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瓊枝 第10節(jié)
男人不僅身量高,她才靠近,男人身上淡淡的沉水香便襲過來,明明是薄淡溫和的香,卻隱約帶著強(qiáng)勢侵入鼻尖。 不知是不是屋門關(guān)上了不透風(fēng),柔蘭的腦子有些發(fā)懵。 她定了定心神,那雙小手鼓起勇氣,去解祝辭身上的寢衣。 那衣裳本就松松垮垮搭著,她并不需如何費(fèi)勁便能褪下,將換下的衣裳放在旁邊那一刻,她立刻快步跑開,去拿搭在案幾上的干凈衣裳。 屋中光線昏暗,祝辭略垂著眼瞼,視線凝在那道有些手忙腳亂的嬌小身影上,慢慢的,眼底染上薄薄的笑。 她似是很緊張,緊緊抿著唇,分明膽子小,卻依舊要一聲不吭強(qiáng)裝從容,殊不知燒紅的耳尖早已出賣了她。 “沒伺候過人?”他問,聲音仍有些啞。 柔蘭低著腦袋,乖乖搖頭。 她才搖了頭,便聽面前男人胸膛中溢出低沉的笑,于是更加窘迫。 男人身量太高,她夠不著,輕輕踮了下腳尖,去給他整理衣領(lǐng),可踮起的腳尖并不好保持平衡,她腿發(fā)著軟,輕顫的手好幾次碰到了他的身體。 二爺平日在外衣冠風(fēng)流,端是儒雅溫和的翩翩郎君模樣,可身上卻極為健壯,觸感硬邦邦的,極有陽剛之氣。 柔蘭咬著唇。腦子嗡嗡的,什么都想不了,只能緊緊盯著手里的系帶,小手笨拙地纏繞著。 就在她快要無地自容的時候,祝辭一句話解了她的窘迫。 “我來。” 那嗓音很好聽,如同解脫,霎時讓柔蘭松了口氣。 屋中浮動著男人穿衣時輕微的動靜,等到祝辭穿完衣裳,柔蘭這才小步過去,去扶他。 “你覺得二爺連這兩步都走不了么。”他睨她一眼。 柔蘭咬了咬唇,還是沒收回手。 男人沒再打趣她,走回拔步床,她卻立刻就想轉(zhuǎn)身出去,像是想借著去詢問計鐸的事情,逃離這里片刻,身后男人卻似洞察了她的心思,嗓音低低道,“不用出去了,大夫半盞茶的時間就會到。” 柔蘭如同被霜打的葉子,蔫蔫地收回腳步,回身低頭站著。 “這般不愿意伺候我么。”低沉的聲音響起。 柔蘭頭搖得像撥浪鼓。 祝辭看著她笑,“那為何總想離開?” 柔蘭小手攥著衣裳,耳尖紅透了。難不成要她說,她一靠近二爺就緊張,做事總出錯。 方才她站在二爺身前伺候他穿衣時,心跳如同亂了,砰砰作響毫無章法,二爺離得那般近,定也是清楚聽到了。想到這里,她更是窘迫。 祝辭睨著面前拘謹(jǐn)站著的人兒,唇邊蘊(yùn)著松散笑意。叫她做這些平常伺候人的事情便這樣緊張,若他同旁的主子一樣,要她進(jìn)床|榻里伺候呢。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頸側(cè),開口:“你頸邊的,可是胎記?” 柔蘭聞言,微睜了睜眼,手不自覺摸上頸側(cè),遮掩了那點(diǎn)淡粉,點(diǎn)頭道,“是。” 她自小便有這個胎記,那形狀像是桃花,雖然不難看,可女子有胎記并不好,有礙觀瞻,母親從前總擔(dān)心顧慮地瞧著她,說她日后若要嫁夫君,還得夫君不嫌棄她才是。 母親從前只盼著她嫁個好郎君,護(hù)著她順?biāo)煲簧?扇缃窀赣H母親……她也落得這個境地,從前那些心心念念的愿想,怕都是奢望了。 柔蘭蜷長的眼睫垂下,遮去眼中失落,下一刻,忽聽那嗓音道:“很好看。” 她霎時一怔,忘了丫鬟不該直視主子的規(guī)矩,怔怔抬了眼看過去。 不遠(yuǎn)處的床榻間,男人多情風(fēng)流眼底含著笑,并無半點(diǎn)輕慢,并不是因?yàn)樗婚_心才出言安慰,是落到實(shí)處的夸贊。 柔蘭聽出那話中的意思,眼中失落淡去,少頃,她反應(yīng)過來,自己竟放肆這樣盯著二爺好半晌,臉上掠過燒意,別開視線。 果然同祝辭所說,半盞茶后,年邁的大夫就挎著藥箱匆匆來了。 大夫剛跨進(jìn)屋中,瞧見柔蘭站在床榻邊,詫異了一瞬,但總是鎮(zhèn)定地恢復(fù)表情,過去給祝辭看診。 饒是大夫看診這樣久,也只能判斷出是普通的風(fēng)寒,開了些藥熬煮服用。 柔蘭哪里看不出來大夫方才欲言又止,但始終不能下論斷的模樣。此時見大夫離開,柔蘭咬著唇看回祝辭,眼底盈了水光,“二爺。” 祝辭卻笑,“不妨事。” 他嗓音低著,同她道:“我睡一會兒,你若累了,這里有床。” 見男人闔眼小憩,看起來并無不適,柔蘭才略略松了口氣。 今日折騰了這么久,她也確實(shí)累了。柔蘭轉(zhuǎn)身,往外走了一步,卻覺得哪里不對。 環(huán)顧四周,這屋里除了二爺那張,哪還有旁的床。 柔蘭呆在那里,后知后覺地回過味,耳邊轟的一聲燒起來。 二爺竟是存心的! 屋里沉浮著幽淡的沉水香,夾雜著藥味,并不難聞,相反令人聞著很舒適。 燭火方才已經(jīng)滅了,四周昏暗一片,再加之香氣安神,柔蘭很快便覺得昏昏欲睡,可她哪里敢當(dāng)真爬上祝辭的床,便在床榻腳踏旁邊的地毯上坐下,手臂輕搭在床邊,腦袋枕著手,蜷長的眼睫極慢地眨了兩下,閉上眼睛。 她的呼吸逐漸變緩變慢,輕輕的,很柔和,竟是睡熟過去了。 沒過多久,光線昏暗的屋中,原本闔眼倚在床頭的男人慢慢睜開眼睛,眼底清明。 祝辭垂下眼,看向床邊無聲無息睡熟的柔蘭。 她的呼吸很輕,幾不可聞,睡著的時候,乖順得如同貓兒,柔軟得不可思議。 與方才的虛弱疲憊不同,祝辭氣息沉穩(wěn)。他站起身,有力的臂膀自熟睡人兒的手下和膝彎穿過,輕輕松松將她抱了起來。 將柔蘭抱起來的時候,他指尖忽的一頓,眸色漸暗。 隔著輕薄的衣料,能清晰感受到衣裳下極為細(xì)膩柔軟的肌膚,如同上好的云綿,令人不能自主深陷,心猿意馬。 第10章 “好,不丟下念念。”…… 柔蘭今日精神與身體都緊繃著,現(xiàn)下終于休息,因此睡得極沉。 她在祝辭懷里微動了動,小小嚶嚀一聲,眉頭皺起。 等到臉頰和身體觸碰到了柔軟的被褥,她也沒醒,反而順勢往床榻里一窩,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勢,沉沉睡著了。 昏暗的光線中,祝辭輕笑了聲。 外面的天色漸晚,夕陽落山,晚霞鋪了半邊天。計鐸似是在外頭看里面始終暗著,不放心便過來敲了敲門。 少頃,門被打開,計鐸卻嚇了一跳,“二爺,怎么是您來……” 祝辭披了件緲青外袍,淡淡道,“聲音小些。” “是。”計鐸忙點(diǎn)頭。 他心中疑惑,不知為何來開門的竟是二爺,方才那丫鬟不是進(jìn)來伺候二爺?shù)膯幔坑嬭I余光不自覺往里頭飄,卻一片暗沉沉的,壓根看不清里頭的景象,只好作罷。 時辰不早了,計鐸想了想問道:“二爺,可要備晚膳?” “不用了。”祝辭說完,停頓片刻又道,“送些糕點(diǎn)來。” 計鐸心中納悶平日不愛吃甜食的二爺為何要讓人送糕點(diǎn)來,面上趕緊應(yīng)下。想起什么,又忽然壓低聲音,道:“二爺,徐氏那邊院子似乎有些動靜。” 祝辭淡嗯了聲,“知道了。” 男人的聲音中壓著不適,計鐸愣怔,不免擔(dān)心道:“您情況可還好?不若……”雖然要裝個樣子給徐氏看,二爺卻當(dāng)真吃了那送來的白玉糕,雖說他們跟隨二爺這么久,知道二爺做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主意,可…… “不妨事,下去吧,讓赴白繼續(xù)盯著。” 那聲音溫和,卻不容置喙,計鐸恭敬地拱了拱手,“是。” 屋門在吱呀聲中慢慢關(guān)上,祝辭邁步往里走。 支摘窗半闔著,屋中光線很暗,此時,床榻那處卻傳來細(xì)微的動靜,他步伐一頓,擱下手中正要點(diǎn)起的燭火,抬眼看過去。 “娘,不要丟下念念……” 極輕極小的啜泣,輕顫著,帶著獨(dú)有的柔軟音色,從拔步床隱約傳過來。 祝辭慢慢走到床榻邊。 被褥中那道嬌小身影睡得很不安分,半邊被褥都被她撥到了里側(cè),也不知是怎么睡的,衣裳凌亂,隱約露出里頭的藕荷色小衣,她卻反倒毫無察覺,冷得身子都在顫。 如今雖才是十月初,可夜間卻有些涼。 祝辭目光下落,漆黑眼眸凝在那半彎細(xì)膩纖細(xì)的肩頸,眼底剪影深深。 半晌,他在床邊坐下,手臂越過那沉睡的身影,去拿被她胡亂推到里面的被褥,要給她蓋上。 可他的手才將被褥重新蓋到她身上,下一刻,他便被抱住了。 那沉沉睡著的嬌小身影似是冷得過了,察覺到靠近的熱源,一雙皓白的手臂便立刻纏了上來,貼上他的胸膛。感受到了熱度,她身體輕顫才慢慢平息,語氣也平緩下來,只是聲音仍帶著間斷的哽咽,“不要,丟下,念念……” 祝辭動作猛地一停。 環(huán)在身上的手臂柔弱無骨,如同尋求安全感的小獸,輕輕地蹭著他。 窗外的月色透過半開的支摘窗照進(jìn)來,隱約照亮了半邊床榻。 身上抱著的柔軟身影極不安分,越靠越近,原本只是半抱著,卻還覺得這姿勢睡著不太舒服,緊接著,竟更為放肆地纏了上來。 那股若有似無的女兒馨香縈繞不去,與這屋中的幽淡的沉水香夾雜在一起,透出難以訴說的意味,男人呼吸漸沉,灑落一地的月色折射灑在拔步床架,映出他眼底越來越重的濃色,卻又被壓下。 祝辭啞著嗓音,低聲道,“好,不丟下念念。” 聽了這話,那抽噎的身影才似安下心,慢慢放松下去,呼吸逐漸變得綿長輕緩。 祝辭垂下眼,凝視那柔順伏在他腿上睡去的身影,她閉著眼睛,仿佛得到了十足的安全感,蜷長的睫毛上掛著幾滴小小的淚,臉頰清艷又柔軟,唇瓣柔嫩,似水瀲滟,只是那唇上的口脂早已在方才被胡亂蹭了出去。 男人深暗的目光在她唇邊停留許久,終于伸出手,指腹緩慢地擦去她唇邊蹭出去的嫣紅痕跡。 * 柔蘭這一覺睡得很安穩(wěn),早上是自然醒過來的。 她小小地唔了聲,皺眉睜開眼睛,卻看到頭頂?shù)窕埣y的紫檀木床架。 那花紋精致,雖不華麗,卻依舊可以看出奢華之氣。她愣怔半晌,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這里是哪兒,忽的慌了,忙翻身坐起。見自己居然躺在二爺床榻上,二爺還不見了蹤影,霎時間臉色都白了。 所幸身上的衣裳雖被她睡得有些亂,卻能看出是完整的,柔蘭略安心,下了床榻,四處看著往外走,聲音里帶著無措,“二爺?” 她才走出屏風(fēng),便看到不遠(yuǎn)處那道蕭疏溫雅的身影靠在藤椅上,正垂著眼,淡淡翻閱手中書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