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瓊枝 第8節
“在我這里不用自稱奴婢,我不喜歡聽?!弊^o道。 “是。”柔蘭一愣,乖乖點頭。 祝辭停下動作,跟在旁邊的赴白便十分有眼色地上前接過了餌料,退了下去。祝辭轉而看向面前柔軟站著的女子,忽然輕笑了聲,聽不出什么意思,“為何不想去祝延的院子?榮華富貴,你都不想要?” 柔蘭想都不想便搖頭,“柔蘭不想要這些。” 赴白聽著自家二爺這話,心領神會地眨了下眼睛,老實在后頭站著,一聲都不吭。 不愧是二爺,見到喜歡的小姑娘,偏生就是不直白說出來,偏要拐著彎兒逗一逗才罷休。 “方才……多謝二爺替柔蘭解圍,柔蘭感激不盡?!比崽m行了一個小小的禮。 祝辭忽然問道,“你會醫?” 柔蘭愣了下,輕聲如實道:“從前學過一些,算不得好,只能看一些簡單的病癥。” “嗯?!弊^o聽完,沒有說什么,只嗓音低低沉沉地應了句,“沒事了,回去吧。” 然而話語落下許久,都沒有見面前纖細的身影離開,祝辭掀眸看過去,見小姑娘糾結地攥著衣衫,像是舉棋不定,不知道要不要開口。 他不禁笑了聲,“怎么,不愿意走,不怕我么?” 這個院子地處偏僻,并沒有人居住,只是單獨辟出來作了個觀景消遣的地方,一般不會有人來,而現在這里只有他們。 他是個正常男人,她一個嬌嬌弱弱的女子,遲遲不離開,就不怕他做什么事情? 柔蘭原本正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向二爺問一些事情,現下聽見祝辭這樣說,不禁怔了怔,原本打算的念頭便一時間拋到了腦后。 她、她不怕的。 柔蘭抿了抿唇,聲音輕輕細細的,帶著小女兒的語氣,“二爺是君子,同旁人不一樣,柔蘭不怕的。” 說完,柔蘭想了想,也確實覺得自己在這里耽擱太多時間,再不回去便遲了。她想著,便福身道,“柔蘭先行告退?!?/br> 祝辭沒有說話,看著那道嬌小的身影匆匆轉身離開,沿著抄手游廊走遠,消失在盡頭。 方才若有似無的女兒香氣依舊縈繞在空氣中,祝辭倦懶地笑了聲,回想著方才那抹白皙顏色,眼眸中的神色深濃如墨。 她方才說,他是君子? 不。 他和這兩個字永遠都扯不上關系。 若她知道,當他見到她,聽到她柔軟的聲音時,心中想的都是什么,恐怕便不會這樣說了。興許她還會害怕,會想從他身邊逃離開。 女兒香,桃花記,胭脂紅。 他如今掌控全局,也不過是為了謀奪一個她而已。 赴白站在后頭,見柔蘭離開,忽然想起什么,上前道,“二爺,方才過來的時候,我聽小廝說鄔嬤嬤不久前好像來過一趟,送了點白玉糕過來。似乎是祝老太太喜歡,府里早上派人專程去城里最大的迎春樓買回來的,因著量多,每個院里都分了點,便也特地給您送過來一份。” 祝辭沒有說話,慢慢摩挲著玉扳指。 半晌,他不知想到什么,唇邊浮起冷淡的笑,“這么快,就忍不住了?!?/br> 赴白猶疑著,眉頭皺成一團,“二爺,那我們該怎么辦?這糕點棘手,因是打著祝老夫人的名頭送來,二爺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如若吃了,肯定便遂了徐氏的心意,說不準就吃出什么問題來,可如若不吃,祝老夫人那邊又不好交代……” 祝辭輕笑,“為何不吃?若不吃,徐氏又怎會滿意?” 赴白瞪大眼睛,著急道,“二爺,可那糕點明擺著就是有問題的啊……” 話急急說到一半,赴白對上祝辭掃過來的視線,陡然一驚,恍然大悟,明白了。 “二爺您這是……” * 因著今日祝桃一事,祝老太太擔心孫女,也沒心思繼續,壽宴便提早結束了。 祝衫道著歉,一個個把前來參加壽宴的賓客送出去,等到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庭院中丫鬟和小廝都在忙碌收拾,徐氏冷著臉站在旁邊,見祝衫過來,怒火蹭蹭往上冒,過去劈頭蓋臉便是一連串質問。 “老爺,您方才為何要讓那不知好歹的丫鬟去治桃兒,所幸桃兒沒什么大礙,若桃兒當真有個好歹,叫我怎么活?” 徐氏的聲音尖利,引得庭院中不少丫鬟和小廝都悄悄看了過來,祝衫只覺得面上掛不住,臉色難看,沉聲道:“行了,回屋子再說,也不怕丟人。” 好歹將徐氏帶回了屋子,關上門,祝衫才松了口氣,他今日一整天都在應付賓客,著實疲憊了。 祝衫走到桌邊坐下,正提著茶壺倒茶,身后徐氏走上來,咬牙問道,“老爺,那丫鬟你打算怎么處理?” “什么怎么處理?”祝衫皺了皺眉,喝了口茶,“那丫鬟不是把桃兒治好了嗎?賞點銀子打發了就是。” 徐氏臉色更加難看,怒道:“還賞銀子?我沒把那丫鬟攆出去就是手下留情了!” 祝衫不理解徐氏為何如此生氣,回想起那丫鬟的模樣,似乎生得很是貌美,心中一動,瞇著眼睛問道,“那丫鬟是哪個院子的?” “不過就是個雜院里干粗活的!” 祝衫擱下茶杯,皺眉看向徐氏,“王嬤嬤是不是人老了,做事也出岔子了,那丫頭一看就不是干粗活的料,讓她去干活?” 徐氏沒想到話頭被引向這里,隱約察覺到什么,猛地看向祝衫,“老爺,那丫鬟是個禍害,不能留!若不是她,我的延兒如今就不會處處都低祝辭一頭了!” 聽老爺的意思,竟居然對那個丫鬟動了心思,實在太荒謬了……徐氏越想越不可置信,先不說院子里的丫鬟老爺碰了幾個,那后院里可還擺著個姨娘呢,難不成那丫鬟老爺也要…… 祝衫原本也只是略起了點念頭,此時聽徐氏這么說,饒是再有興趣也沒了,“行了行了,一個丫鬟而已,你若不喜歡,找個理由打發出去就行了?!?/br> 聽見祝衫這么說,徐氏才放心了些,站在原地順了順氣,也走到桌邊坐下,倒了杯茶,忿忿道,“若是有機會打發走,我早就打發出去了,可二爺護著那丫鬟,我又有什么辦法。” 祝衫忽然停下動作,瞇起眼睛,“二爺護著那丫鬟?” 據他所知,祝辭并不好女色,如今怎會對一個丫鬟例外? 徐氏嗤道:“可不是嗎,那日就是為了那個丫鬟,二爺明面上直接駁了延兒的面子。” 頓了頓,徐氏忽然想起什么,不忿道,“那日我本想在老太太面前提出讓延兒試著掌家,卻被二爺借此機會收走了延兒的商鋪,老爺,你說實話,如今二爺手底下到底掌握著祝家多少家產?” 說到這個,祝衫的臉色便難看起來。 如今在外頭,哪還有他這個祝家二老爺說話的份? 永州商會的人,眼神都精得很,一看他勢弱,暫時比不上祝辭,便都棄了同他洽談,反而都一擁而上去找祝辭。 永州三大家的另外兩家,邵家和賀家,也都和祝辭交好?,F在照這情況,祝辭幾乎已經掌握了祝家的商業命脈,他這個祝家家主卻是名存實亡了!這讓他祝衫的臉面往哪兒擱? 見祝衫臉色黑沉得可怕,徐氏心中便明白了,但她很快想起什么,保養得當的手在祝衫胳膊上輕撫了兩下,臉上揚起意味深長的笑。 “老爺,沒事的,就算那祝辭現在得勢,但很快,他就風光不起來了。” 祝衫聽出了徐氏話中深藏的意思,皺眉看過去,“為什么?” 徐氏收回手,笑容加深,慢慢道:“今日壽宴,府里特地派了小廝去迎春樓買老太太喜歡吃的白玉糕,每個院子都有,我前面也讓人給二爺那兒送了一份?!?/br> 祝衫看著徐氏,陡然明白了,猛地站起來,“你、你在那里面加了東西?” “老爺,你怕什么?”徐氏臉上帶著從容的笑,“那糕點老太太給每個院子都賞了,二爺那兒得一份有什么稀奇的,放心好了,不會被人發現的?!?/br> 祝衫想了想,覺得有道理,皺眉坐下來,卻又抓住徐氏的手,問道:“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徐氏看著祝衫這副緊張的模樣,心中不滿,面上卻仍笑著道,“沒什么,就是一種能讓人剛開始如同一般生病,卻怎么也治不好,最后慢慢拖垮身體的藥罷了。” 祝衫猶疑,“可是……” 徐氏描著鮮紅蔻丹的手撫上祝衫的肩膀,“老爺,沒事的,沒有人會發現的,你想想,只要祝辭倒了,這祝府里就再沒有人能和我們爭祝家的家產了,更何況,當年我們不就是這樣把……” “閉嘴!”祝衫忽然如同被戳到了痛楚,目光冷厲看向徐氏。 徐氏冷不丁被唬了一跳,愣怔之下,皺起眉,“老爺,當年的事情可是你親手做的,你不會不認了吧?!?/br> 祝衫咬牙,眼中氣得冒火,“你……” 徐氏見祝衫這副搖擺不定的神情,忽的冷笑一聲,“老爺,做下的事情已成定局,沒有辦法改變了!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徹底扼殺祝辭!只要沒有了祝辭,不僅祝家的家產都是我們二房的,從前的事情,也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徐氏最后一句話鏗鏘有力,重重砸在祝衫心上。 祝衫猛地別開頭,像是呼吸不過來一般,許久后,終于狠下心,點了點頭。 * 柔蘭雖在壽宴上救了祝三小姐,之后的生活卻是和之前沒什么分別,除了王嬤嬤依舊時不時會來探望她,噓寒問暖,其他并無不同。 只是這一日,卻忽然傳來消息,說二爺病了。 柔蘭那時正從水池中舀水,聽到這個消息,手中的水瓢拿不住,霎時間掉進池水里,濺起水花。 “二爺怎會病了?前幾日不還是好好的嗎?” 柔蘭忙站起來,看著平嬤嬤,眼中滿是無措。 平嬤嬤搖頭,“我也不知道,老夫人也是剛剛才得知消息,聽說已經請了大夫來看過了?!?/br> 柔蘭蹙起眉,有些慌亂,也沒心思去探究平嬤嬤怎會特地到這里來找她。 下一刻,平嬤嬤忽然希冀地看著她,問道,“柔蘭,老夫人知道你會醫,上一次壽宴也是你救了三小姐,這次二爺病了,事情可大可小,老夫人方才便派我來問你,愿不愿意去二爺的院子照顧二爺幾日?” 柔蘭霎時怔了。 老夫人……老夫人竟讓她去二爺的院子? “我……” 平嬤嬤見柔蘭躊躇,心中了然,雖然遺憾卻也不勉強,“那好吧,你若不愿,也沒事,老夫人只是派我來問問你,不會強求你去?!?/br> 說完,平嬤嬤轉身離開。 “平嬤嬤等一下!” 話音方落,平嬤嬤邁出去的步伐一停,喜悅地轉頭看回去,便見柔蘭咬著唇,小幅度地點了點頭,道:“我愿意的。” 第8章 他的溫度 來祝府這么些日子,柔蘭從沒去過二爺的院子。在祝府里,其他人都像富奢人家的主子,吃穿住行皆帶著奢華之氣,唯獨只有二爺像絲絲縷縷的迷霧,溫和儒雅,卻教人看不清。 二爺這樣的人物,府里的丫鬟總會時不時議論,或傾慕或好奇,但縱然如何打聽,也沒人能摸進二爺的院子。 柔蘭跟在平嬤嬤身后,不知道想什么,腦中亂亂的。 平嬤嬤帶著她離開雜院,繞過眾多院子。祝府很大,柔蘭天生識路不大好,過了這條抄手游廊,便忘記是從哪兒過來的了。 不多時,平嬤嬤將她帶到一座白石月門處,將她交給了外頭守院子的小廝,“計鐸,這是老太太送過來的人,會些醫術,這幾日讓她在二爺身邊伺候著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