾個罪魁禍首而已，如果他們開始對你們這些倒爺下手，你覺得你能逃得過嗎？”

    當時城西黑市之所以能干起來，除了因為有趙明勤這把保護傘在上面頂著，還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現在政策方面關于投機倒把這一方面比較含糊，處罰的標準也沒有徹底定下來，他們這些人才能鋌而走險，靠著倒賣東西賺不少的錢。

    因為市場物資的短缺，很多人就算有錢，因為沒票也買不到想買的東西，這也就促進了倒爺的存在，上面的人雖然說要打擊投機倒把，但是大都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對此其實管得并不太嚴，但是這并不代表投機倒把就是合法的了。

    這一次以趙明勤為首的犯罪團伙被徹底掀翻了之后，上面對投機倒把這方面顯然比之前重視了許多，如果許文虎往里面趟，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但凡被抓住一次，他也就全毀了。

    “方哥，我就是隨便問問而已，沒其他的意思，你看看你還在這里上綱上線了，真是的……你可真有意思。”

    許文虎尷尬地開口說道，他下意識地撓了撓頭眼神，四下飄忽，不敢與方正業的對上。

    雖然現在許文虎進了封工，得了一份其他人求之不得的正式工的工作，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份工作相比較于他之前做的那個倒爺的活計來說，工資要低上許多。

    他做倒爺的時候雖然辛苦一些，危險一些，但每個月估計都能有百來塊的進賬，但現在他每個月辛辛苦苦干下來，工資也不過才三十而已。

    像是許文虎這樣的工作是要熬資歷的，他得慢慢熬才能熬上去的，一個剛入行的工人怎么也不可能拿到老技工的工資，他會有落差是極為正常的事情。

    但是即便再有落差，方正業還是覺得他既然已經干了正經工作，而且這個工作相對而言要穩定許多，體面許多，旁人知道他是封工的正式工，也得要高看他一眼。

    有得就有失，總不能好處全都被他給占了。

    剛剛許文虎一開口，提到沙地西瓜的事情，又提到說要拿到封工來賣，方正業就明白許文虎在想些什么。

    這一次他跑到村里面去，或者是因為正好提到了沙地西瓜的事，又或者這本來就是他之前談下來的生意，現在找自己不過是探探口風，想要看看能不能將這件事情給辦成了。

    知道許文虎想干什么之后，再看放在另一旁那一桶黃鱔的時候，方正就覺得那東西帶了一些功利性，他長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不安地站在那里的許文虎。

    “你送這一桶黃鱔來給我，究竟是因為記著我們之間的那些情分，還是因為想要用這黃鱔來疏通關節的？”

    這話一說出來，許文虎的臉色立馬變了，他急忙開口辯解道。

    “方哥你誤會了，我真沒其他的想法，就是隨口問問而已，你要是不同意就算了，我只是覺得他們村的那些西瓜挺不錯的，那么好的東西想買可不容易，我也是想要給咱們廠子的工人謀取點兒福利……”

    在方正業目光的注視下，許文虎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許久之后，他到底是扛不住壓力，小聲交代了。

    “方哥你別這么瞅我了，我老實跟你說了吧，其實我跟我那朋友兩個人挺熟的，之前我賣的那些東西也是他幫忙牽的線嗎，我欠了他個情……”

    他們村子里的西瓜是集體種植的，屬于們村子集體所有的，現在西瓜眼看著就要熟了，銷路卻成了問題，他們想賣的價格高一點，最好有人能一下將這西瓜給都給買走了，這樣一來的話也能省下不少的事兒。

    許文虎是覺得封工這邊的工人工資挺高的，而且在廠子里面上班的工人手頭都比較寬裕一些，也舍得買東西，那些西瓜可是好東西，不管是自己吃還是做成醬囤著過冬吃，那可都是頂頂好的玩意兒。

    “我沒有一口答應人家，只是說了會幫他們看看的，方哥你相信我，我真沒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眼看著對方已經急得語無倫次了起來，方正業長嘆了一口氣，面上的表情發生了一些變化，他接著說道。

    “反正你也別怪我沒有提醒你，現在的風向不太對，你最好收斂了自己的習慣，別再沾染這些東西，如果你真想還人情，幫幫他們，又確定那是村集體種出來的西瓜，你可以讓他們村子的村長過來和食堂這邊談，看看能不能在廠子里面賣。”

    如果是這樣的話，許文虎肯定就沒辦法做中間商來賺差價了，一開始他確實打著這樣的主意，但是被方正業這么一說，許文虎立馬老實了下來，不再提這件事情。

    兩個人認識的時間比較長，方正業也沒和許文虎多繞什么圈子，怕這人為了錢再去做危險的事情，他便提及了前書記趙明勤的事情。

    “你在外面也混了不少時間，想來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別的不說，城西那個黑市為什么會關了？我想你應該也清楚，出了這樣的事情之后，這方面鐵定會抓得很嚴的，你若是想要繼續這么折騰下去，那我也不管你，但是你自己想想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看在過去的情分上，事情的輕重方正業還是要和許文虎說明白的，至于之后他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那就跟方正業沒關系了，他已經提醒過了，許文虎若是還繼續犯糊涂，那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方哥，我知道了，我也不是那種糊涂的人，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我都很清楚，你放心吧，我以后保管不會再做這種事情了。”

    他能混到封工做個正經的工人已經挺不錯了，雖然工資比不上他之前來回倒騰賺得多，但勝在這份工作安穩，他只要用心干活兒就不用擔心出什么紕漏。

    要是把這份工作給黃了，那他對不起方正業，也對不起自己。

    眼看著許文虎面上露出愧疚的神色，像是已經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方正業對他的性格多少也了解一些，有些話點到為止，既然將事情都說明白了，方正業便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抬起手來拍了拍許文虎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

    “行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既然你已經說了下次不會再這樣了，那么我相信你。”

    聽到方正業的話后，許文虎的情緒這才好了許多，他指了指一旁放著的水桶，看著里面游的正歡的黃鱔，許文虎悶聲悶氣地說道。

    “方哥，還有一件事情我得要跟你說清楚，這黃鱔是我真心實意帶回來給你吃的，并沒其他什么想法，你可別誤會了，我要是真想從你這里走路子，只是送點黃鱔哪里能夠的？”

    他還記著剛才方正業說出來的那句是不是要用這些黃鱔收買他的話，于是便特意提了一句，表明自己真沒有那個心思。

    方正業聞言，面上露出了幾分無奈之色。

    “你小子還真是計較，剛剛只是話趕話說到那里而已，我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是我誤會你了，我在這里給你賠個不是。”

    聽見方正業如此說話，許文虎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面上跟著露出了笑容來。

    他家里還有個奶奶要照顧，許文虎便沒有在這里多做停留，和方正業聊了兩句之后便離開了。

    就在許文虎離開不久，天色便徹底黑了下來，方正業看著桶里面這些活蹦亂跳的黃鱔，琢磨著是不是要將其腌制起來做成黃鱔干。

    要知道最近蘇清影的工作實在是忙得厲害，上次她回家的時候方正業問過蘇清影，自己把東西做好了送去行不行，蘇清影卻跟方正業說，即便他做好了東西送到工作間外面，她也未必有時間出來拿。

    “你還是不要想方設法給我做東西吃了，現在技術部里面有食堂，我要想吃什么讓助手去幫我拿一些過來就是了，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沒必要一直圍著我轉。”

    關鍵的問題是蘇清影真忙起來的時候，根本顧不得時間，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能控得出時間來吃東西，要是方正業帶著東西過去，她卻沒有時間來拿，反倒是會辜負了方正業的一番苦心。

    不過這些黃鱔看著真不錯，難得能抓到這么大的黃善，方正業自己一個吃也過意不去，便干脆想做成黃鱔干，等蘇清影什么時候有空回來了，也能讓她嘗一嘗。

    不過說來也巧，就在方正業準備將這些黃鱔全都制成黃鱔干的時候，蘇清影難得回來了。

    大半個月的時間不見，此時的蘇清影瞧著比先前消瘦了許多，不過精神看起來倒是還算不錯。

    她進門的時候，方正業正在處理黃鱔，聽到開門聲之后，他抬頭看過去，發現進來的人是蘇清影時，方正業的眼睛瞬間亮起來。

    “清影，你怎么回來了？”

    不是說了最近一段時間會很忙的嗎？怎么現在倒是有時間回來了？

    蘇清影笑著說道：“今天的工作比較順利，我提前完成了任務，正好空出點兒時間回來看看你，順便嘗嘗你的手藝……這么長時間不吃，我還真是想得厲害。”

    說話間她已經來到方正業的跟前，看到那一條條像是蛇一樣的東西，蘇清影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幾步，顫聲說道。

    “這是什么？”

    看起來也忒嚇人了，感覺就像是一盆蛇在里面晃動似的。

    瞧見蘇清影被嚇到了，方正業急忙解釋了一句：“這是黃鱔，今天虎子過來了一趟，特意把這東西送來給我的，說是難得的好玩意兒，讓我做給你吃了補補身體。”

    聽到方正業說是許文虎送來的，蘇清影探頭瞧了瞧，還是有些受不了那些像蛇一樣的東西，她搓了搓胳膊，又往后退了幾步，確認看不見里面的東西了，這才又說道。

    “這東西看著可真嚇人，你確定能吃嗎？”

    看著跟蛇似的，真能進嘴嗎？嘴向來很壯的蘇清影覺得自己可能有些受不住這東西。

    “當然能吃，用蔥姜辣椒蒜末爆炒之后味道不錯，大米飯都能多吃兩碗，家里還有大米，陪著吃正好，你先去洗漱一下，我來下廚。”

    蘇清影也沒說些什么，點了點頭之后，繞過方正業和地上那一桶黃鱔去了洗浴室洗漱，而方正業則將殺好的黃鱔端到了廚房去。

    原本他準備將這些黃鱔都做成黃鱔干收著的，倒是沒想到蘇清影今天回來了，如此一來他正好也省了一道工序，再者說做成的黃鱔干之后，做出來的味道怎么也不會有新鮮黃鱔的味道好，蘇清影有口福了。

    方正業在廚房里忙碌著，蘇清影去浴室洗了個澡，換上干凈的衣服后，她原本想去廚房陪著方正業，結果剛一進門就被方正業趕了出來。

    “清影，你剛洗過澡，還是不要進來了，這里面油煙大，嗆到可就麻煩了。”

    蘇清影果然聞到一股嗆人的味道，她的鼻子弱，這味道實在是嗆人，蘇清影被嗆得咳嗽了幾聲，她倒是也沒勉強自己再進去，搬了個板凳坐在稍遠一些的地方，一邊扇著扇子，一邊看著在廚房里忙碌的方正業。

    她手頭的這個項目差不多已經進行到了尾聲，蘇清影估計這等到九月初的時候應該就可以完成了，等到項目完成之后自己能有不少的清閑時間，空閑下來之后，她也能好好陪陪方正業了。

    就在蘇清影看著方正業愣神的時候，咚咚咚的敲門聲響了起來，蘇清影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方正業，也沒叫他自己起身過去開門。

    敲門的人是方正堂，他手里拎著一瓶酒，另外一只手拎著個烤鴨，瞧見門開了，方正堂面上帶著大大的笑容，那模樣一瞧就知道是遇到什么好事兒。

    “正業，我有一個好消息……蘇工，是你啊。”

    方正堂剛剛開口說了一句，結果定睛一瞧，卻發現過來開門的人竟然是蘇清影，方正堂頓時覺得有些尷尬了起來，他撓了撓頭，干巴巴地說了一句。

    蘇清影倒是沒太大的感覺，她朝著方正常點了點頭，開口說道。

    “正業在做飯，你先進來吧。”

    說著蘇清影便將方正堂讓了進來，接著她搬了一個板凳放在方正堂的面前，示意他做著，自己則在稍遠的地方坐了下來。

    方正堂偷偷地看了蘇清影一眼，見她氣定神閑地坐在那里，方正堂不免覺得有些別扭了起來。

    其實雖然方正堂和蘇清影相過親，但其實他們都不算正經處過對象，兩人便散伙了，接著蘇清影火速地嫁給了方正業，成了他的堂弟妹，而自己則娶了蘇清影的堂妹，成為了他的堂妹夫。

    這關系還真夠亂的，好在蘇清影工作忙，方正堂和她相處的機會基本為零，只是現在冷不丁地碰到一塊兒，方正堂總覺得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跟蘇清影說些什么。

    此時方正業現在正在廚房里忙著做飯，他這么不尷不尬地坐在這里，總覺得哪里都不對勁兒，方正堂猶豫了一會兒，想跟蘇清影搭話，卻見蘇清影一直瞅著廚房的方向，他想了想，默默地閉上嘴巴。

    算了，蘇清影都沒有跟他說話的意思，他要是貿貿然開口，指不定會被蘇清影給誤會的。

    于是乎，方正堂就這么尷尬地坐著，過了好一會兒功夫，方正業終于做好飯菜，擦著手從廚房里出來了，見到拎著東西過來的方正堂，他有些奇怪地問道。

    “堂哥，你今天怎么過來了？”

    要知道他們工作都挺忙的，見面的機會基本為零，沒結婚之前，偶爾方正業還會到方賢德家去幾次，但是自打方正堂和蘇紅玉結了婚后，方正業基本上就不會過去了。

    大伯方賢德倒是來叫過方正業幾次，但是他卻委婉地表示自己沒時間，這么來了幾回之后，方賢德大概也知道方正業的意思了，便再沒有來叫過他，至于方正堂，大概是新婚之后正是稀罕媳婦兒的時候，又哪里會來自己這個堂弟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