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瓊枝 第76節
大家都知道這是明面上的話,至于實際是什么情況,知情識趣的人都不會追問。 幾人都是聰明人,能在永州有一席之地,賀陵與邵同奚自然都懂得,不會拂她的面子。 只是,邵同奚看柔蘭看得發了愣,被賀陵暗中一踢,對上賀陵警惕的眼——你忘了今日是過來做什么的? 邵同奚反應過來。 是了,他們本來趕趟前來祝府,是想借著姚家今日也前來祝府商議婚事,順便也過來拜訪。 最重要的是,是想消了幾家之間的隔閡。 畢竟之前柔蘭一事,他們幾家與二爺鬧得有些不愉快,二爺最近不知是因為太過忙碌沒有時間,還是不愿見他們,他們已經有一段時日未曾見過二爺了。 只是,不巧他們方才來遲了,過來的時候,姚大夫人已經帶著姚子芩離開了。 但也無傷大雅,他們過來祝賀祝家即將到來的喜事,也是情理之中。 不過萬萬沒想到竟在這里遇見了柔蘭。 他們都知道的——柔蘭被二爺關在院子里已經有一段時日了,怎么會…… 邵同奚被賀陵一提醒,忙揚起笑,對姚云荼道:“先提前祝賀姚小姐嫁meimei如此喜事了。” 姚云荼不知道柔蘭與他們的關系,只回以笑意,“多謝邵公子。” 就在邵同奚與姚云荼說話的當口,賀陵的目光卻是微帶探尋,在柔蘭身上逡巡而過。 他素來敏銳一些,聯系到許多事情,心中忽然有些不好的猜測。 柔蘭被賀陵的視線看得心底微寒,不禁退后一步——這位賀公子,莫不是發現了什么? 姚云荼發覺了,笑著問賀陵:“賀公子莫不是看上了這丫鬟?只是恐怕不妥,這丫鬟是祝家的人。” 賀陵收回目光,恍然搖頭笑道:“不是,只是我想到了一些事情。” “對了,”賀陵似回憶起什么,道,“這話有些不妥當,但是還是問清楚了好些。姚小姐,我曾聽說祝三公子身邊有一個妾室,不知姚家……” 姚云荼了然,微笑道:“多謝賀公子,這個不用擔心,這些只是外頭傳的風言風語,祝三公子潔身自好,自然未曾有過妾室。” 這話一出,邵同奚和賀陵臉色都有些奇怪。 賀陵恍然道:“原來如此,那是我多慮了。” “如此說來的話,應該確實如姚小姐所說……從未有過這樣一號人,都是外頭人胡說罷了。” 賀陵徐徐說完,視線竟掃過柔蘭,意味深長。 柔蘭心底一涼,有些怔怔。 她不蠢,聽得懂賀陵的意思。他一直話中有話,隱約在提醒她什么。 如今外頭關于祝延荒誕的傳言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妾室自然也是那些人無中生有。 賀陵是在提醒她,原本好好的一個人,已經無聲無息地被抹去了蹤跡。 柔蘭心中一窒。 她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有什么能讓一個人徹底消失,連存在的痕跡都絲毫沒有留下? 第62章 尋求安全感 可好端端一個人, 怎么會就這樣平白無故消失呢。 柔蘭攥緊手,忽想起許久之前,她剛進祝府跟著王嬤嬤去見徐二夫人, 路上碰見趙錫時的景象。那時候趙錫身后帶著人, 抬著一擔架子, 上面蓋了一層白布, 可她看得出來,里頭是個人,還是個姑娘。 既然有前例, 嬋云這件事情自然便可能是真的了。 對于這些大戶人家的主子來說, 丫鬟算得上什么呢,即便被抬作了妾室, 主子不高興了, 也只有被處置的份。 如今這件事情就是明晃晃的例子。 嬋云以為自己飛黃騰達, 卻不知自己成了祝延娶妻的絆腳石, 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柔蘭很聰明,立即明白了賀陵深藏在這句話中的意思—— 他是在提醒她。 畢竟之前她從二爺身邊逃過一次,如今被抓回來后, 還能得二爺這樣寵著已是極好,他在警醒她, 不要有其他的念頭。 許是他方才看見她與姚云荼在一處, 已經起了疑心了。 柔蘭想明白之后,咬住唇。 她迎著邵同奚和賀陵的視線, 飛快向姚云荼告了退, 轉身離開。 * 這段路柔蘭雖還是不熟,但至少比從前兩眼一抹黑的狀態好許多,能識得路了。 只是她現在心緒有些亂, 因此步伐便微微加快。 才給兩個過路的丫鬟讓了道,往前走過拐角時,柔蘭沒留意,忽然撞上一個丫鬟。 “哎呀——誰呀,走路不看路啊,把我頭發都快撞散了。”那丫鬟掐著聲兒,有些不耐地扶了扶發髻,抬頭看去,等到看見面前的人是柔蘭,登時愣住了。 下一刻,立即換了賠罪的笑,討好道:“是你啊柔蘭,方才我走路不小心,沒撞著你吧?” 柔蘭認出來了,是有一段時日沒見的曼香。 她這才發現這里靠近雜院。 柔蘭說了聲抱歉,也不欲與曼香多說,繞過她離開,只是沒走幾步,看見了前方正指使著丫鬟去送衣裳的王嬤嬤。 王嬤嬤也正好看見她,走了過來,打量著她說:“柔蘭?你不是在二爺院子嗎?我可聽說二爺不許你私自離開院子的。”說到最后,王嬤嬤眼露懷疑。 像是發現她出來干什么壞事似的,身邊還沒有人。 柔蘭現在無心解釋,她看著王嬤嬤,心中忽然掠過一個念頭,求證問道:“王嬤嬤,祝三公子院子里的云娘子呢?” 王嬤嬤是統管祝府大小丫鬟事務的,縱然嬋云已經成了妾室的,但至少從前也算是王嬤嬤手下出來的。 聽見她的話,王嬤嬤臉色莫測,“你問這個做什么?你好好伺候二爺就行了,伺候得好了,有的你福氣享呢。” 天知道現在她王嬤嬤手下的丫鬟,最羨慕的就要屬她了,誰不想進二爺的院子,她天天聽那些小丫鬟嘮叨,耳朵都快長繭了。 見柔蘭攥著手不肯離去,王嬤嬤便索性直言,“你就當她已經收拾包袱回家去了吧,之后莫要再問她了。”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柔蘭聽懂了。 王嬤嬤見她神色,抬步要走時又停了下來,“柔蘭,你是個聰明人,祝家無論是消失個無關輕重的丫鬟還是妾室,都是小事,你懂事的話,知道怎么做。” 柔蘭覺得手心有些木。 她點點頭,匆匆轉身離開了。 另一邊。 文毓在院子里急得團團轉,可又不敢派人去找。 姑娘消失的事情二爺還不知道呢,若是派人大肆去找了,那可不就鬧得全府上下乃至二爺都知道這消息了? 只能盼著姑娘早些回來。 等到文毓在樹地下轉到第五十二圈時,那道纖薄的身影從院門外走進來了。 文毓又驚又喜,趕忙迎過去,“姑娘去哪里了,怎么一聲不吭突然便消失,害得奴婢擔心壞了!” 可奇怪的是,去而復返的小姑娘臉色不大對勁。 碰見什么事情了嗎,還是被人欺負了? 文毓擔心走上前,想問清楚,可柔蘭卻始終低著頭,也不看她,徑直走回了屋子 。 文毓跟著走到屋子外頭,往里看了一眼,便見那身影脫掉了鞋子,爬上床,繼而掀開被褥,將自己裹在了里頭,只剩下一個后腦勺對著外面。 好像是睡了。 文毓沒再多問,閉緊嘴巴退了下去。 * 街道上人聲鼎沸,勞碌一天的人們都往家中趕,街道兩旁的小販見沒多少生意了,也陸陸續續開始收拾攤子回家去。 馬車轆轆行駛在街道上。 車簾半掀著,車廂中的男人容貌如玉,淡漠坐在榻上。 祝辭看著外面掠過的景象,視線忽然落在一處。 坐在外頭的赴白正想問話,回過頭見祝辭視線凝在一處,也循著那方向看去。 那是個售賣婚嫁用品的店鋪,第一眼瞧上去紅艷艷的,頗為喜慶。 赴白笑道:“再過兩日便是祝三公子的婚事了,屆時祝府定是熱熱鬧鬧的。” 話音才落下,男人神色不變,目光卻寸寸冰涼。 “是啊,再過兩日。” 祝辭注視著外頭明晃晃的紅,喉間溢出一聲淡薄的笑。 赴白忽然想起什么,笑容僵硬在臉上,他咳了聲,為難道:“我就是隨便說了一句,二爺別往心里去,那擇日子的人著實不懂禮數,偏偏把日子定在……” 赴白哽了哽,說不下去了。 提起這個他也惱火,為什么祝三公子成個親,還偏偏就撞上了大老爺和大夫人的忌日。 這不是明擺著將二爺視如無物嗎? 把二爺當什么了? 祝辭譏笑一聲,“即便擇日子的人荒唐,可若沒有允準,怎么會定在那一日。” 是啊。赴白沉默著,心中涌起怒氣,巴不得將祝府的人都問候一遍。 祝家這么大的家業,二老爺祝衫雖然承了一部分,但有時候人懶,不想做事的時候,便直接當上了甩手掌柜什么都不干了。 明面上都靠著二爺,口中都說是一家人,可有誰當真將二爺當成真正的家人,有誰考慮過二爺的感受? 赴白知道自己生氣也沒用,將不甘壓下,轉移話題道:“二爺今日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柔蘭還在府里等著二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