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瓊枝 第38節(jié)
小廝點(diǎn)頭哈腰送走了嵐玉,這才對柔蘭道:“你跟我來吧。” 柔蘭跟著小廝出了宅子,往西面步行而去。 腳下是黃沙,走得近了,她才逐漸看清楚,原來這里漫山遍野守著的,都是士兵,遠(yuǎn)處旗幟在夜風(fēng)中獵獵搖擺,篝火明亮,許多宮女太監(jiān)站在旁邊。 柔蘭心中逐漸明了,低下頭,沒有左右張望。 她跟著小廝往前走,穿過駐守的士兵,等到一聲笑呵呵的“祝二爺,人給您帶來了”響起,她才抬眼看去。 祝辭坐在桌案前,白皙如玉的臉被火光映得溫和如玉,“來了。” 他輕輕笑了聲,“過來吧。” 第35章 嬌嗔 “你還敢和我提這個?你倒不如想想, 你能為我做什么?” 點(diǎn)著燈的屋子里,嬋云聽見這句話,肩膀因?yàn)楹ε露澏吨? 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見嬋云不說話, 祝延忽冷笑起來, 掐住她的下巴, 又重復(fù)了一遍,“啊?你能為我做什么?上一次你說,能幫我把那個丫頭弄到手, 你做到了嗎?你讓本公子在那么多人面前出那么大的丑, 你該不該死?” 縱然那件事情已經(jīng)過去一段時間,可那日的羞辱, 他絲毫沒有淡忘。 那件事情, 是他每一次回想起來, 都能怒火中燒的恥辱。 嬋云嬌麗的臉上淚痕未干, 急忙解釋:“不是這樣的,奴婢那日……那日的計劃本天衣無縫,可實(shí)在沒料到二爺偏偏那個時候回來了, 奴婢……” “你叫他什么?”祝延忽然打斷,盯著她的眼神狠厲。 嬋云顫了一顫, 急忙改口:“奴婢叫錯了, 應(yīng)該是……是二公子。” “他也配叫二爺?”祝延猛地甩開掐著嬋云的手,嬋云立即摜摔到他腳邊。 祝延掃了地上的嬋云一眼, 冷笑了聲, 道:“既然你已經(jīng)沒有用了,我不介意把你送去春香坊,賣個好價錢。” 春香坊?那是什么地方, 永州人沒有不知道的! 永州最大的風(fēng)月場所,即青樓,有兩處最出名。一處萬嫣樓,一處春香坊,只名字三字不同,樓里姑娘的命運(yùn)卻天差地別。 萬嫣樓里多是賣藝不賣|身的藝伎,大部分是望族女子流落風(fēng)塵,以此謀生,而春香坊則是做皮rou生意的娼妓。若是去了那里,簡直比死都要痛苦! 嬋云的臉色立即變白,哭著搖頭道:“三公子,不要把奴婢送去春香坊……” “可我留你有什么用?”祝延的手從她的眼睛開始,一直撫到下巴,動作如同施舍,“你這副身子,我也膩了。若不是那日事情有變,我如今已向母親請求,把你納為妾室了,你說是不是?是你自己不珍惜這個機(jī)會。” “不,不……”嬋云眼中含淚。 祝延的手仍停在她臉側(cè),似還留戀,嬋云抓住祝延的手臂,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縱然那件事情沒能成功,可如今二……二公子不在府里,您又掌握了他手下的一些人,您的機(jī)會還有很多,奴婢還能為您做事的……” “做事?”祝延松了手,譏誚笑道,“你還能做什么?” “三公子,柔蘭那個丫頭……” 嬋云咽了口口水,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回想道:“奴婢進(jìn)祝府之前,曾經(jīng)聽到那些牙子提起過,說柔蘭身份不明,棘手得很,上頭的主子既不想賣,又想趕緊處理掉,最后是鄔嬤嬤花了高價錢才買回來的……” 嬋云膽怯地看了眼祝延,見他沒有發(fā)怒,才繼續(xù)說道:“奴婢那時心中疑惑,怎么會有丫鬟來路不明,定是犯了事被牽連,之后奴婢悄悄打聽過,好像、她好像與東溪那樁案子有關(guān)系。” “什么案子?”祝延斜眼睨她。 “那件事情被壓下來了,沒有多少人知道,但奴婢買通人打聽到了些,似與東溪顧家有關(guān)系。”嬋云忙道。 祝延瞇起眼睛,敲打著交椅把手,“若你說的是真的,那祝辭難道會不知道?他是傻了還是蠢了,會把她帶在身邊?” 嬋云道:“這、這奴婢不知。” “行。”祝延終于松口,見嬋云滿面淚痕跪在旁邊,光線下顯得楚楚可憐,伸手將她扶起來,悠悠笑道,“這件事情你做得好,之后放聰明點(diǎn),我就不會把你送去春香坊。” “是……多謝三公子。” 美人落淚總是讓人動容的,祝延盯著姿態(tài)柔弱的嬋云,眼前不禁浮現(xiàn)起,那日祝辭身邊嬌柔的身影。 二哥啊二哥,不知你是有意還是無心,把這種身份的女子放在身邊,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嬋云將眼淚拭凈,見祝延面露譏誚,思索片刻,又輕聲細(xì)語道:“那日三公子您,不是已經(jīng)同福來酒樓的東家談妥了嗎?奴婢聽說那尚穩(wěn)如是二公子手下得力的,您將他招攬過來,祝家外的其他人見了,可不是也都轉(zhuǎn)向您了?” 祝延點(diǎn)點(diǎn)頭,“那是。” 那日他和尚穩(wěn)如談了很久,大致是暫時將祝辭抉擇的事情交給他來決定,那尚穩(wěn)如起初并不松口,態(tài)度堅定,但到后面也慢慢被他說動了。 祝辭為了趟生意,離開永州這些時間,這不是上趕著將權(quán)都放在他手里?更何況,若嬋云說的那件事情屬實(shí)……祝延哼笑一聲。 枉他祝辭在外還有處事果斷的名聲。 “對了,祝辭有一日去了祥云樓的事情,”祝延抬眼,“你可知道?” “奴婢只知道一些……”嬋云低著頭道,“二公子院子的人,口風(fēng)都緊的很,打探不出來,奴婢還是去小廚房的時候,聽見那些廚娘們說了一嘴,知道的不多。” “她們說什么了?” “二公子仿佛是去赴約的,連邵家和賀家的都去了,”嬋云越想越覺得不對,“三公子,莫不是……” 一陣夜風(fēng)吹來,門外頭的人打了個噴嚏。 祝延不悅地皺眉,“滾進(jìn)來。” 話音落下,趙錫連忙推門進(jìn)來,笑得討好,“三公子找小的什么事情?” “你知不知道祥云樓的事情?” “祥云樓?這小的可知道啊!”趙錫立即一拍腿,對上祝延視線,臉頰一抽,忙道,“不是,那個,小的記得祥云樓有個鎮(zhèn)場的姑娘,叫旋玉,那歌唱的叫一絕,身姿曼妙,簡直就是仙子下凡……只是旋玉姑娘難得露面獻(xiàn)唱,若能讓旋玉姑娘單獨(dú)獻(xiàn)唱,那更是了不得……” 祝延身子往前傾了些,“可是我怎么聽說,前些日子,旋玉為一間雅間里的人唱了曲?” 而且據(jù)他所知,還恰好是祝辭去祥云樓的那一日。 趙錫見祝延眼神陰冷,忙低下頭,“這事小的也聽說了,外頭傳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呢,”說到這兒,壓低聲音,“小的還聽知情人說,最近慶王來了永州,所以讓旋玉姑娘獻(xiàn)唱的雅間里的人,興許就是……” “慶王?”祝延眼瞇起。 嬋云在祝延耳邊輕聲細(xì)語道:“爺,慶王可是如今京城能與太子權(quán)勢相抗衡的王爺,在江南一帶威勢不小,您要把握好機(jī)會……雖然二公子提前見了慶王,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永州,您何不……” 祝延若有所思,抬頭見到趙錫還腆著臉笑著,冷下臉,踹了他一腳,“還站這里干什么,出去。” “哎哎是。”趙錫飛快出去關(guān)上門。 門關(guān)上的那一剎那,肩膀上,柔若無骨的手臂攀過來。 祝延順著那只手臂,轉(zhuǎn)頭看向欲說還休的嬋云,意味深長地笑了聲,道:“你倒是可人疼。” 嬋云低下頭,輕聲道:“奴婢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您……” 燈火吹滅,屋內(nèi)陷入黑暗。 * 篝火發(fā)出噼啪的炸響,黑漆漆的天幕下,起伏的平原遼闊,旗幟在風(fēng)中獵獵飛舞。 祝辭讓她過去,柔蘭走上前。 她是第一次出這樣遠(yuǎn)的門,對這里陌生,方才二爺不在身邊,只帶著赴白去了。她心中便一直都拘著,不敢放松下來,只盼著二爺早點(diǎn)回來。 現(xiàn)在見到他,靠近了,聞到他衣裳上熟悉的沉水香氣,她才略安心下來。 祝辭坐在桌前,柔蘭是站著,卻和他差不多高。 祝辭側(cè)頭看見小姑娘低垂著的腦袋,和僅僅露出的小巧白皙的下巴,眼中便染了笑。 像是洞察了她的心思,解釋道:“方才不是不帶你來,前面事情多,處理完了才讓你過來玩。” 說完,小姑娘卻仍沒抬頭。 他無奈,“惱二爺了?” “沒有。”柔蘭這才抬頭,微睜圓的眼睛里映著篝火的光,純凈明澈。 她是認(rèn)真在回答,可唇邊的弧度極好看,落在旁人眼里,便是嬌嗔了。 方才不說話,竟是刻意惹他緊張么。 可這里人這樣多…… 祝辭看著她唇邊的笑,眉宇皺起。 小姑娘并不知道,自己笑起來時眉眼彎彎,嬌嬌軟軟的,是怎樣的動人姿態(tài),再加之她容貌清艷,尋常男子見了怎么能不心猿意馬?他可記得,她在他屋里時,可沒笑得這副模樣。 一時間竟有些后悔把她帶過來了。祝辭眼神微暗。 其實(shí)柔蘭剛剛正盯著他衣擺上的紋樣瞧—— 二爺今日穿的衣袍,曾經(jīng)過她的手。她會繡些東西,左右在府里無事,她便在上面繡了一株青竹。青竹疏朗,極襯他。剛剛她瞧見他穿了這一身,心中騰起不知名的歡喜,便看出神了。 反應(yīng)過來,應(yīng)話抬頭時,嘴角便落了笑。 可二爺怎么看起來不大高興的模樣? 柔蘭蹙了蹙眉,“二爺?” 她這一句才出口,便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攬過去,環(huán)著腰坐了下去。 ——她這個身份,這里哪有讓她坐的位置,所以她坐的只能是…… 柔蘭還沒反應(yīng)過來,微睜大眼睛。等到背后貼上男人的胸膛,回過了神,耳邊便轟的一下燒起來。 不遠(yuǎn)處,似有人看著他們這里吹了聲口哨,起哄笑起來。 柔蘭前面沒有抬頭,便不知道這里坐的是什么人,可她知道人多呀,烏泱泱的幾百雙眼睛都瞧著這里呢…… 這里人這么多,二爺難道不要名聲了么。 “二爺!”柔蘭小聲說著,想扭頭看他。 卻被他更緊地環(huán)住了腰,動彈不得。 頭頂,男人的聲音壓下來,低低沉沉的,極是好聽,卻不大高興,“這是懲罰。” 柔蘭懵了。 啊,什么懲罰?她方才沒做錯什么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