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瓊枝 第121節
話落,底下一片人登時唉聲嘆氣,而一些看得透的,只面面相覷一笑,權當沒聽到,繼續喝茶談天。 這人口頭說是不知道,但實際是真是假,他們哪里知道呢。 說書人喝了口茶潤潤嗓子,一拍驚堂木,見茶館霎時間安靜下來,這才搖頭晃腦地道:“說起這才子佳人的故事啊,那就要從最開始說起……” 祝辭唇邊勾起微笑,眼中卻毫無笑意。 他修長的手轉著杯盞,若有所思,“看天色,明日應也會下雨。” “那就后日吧。” 幾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祝辭看著底下說得抑揚頓挫的說書人,徐徐微笑道:“選一個晴好的日子,送他們上路。” 第86章 大結局(上) 茶館里, 說書人的那個故事,他們終究還是沒有聽完。 離開的時候,柔蘭本以為玉鶯會和他們一起走, 可玉鶯一句話沒說, 隨著他們一道出了茶館, 就徑直往另一條街離開了, 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天色漸晚,飄的雨卻還沒停,因為天氣寒冷, 街上的百姓都自發往家中趕, 行人步履匆匆。 柔蘭站在男人身后走出茶館,被風一吹, 小小地阿嚏一聲。 她腦子有些混沌, 還沒反應過來, 自己便被外裳裹住了, 她個子小,男人的外裳披在她身上,連腳都看不見了。 柔蘭低頭, 看向長得快拖地的外裳,表情頓了頓, 立即道:“我、我不冷。” “穿著。” 男人的聲音雖淡, 卻不容人拒絕。她癟癟嘴,也只好聽話, 抱著懷里冷掉的桂花米糕, 打開吃了一口,可惜道:“涼了。” 祝辭看她一眼,片刻后道:“明日再給你買。” “我們今晚回家嗎?” 柔蘭仍低著頭, 撥弄著桂花米糕的外葉,一邊吃一邊問。 她的聲音輕輕的軟軟的,透著女兒家的嬌。 小姑娘只是很隨意地問了一句,卻仿佛錘子一般敲在他心上。 回家。 祝辭眸光略深,心中忽然涌起不知如何形容的感覺。 他知道她的意思,她問的是今晚回不回祝家。他唇邊弧度勾起,垂眼低笑起來:“那不是我的家。” 柔蘭一頓,咀嚼桂花米糕的動作變慢了,瞧著他,瞳仁在四周漸起的燈火中倒映出光亮。 祝辭側頭看她,忽然俯下身,“你若是想,我們以后也會有家。” 他的聲音帶著溫熱氣息灑在她耳邊,帶起一陣不可名狀的酥麻,柔蘭耳尖燒起來,退后一小步,瞪著他,“誰想了?!” 祝辭唇邊含著笑,看著她不語。 只是尋常看著,并沒有夾雜什么情緒。可是他的眼睛很黑很深,宛如濃墨暈染,教人看一眼便好似能溺斃。 從一開始柔蘭就受不了被祝辭這樣看著,現在也是一樣。 她最怕他的眼睛。 只單單被看著,就能讓人臉紅心跳,不知如何自處。 她握著手上的桂花米糕,手足無措片刻,一只手伸出去,擋在他面前,“你別這樣看我了!” 又低頭看看自己懷里抱著的另一個荷葉包,塞進他懷里,“自己的東西自己拿著,我替你拿一路了!” 祝辭看著她,“可是我覺得你手上的好吃。” 柔蘭低頭看看,只好忍痛割愛,把手上咬了一口的米糕遞出去,“那你吃吧。” 小姑娘可憐巴巴的神情著實惹人喜愛,祝辭眼底笑意微深,俯下身,在她吃過的地方咬了一口。 柔蘭以為他會全吃掉,可他嘗了一口后就不吃了。 而且,她懷里還多了一個荷葉包。 是她方才塞進祝辭懷里的,他的那一份桂花米糕。 她睜大眼睛抬頭,看了看祝辭,正要小小地感動一下,誰知下一刻,便聽他繼續道:“多吃點,太瘦了抱著硌手。” 站在后頭的嵐香噗嗤一聲,捂嘴笑了起來,泄出幾聲笑音。 小姑娘才起的感動霎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白皙的臉頰登時漲紅,忍不住輕踹了他一腳。 “誰要你抱了!” 祝辭微笑神情不變,長身而立,站在茶館外的屋檐下。 黯淡的暮色里,風雨裹挾著寒意撲在他身上。 恍然間,男人褪去了冷厲和狠意,就這樣站在潑天風雨中,當真就如同傳聞中的祝家二爺,溫雅從容,如玉如琢翩翩公子。 茶館里仍是吵鬧,他們站在角落旁,附近人來人往,他站在這么多人里,也能一眼獨獨瞧見。 柔蘭忽然又有從前的那種熟悉感覺—— 她好像看不透這個人。 這么久,她明面上好似了解他,可是他的事情,她很多很多都不知道。他就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朦朦朧朧的,讓她看不清晰。 柔蘭垂下眼思索片刻,又看了看身邊的男人。 她的注意力偏移,發覺他纖塵不染的衣擺處沾上了鞋印。 那是她方才踢到的。 這讓她感到真切,懊惱之時,心中浮起不知名的小小歡喜。 “二爺氣量大,想來不會同我計較吧。” 柔蘭低著頭,瞅他一眼。 祝辭終于回過神,低聲笑道:“不計較。” 他的音色一如往常般好聽。雖只是開口說了一句尋常的話,但冥冥之中那種似有若無的遙遠感不見了。 柔蘭彎眸笑起來。只是,她還沒笑多久呢,下一刻聽見他接下去的話,小臉又是一僵,登時愣在那兒。 她聽見他道:“晚上回去補償就好了。” * 今日沒有回祝府,依舊在蘭園休息。 雨雖不大,卻淅淅瀝瀝下了一夜。 屋中燒著炭籠并不冷,暖得如春。榻上塌下去一塊,身形纖瘦的姑娘青絲披散,遮去了半腰,半掩在被褥中,睡得安安靜靜,貓兒似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嵐香站在門口守著,她也是早上過來的。 祝辭自外面走進,徐徐走到床榻邊。 他已經起了半個時辰,從書房那邊過來,可小姑娘還睡著,沒半點要醒的征兆。 他不想打攪她,但是今日有事要做。 祝辭在床邊坐下,床褥子鋪得軟,登時陷下去。他見她睡得不老實,寢衣幾乎翻到腰上。細膩如瓷的肌膚上痕跡斑駁,似吻似掐。 他的目光微在那處停留了片刻,垂睫再抬起時,眼中已然一片清明。 “念念。”他低聲道。 柔蘭睡夢中感覺到沁著涼意的手碰上自己,冷得她一哆嗦,翻身窩進暖和的被褥里,踢他一腳,嘟囔道:“好冰,走開。” 她似是困倦極了,一翻身,蜷長的眼睫輕輕顫了顫,又閉上睡著了。安安靜靜地呼吸著。 小姑娘的足白皙,足趾瑩潤,帶著她身上柔軟的馨香。 她全身不管哪里都是軟得一塌糊涂。 祝辭移開視線,仍是喉結上下滾了一滾。 這樣都叫不起來,那就不怪他了。片刻,他再度掀起眼皮看她,俯身壓下。 柔蘭正睡得香甜平穩,沒有做夢,可隱約中感覺到脖頸處細微的癢。這感覺太過熟悉,灼熱卻又矛盾的冰涼的吻,靠近她時,就能讓她不自覺緊張。 她唔了一聲,清醒幾分,忙往旁邊躲。 “別別……” 近在咫尺的聲音問她:“還睡嗎?” “不不不睡了。”她掙扎著坐起來,人還沒醒,垂眼坐在床榻里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媳婦,聲音微不可察,“可是我困……” 祝辭微揚眉梢,“從前剛進屋子的時候,倒是沒見你這樣。” 說起這個柔蘭便惱了。小姑娘現在膽子大,用赤著的腳踢了踢他,眼帶嗔怒,“還不是因為你!” 要不是他,她能睡這么晚嗎? 臭男人! 祝辭輕易握住她作亂的足。 他手修長且寬闊,能將她的足輕易握在手里。他沒有立刻說話,唇邊含著笑,微粗糲的指腹摩挲著,感受著她的肌膚。 “是我的錯。” 他的動作很正常,沒什么其他的意味,只是漫不經意的動作,可就是偏偏能惹得人臉熱心跳。 小姑娘怕他做什么,忙道:“不同你說了,我起身還不行。” 祝辭笑笑,“好,我去外面等你。” 守在外頭的嵐香見祝辭出來,恭敬福身行禮完,打簾進去伺候。 柔蘭原以為祝辭今日要帶她回祝家,可是等到上了馬車,駛去的方向卻不是祝家的方向。飄灑的朦朧細雨中,車夫駕著馬出了永州城,往南面而去。 蘭園雖位于永州城郊,可好歹也在永州城的范圍內,他們要去的地方竟在城外。 柔蘭心中存了疑慮,但她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