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瓊枝 第82節
松蘿抬起頭,目送著那道身影消失在門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柔蘭變了。 明媚的,柔和的。 這才是她。 * 回程的馬車上,赴白坐在車廂外頭,抬頭看看頭頂的天。 明明天氣不錯,他卻莫名覺得有什么壓在心上,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應該是今日去祭拜大老爺和大夫人,便總高興不起來。 赴白吐了口氣,轉頭朝后看了看。 車簾隔開了車廂和外界,他看不見車廂里是什么情況,但今日二爺心情一直不好,從早上到現在,他就沒看見二爺笑過。 二爺少有的沒這樣壓抑過了。 還是趕緊回府的好,畢竟柔蘭還在院子里,有柔蘭在,二爺總歸會好一些,頂多 想到今日祝延大婚,赴白心中暗暗呸了一聲,憤憤不平,巴不得在這些人臉上踩幾腳。 今日早上出門前,還有人向二爺討賀,希望二爺也道幾聲賀詞給祝三公子。 他呸! 這些人未免太過分,成婚的日子挑來挑去,竟挑了今日,不是將二爺視為無物是什么,他身為旁觀者都覺得氣憤。 赴白想著,趕忙讓車夫加快了速度,盡快回去。 不多時,馬車駛入永州,在大道上急馳而過,很快便穩穩地停在了祝家門口。 祝家大門還大敞開著,紅布從大門口鋪進最里面。 祝辭走下馬車,一貫矜貴俊美的面容毫無情緒。他在小廝和丫鬟的迎接下走上臺階,步伐帶風,頎長身姿清雋而冷。 赴白也不禁緘默,無聲地跟在后面。 只是沒料到,預想之中的熱鬧場面還沒有映入眼前,他們才堪堪邁進大門,便見原本在角落如無頭蒼蠅一樣著急亂轉,臉色煞白的文毓。 赴白正奇怪著,想過去問發生了什么事情。 下一刻,文毓看見了他們,跌跌撞撞地急沖了過來。 文毓撲到祝辭面前,幾乎是跪倒在祝辭面前,她眼中什么情緒都消失了,滿是恐懼地,顫抖地說道:“二爺,二爺……姑、姑娘……姑娘不見了。” 耳邊轟隆一聲,像是有驚雷劈在耳邊。 赴白腳下猛地一歪,差點站不住,立即吼著斥責道:“說什么呢!閉嘴!在二爺面前胡說,你是不是糊涂了!” “二爺,是真的,”文毓恐懼之下,顫抖著看向祝辭,早已淚流滿面,“已經派人在找了,可是連姑娘的影子都沒瞧見。” 赴白看著文毓,似乎喪失了說話的能力。 好像有莫名的寒意順著脊背,迅速地爬了上來。 他甚至不敢去看二爺此刻是什么模樣。 心中只有四個字。 這下,完了。 第67章 給我封了祝家大門。 祝家大門敞開。 因為今日是祝延成婚的大喜之日, 因此門大開著,只隔著一個擺滿宴席的庭院,隔的距離不遠, 能清晰地聽見從堂廳里傳出來的眾人接連不斷的賀喜之聲。 吵鬧的環境中, 忽然聽見里頭司儀朗聲道:“禮成, 送入洞房——” 隨即又掀起了一陣此起彼伏的道賀聲, 好不熱鬧。 不遠處氣氛歡喜熱鬧,這一邊隔著庭院中間的紅布道,大門邊, 卻沒有人敢說話。 迎接祝辭進來的丫鬟小廝噤若寒蟬, 戰戰兢兢地站在旁邊,因畏懼而低下頭, 不敢抬頭看。 赴白的呼吸都慢了, 驚恐的目光移到近在咫尺的頎長背影上。 空氣中, 只有跪在地上的文毓哭泣的聲音, 文毓滿臉是淚,渾身顫抖地跪坐在地上,也不敢去看祝辭。 好半晌, 祝辭才垂了眼眸,看向文毓。 他只慢慢皺起眉, 如玉的臉上沒有表情。嗓音很低, 聽不出情緒。 “你說什么?” 文毓哭得喘不過氣來,又是恐懼又是絕望, 將事情一股腦地如實說了:“奴婢半個時辰前帶姑娘出來……但因為喜宴上事情多, 缺人手,奴婢就被喚去幫忙了,原只是想著離開一會兒很快回來沒事的, 可奴婢方才回來時,找遍了前廳,都沒有找到姑娘……” 文毓越說越害怕,撐著手往前一步,看著近在咫尺繡著墨竹紋樣的衣擺,卻不敢觸碰,只哭著道:“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求二爺饒恕……” 站在祝辭身后的赴白知道事情糟了,上前一步,厲聲斥責道:“知道找不見姑娘了還不趕緊去找,在二爺面前哭哭啼啼有用嗎?你方才說找遍前廳沒找到,就不會派人去其他地方找嗎?!有功夫在這里哭,還不如趕緊找人去!” 他這是在提點文毓了。 與其在二爺面前哭,祈求二爺不罰她失責,還不如去找人,找到人還能將功折罪。 文毓抬起頭,對上赴白警告的視線,急忙連滾帶爬地起來,抹著眼淚磕絆道:“奴婢這就去找,奴婢去找……”說著,匆匆離開了。 祝辭從問了方才那句話開始,便沒有再開口。 他面無表情地站在大門門檻邊,正對著風口的方向,繡墨竹的衣擺被風吹起,愈發顯得他整個人清雋挺拔如竹。 原就是一眼便惹姑娘心動的身影,是極出挑的。只是卻有一種陰沉的冷漠蔓延開來,洇進四周的空氣中,讓人望而生畏。 像是壓抑著什么。 沉默而平靜的表面下是怎樣可怕的撲天浪潮,有多讓人覺得害怕,赴白感受到了。 赴白看著始終沉默的身影,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不那么顫抖,“二爺,再派些人去找吧,興許柔蘭只是暫時走丟了,祝府這么大,柔蘭不經常出來,迷路也是正常的,再者今日祝三公子成婚,大喜的日子,來的賓客這么多,文毓才沒找到人……” 話還沒有說完,面前的人影忽然動了。 男人面沉如水,像是沒聽到,一句話都沒說大步邁下臺階,衣擺帶著凜冽的風,徑直往院子走。 赴白立即著急忙慌地吩咐旁邊站著聽命的丫鬟小廝,“還不找人去!越多人越好,把府里上上下下都給找一遍,哪個角落都別放過,找到人二爺絕對重賞!” 聽見這話,丫鬟小廝立即領命去了。 赴白小跑著才勉強跟上男人,火急火燎的。 因為恰好有一些人陸陸續續從堂廳里走出來,滿面帶笑地說著話,出來一眼便瞧見了祝辭。 豐神俊朗,如玉風姿的公子不多,永州其他幾個家族也有出優秀的郎君,但祝家二爺是獨獨一個一眼便能認出來的。 早聽說祝二爺今日有事不在府里,許多人都遺憾著來祝家沒能見二爺一面,沒想到這下碰見了。 卻見祝二爺神情極冷,看都沒看這里一眼,大步離開。 有些人沒長眼睛,呵呵笑著想上前去阿諛奉承,“二爺可算是回來了,今日……” 卻被赴白指使小廝一擋,嚴嚴實實地擋住了。那兩人頓時滿面疑惑,喝下去的酒都清醒了,不知所措。 “祝二爺……”有人喊。 但這并沒有沒叫住男人的步伐,只見那道身影如寒風似的,沒多久便消失在了院門處。 有人眼尖,注意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氛,害怕地和身邊人咬耳朵,“二爺這是怎么了?看起來怪可怕的。” “是不是發生什么壞事情了……” “呸,別胡說!今日可是祝三公子的大喜之日,可不能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庭院中,原本正坐在宴席上閑談的邵同奚和賀陵,以及其他年紀相仿的男子也被這邊的動靜吸引,轉頭看了過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邵同奚立即擱下酒杯,驀地站起來。 陡然看見二爺,他們幾乎瞬間便起了不好的預感。冥冥之中好似感覺到了什么,風雨欲來。 賀陵也察覺不好,皺起眉道:“我也覺得是出了事情……” 二爺在府里能有什么事情,左右不過是關于柔蘭的一切。 邵同奚想到什么,跌坐下來,喃喃道:“不會吧……”難道他們懷疑的事情成真了?這件事情光是只想起,便讓人骨頭縫里都直冒寒氣。 與邵同奚和賀陵同坐一桌的還有其他家的公子,見他們臉色不對,其中一個健談的,姓林的公子看看那邊,客氣問道:“賀兄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賀陵遙望著一些人同樣看著的方向,忽的,沉重地問了句:“你們有沒有見過二爺生氣的模樣?” 林家的那位嗨了聲,仿佛聽見了什么笑話,擺手道:“賀兄,你就別開玩笑了,永州誰不知道祝家就數二爺的性子最好最溫和,這么多年我就沒聽說過二爺生氣,這不是白問嗎?” 為了表示荒謬,他說完還哈哈笑了幾聲。本滿心以為賀陵會附和他,只是,自個的笑聲飄出去好遠,都沒聲兒了,卻還是沒有聽見賀陵附和他。 林公子頓時有些尷尬,收住笑容,訥訥地看了看同一桌的其他人。 除了與他一樣云里霧里聽不明白的幾位,邵同奚和賀陵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只不過一個是絕望,一個是凝重。 永州眾多家族的往來關系復雜,地位涇渭分明,這一點在各家同齡的男子身上體現得很清楚。 雖然他們自恃身份不差,也是在永州有頭有臉的家族,但在邵家和賀家面前還是遜色。賀陵與邵同奚是他們這一輩當中除了祝二爺最有話語權的。 林公子訥訥地和其他幾位對視了一眼,這才終于明白賀陵沒有在開玩笑,不敢說話了。 另一邊,堂廳里的賀喜吵鬧聲此起彼伏,紛亂得厲害。 新娘子才被送入洞房,大家將著喜服的祝延擁出來,大聲說著今日要將他灌醉了,晚些時候再去鬧洞房。 祝延被圍簇著,臉上自是春風得意,他如今順順利利地成了親事,再加上攀附上了可靠的權勢,前途似乎一片大好,怎么叫他不風光。 祝延在眾人簇擁之下,笑著走出來,剛走到堂廳門外時,忽然發覺有些人三三兩兩地圍在一塊,庭院里張燈結彩,一片喜慶,氣氛卻有些奇怪。 他眼神一掠,站在旁邊的趙錫看懂了眼色,立即上前道:“公子,二爺院子好像出事了,那丫頭好像不見了。” 祝延感興趣地扯起眉毛,趙錫又壓低聲音呵呵笑道:“奴才剛剛看了,夫人院子里的富獻也沒了蹤影。”這話意有所指。 雖然話只說到這里,接下去的事情明白人自然明白。 祝延臉上的笑容擴大,眼底陰狠一閃而過。 不管是發生什么事情,總歸只要是讓祝辭難受的,他就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