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瓊枝 第111節
玉鶯把耳邊發絲勾到耳后,視線終于轉到她的身上,看著她,終于緩緩露出一個笑來。 “柔蘭,你說,這次二爺活不活得下來?” 這句話很平靜,語氣都是慣常的嫵媚,尾音里帶著鉤子,就像是在問一句普普通通的話,好似只是在說,今日吃了什么東西。 可傳到柔蘭耳邊,便完全換了意味。 她一剎那僵住,怔怔看著玉鶯。 莫大的恐懼席卷而來,讓她動彈不得,連聲音都低了。 “你什么意思?” 柔蘭剔透的瞳仁睜大,明亮的日光折射進她眼里,卻顯得霧蒙蒙的。 就這樣嚴重嗎? 嚴重到可能會出人命這種地步? 怎么會這樣? 玉鶯站在臺階上,說完這句話,就眼睜睜地看著原本粉頰俏麗的小姑娘,臉蛋以極快的速度褪去了血色,蒼白許多。不由認真地思索,自己是不是把侄媳婦嚇壞了。 “嗯……”玉鶯試著繼續道,試圖安慰,“不過呢,你也知道的,你家二爺這么厲害,往好處想想,雖然處境似乎沒有回轉的余地,但說不準二爺就是例外呢。” 玉鶯說完,忽然發現這話好像沒什么安慰作用。 她耳朵尖,就在此刻,聽見宅子大門外面傳來動靜,似乎是有人趕來了。 玉鶯沒開口說。 柔蘭垂著眼眸,越來越慌張,轉身就往外走。 這一次,她還沒有靠近門邊,便聽見外頭急急趕赴而來的小廝,氣喘吁吁回稟:“祝家、祝家出事了!” 大門被推開,那過來傳話的小廝看見柔蘭站在里面,急忙道:“姑娘,您和奴才走一趟吧。” * 柔蘭沒被帶回祝家,卻是被帶到了蘭園。 她能感覺到發生了什么事情,可她說不上來。 柔蘭被小廝帶著往里走,走進園子時,竟迎面看見了坐在輪椅上的祝韞。 祝韞正聽丫鬟說話,扭頭見到她,話音停住,視線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沒有開口。 柔蘭一怔,記得他是祝辭那位大哥,只福了福身權當見禮。 隨即,她轉頭竟見幾個大夫陸續從屋里出來,相互說著什么,立即跑了過去。 跟在后頭的嵐香驚著了,忙也跟上。 祝韞看著那道飛奔過去的身影,目光追隨著她道:“這是祝辭院子里的那個丫頭?祝辭為了她,倒是舍得。” 丫鬟笑著回道:“奴婢瞧著那姑娘水靈靈的,確實少見,二爺護她自是有二爺的道理。” 祝韞看向池塘里的鯉魚,忽然問了句:“祝延呢?” 丫鬟笑意加深,看了祝韞一眼,“三公子已被太子關押起來了,這次是再出不了亂子了,慶王殿下這次血本無歸。” “還沒完。”祝韞搖搖頭道,“事情沒有這么簡單。百足之蟲尚且死而不僵,祝延說到底,好也是祝家最看重的小輩,祝衫就這么一個寶貝兒子,當成命根子一樣,這件事情一出,祝家人絕對豁了命去救,被太子扣押,沒什么用。” “這些有二爺在,都好解決,只是,二爺他……”丫鬟說著,擔憂地瞧了眼屋子那邊。 冷風把落葉吹到祝韞腿上,他伸手拂開,“那丫頭不是來了嗎?” 丫鬟一愣,明白之后,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祝韞轉著輪椅,淡淡道:“沒我們的事情了,回去吧。” 這邊。 屋子外面,赴白把幾個大夫送走,回來時看見她,眼前一亮,張口就要喊夫人。 柔蘭咬唇道:“不許叫我夫人,你家二爺瞞著我那么多事情,他什么時候娶我了,你們就占便宜叫夫人?” 赴白赧然笑笑。 “他人呢?”柔蘭說著,攥緊手,“是不是在里面。” 赴白看了看她,“柔蘭,二爺……” 柔蘭攥住手,眼眶泛紅地瞪著他:“那些大夫怎么回事?” 赴白見她眼里含淚,緊張地道:“沒事的,二爺就是受了傷,修養幾日就好了。” “只是……” 赴白低下頭,又看看她道,“大夫說,二爺傷在心口,情況危險……” 話還沒說完,面前那道纖薄的人影已經不見了。 嵐香也想跟著進去,被赴白攔住。 屋門大敞著,里頭空氣中漂浮著幽淡的沉水香,柔蘭對這個味道再熟悉不過。 可此時那似有若無侵入鼻尖的香氣中,還夾雜著淡淡的血腥氣與苦澀的藥味。 柔蘭走到榻邊,便見男人閉眸躺在床上。 他的眉眼她見過無數次,溫潤如玉,俊美無儔,那雙眼睛風流又冷漠,她最怕他沉著眼看她的模樣,讓她心底滋生出點點戰栗。 男人只著寢衣,傷口已經被包扎過,純白衣襟上血跡洇出,看著瘆人。 雖然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卻仍能教人不敢直視。 小姑娘看著他,眼眶又紅了,聲音輕輕的,吸了吸鼻子咬牙道:“臭男人。” 若不是看他這副快要死了的模樣,她恨不得現在就拿把刀子捅下去了! 她越想,就越是生氣,一邊掉眼淚,一邊咬牙切齒地看著他。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這個男人,拿捏人心掌控一切。昨日才把她折騰得要死要活的,讓她想狠狠打他發泄回來,可今日,卻又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他明擺著就是想讓她下不了手吧,他就是打著讓她心疼的主意,讓她知道他是為了幫她對付慶王,平反顧家的案子才變成這樣,才好讓她心里愧疚,就不找他算賬了。 他的算盤打得倒是真好! 他就是盤算著,知道她惱他惱得恨不得咬下他一塊rou,現在他成了這樣,她就舍不得欺負回來了! 他做夢! 小姑娘越想越生氣,看著床上的男人,又心疼又急,眼里蓄了一汪眼淚。 他以為她見他這副模樣就不氣她了?想得美! 小姑娘惱怒地想著,視線一掃,落在他身上,下一刻,便抬手從被褥里把他沉甸甸的手拉起來,隨即扒拉開他的衣袖,對著他的手臂用力咬了下去。 男人身上硬邦邦的,咬都咬不下去。 柔蘭咬了半天,牙齒都疼了,腮幫子酸疼酸疼。 因為怒氣,她下口用了最大的力氣去咬,可是躺在床上的人依舊沒有反應。 片刻后,柔蘭懊惱地垂下眼,看著他手臂上的一點齒痕,又看了看他眼眸緊閉的臉,怔在那里。 真的沒反應,她都這樣咬他了,他還是不醒過來。 他都不疼的嗎? 就這樣看著床上躺著的男人,不知道過了多久,小姑娘蓄在眼眶里的眼淚就啪嗒啪嗒掉下來了。 “臭男人,我呸,還讓人尊稱一句二爺呢,現在卻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你就是個,是個……” 她哽咽著,滿心的委屈。 可畢竟她沒罵過人,不知道用什么詞匯,想了半天,也憋不出個字來,于是眼淚掉得更厲害了。 “你這樣欺負我,可勁地欺負我,現在還躺在這里要我照顧你,你總占我便宜……你就算著把自己弄成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我就沒辦法拿你怎么樣了,你……” 她帶著哭腔,說到一半,忽然抑制不住哭得打了個嗝。 她一愣,哭聲又停了,怔在那里。 片刻后咬住唇,臉上浮起淡淡的薄紅。 抬起眼睛,見床上的男人依舊閉著眼睛,并沒有聽見她的動靜,柔蘭才安心下來。 她看向男人,咬牙小聲道:“我大人有大量,不和傷患計較,等你醒過來了,我再好好找你算賬。” 說著,她惱怒地哼了一聲,見他的手就在旁邊,又拉起他的手,用他的衣袖當布巾將自己的眼淚全部抹掉,這才給他塞回去。 隨即她站起來,轉身出去了。 赴白正和嵐香在外頭忐忑地等著,時不時看看屋子里頭的動靜。 此時,見柔蘭出來,小臉上隱約帶著淚痕,赴白忙開口道:“柔蘭……” 方才那些大夫已經和他說過二爺的情況了,他現在不擔心二爺,反倒更擔心柔蘭。 畢竟這段時日他跟在二爺身邊,知道二爺瞞著她做了許多事,又將她關在宅子里,他怕柔蘭因為生氣一走了之。 那都是誤會啊。 嵐香與赴白擔憂地看著柔蘭,在希冀的目光下,柔蘭猶豫著開了口。 “大夫說怎么樣?” 赴白忙回道:“大夫說二爺雖然傷在心口,可恰好偏移了要害處,沒有傷及心脈,再加上二爺身體底子好,只要能扛過一個晚上,明日能降下溫,就無大礙了。之后也只要好好休養,就能恢復。” 柔蘭抿唇。 赴白說的她方才感受到了,男人的體溫確實很高,guntangguntang。 “今晚嗎?”她又問了句。 赴白忙點頭道:“是,大夫說今晚最是關鍵,只要平平安安過了今夜就無大礙。” 頓了頓,赴白思索著又道:“柔蘭,你只要不離開蘭園就好,你回去休息,今晚我和嵐香守在這……” 話還沒說完,柔蘭已經道:“我不走。” 她似是覺得自己這話也有些突兀,咬唇道:“我守著就行了,你們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