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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男配綁定之后 第100節

    “不是的,”夏蒹任他抱著,從彎腰的姿勢坐下來,指尖觸上他手背。

    “系,”夏蒹在他手背上寫字,“統。”

    “好古怪的名字,啊,我這樣說,系統會聽到么?”

    “一般情況下都不會,”夏蒹道,“系統它一直都在沉睡狀態,只有我呼喊它的時候它才會出現。”

    “出現,”裴觀燭瞳仁兒看著夏蒹頸項上的黑色水晶,“它是,人么?男人還是女人?”

    夏蒹忙道,“并不是人,系統是一個,會在我腦海里和我對話的東西,從來也沒有人身的。”

    “這樣,真是不可思議。”

    裴觀燭緊緊從她身后環抱著她。

    夏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一心看著半卷起來的車簾外,淅淅瀝瀝的雨,手放到少年清瘦的手背上,和他有一句沒一句,聊著閑話。

    ……

    夏蒹又回到了一開始從蘇府回來時,裴觀燭為她安排的那棟背靠深山的安靜宅子。

    對比裴府,其實夏蒹一直都更喜歡這里,馬車停在大門前,夏蒹和裴觀燭緊緊牽著手,少年手中舉著紅色油紙傘,木履踏到臺階之上。

    夏蒹慢他一些,視線不住落到他骨節勻稱的腳踝,明顯空蕩的金環上。

    “裴觀燭,”夏蒹走在他身側,雨滴打在傘面上,“咱們在京師成婚之后,便繼續前往冬周嗎?”

    木履磕碰地面的聲音停止了。

    裴觀燭停住腳步看向她,傘下,漆黑的眼仁兒看不出什么情緒。

    “怎么會,”他唇角是彎的,像是用筆畫在人偶的臉上,“我們不去冬周了。”

    夏蒹睜大眼睛,“為什么?”

    “我們要一直在京師生活,”裴觀燭道,“不需要了,本身我去冬周……”他的眼睛看著她,卻像是通過她,再看別的什么,“本身我去冬周,便僅僅是為了……”

    “為了金環嗎?”

    少年微怔,渙散的瞳仁兒一下聚攏,看著她,好半晌才輕輕搖了搖頭,“金環只算表面之物,真正曾經折磨過我的,是我早已經不知何為錯,何為對了,”

    雨幕不停,散著少年清朗,卻淺慢的聲音,“我在幼時,大概,舞勺之年,不,或許比舞勺之年還要小的時候,曾用斧頭砍死過我母親送給我的一個丫鬟,我將她肚子剪開,一樣一樣掏出了里面的所有東西,之后,將她的尸首扔到了花壇里,便沒了力氣,第二日母親看到了,之后,”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又有些沮喪般,“之后……母親請了自冬周來的高僧,帝伽摩耶,據說他當年便開始自冬周前往各國游歷,而金陵便是他穿過京師后,來到的第二個大城,他聽說了我的事情,并且為那個死在我手上的丫鬟詠念了轉生經,而我當時一直都在他身邊,他用筆在地上畫下陣法,要我跪在陣中,一遍又一遍,為了那個丫鬟詠念轉生經,每念一次,我便要磕一次頭,我在那里跪到第三天,”

    裴觀燭話語微頓,緊緊抿住唇,低垂著的眉眼之間,戾氣橫生,“他說,是我錯了,殺害生靈,便是草木花朵也是錯了,而我鑄成的是無法挽回,死后也要贖罪的大錯,他給我戴著的金環里也全都是懺悔經,但我明明沒有錯,”指尖泛白,裴觀燭緊緊攥著手中的油紙傘傘柄,“明明是她們,明明是這世間的人要傷害我,她們,這世間的人一次又一次碰觸我的底線,一次又一次,而我只是將她們殺掉了,她們招惹我在先,我為何不能殺掉她們?既然我有錯,那么為何她們一開始要招惹我?為何要欺負我?”

    “裴……”夏蒹忍不住上前一步,便見裴觀燭抬起眸子。

    “但我已經不在乎了,”他的手,緊緊攥住夏蒹的,“和帝伽摩耶爭辯是非,如今想來也十分可笑,這于我而言,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意義了。”

    “可以去,”夏蒹的聲音很干澀,“冬周,只要是你想我就陪著你去。”

    裴觀燭的眼睛盯著她,很久,才彎起來。

    “夏蒹,我,是只能對一件事抱有執念的人,在未遇到你之前,我對前往冬周尋找帝伽摩耶這件事執著了七個年頭,這件事并沒有那么重要,我心知肚明,所以我還有另一件事,就是我想要讓母親瘋掉,為了她能瘋掉,我忍受了極難控制的殺欲,我每時每刻都想殺了她,但又每時每刻都告訴自己不可以殺,啊,”他忽然頓住,好笑一樣,淺淺笑起來,“每次一和夏蒹說話,我就會忍不住想要說很多,但是我想要告訴你,我如今找到了真正的執念,并非之前尋找帝伽摩耶那樣虛假的執念,我找到了真實的,屬于我的執念,”他的手牽著她,放到他自己的心口之處,“就是你,夏蒹,我要和你永生永世都在一起,只要是你活著,我就要和你在一起,這才是我的真實所愿,其余的,哪怕金環將我腳踝撞到鮮血淋漓,我也再想不起來了。”

    沉默,長久的沉默。

    夏蒹看著他,手牽著她的,遞到唇邊,輕輕親吻,抬起一雙泛著清亮的眸子,“夏蒹呢,愿意與我永生永世都在一起么?”

    “我愿意。”

    沒什么好猶豫的。

    如果對象是裴觀燭,如果可以的話,她也想要和裴觀燭永生永世在一起。

    事實上,夏蒹如今根本沒辦法想象,沒有裴觀燭的世界,沒有這樣和她緊緊相連,她死,他便自愿赴死的人消失在了她的身邊,她會怎么樣。

    “嗯。”

    隔著雨幕,少年淺淺笑起來,漆黑的瞳仁像一口空無一物的枯井。

    ……

    真的嗎?

    夏蒹。

    你和我,是真的可以永遠不分離嗎?

    只要是能和你,能和你永遠在一起,哪怕是要我變成你的心臟,變成你肚子里,任何一樣無法思考,無法擁抱你的東西,都可以。

    如果你和我,可以一起死,那該有多好?

    ……

    這世間,本身就沒有值得可留戀的東西,不是嗎?死是解脫,于你我而言,咱們在黃泉路上緊緊牽著手往前走,不,你我應該在燈籠里,在我想象的‘走馬燈’里,永遠,你我兩個人,在那里,永遠都不分開。

    你會怪我嗎?

    你會怪我,為何會這樣自私嗎?

    ……

    明明你這樣恐懼死亡。

    明明你在這之前,數次從我的手中活下來,你拼命地,拼命地活下來,僅僅只是為了自己的命。

    多么不可思議啊。

    我如今想起,你當時為了自己的命耗費全部的精力,都覺得不可思議。

    但我如今知道了。

    ……

    我如今知道了,你這樣拼盡全力,根本不是為了我,對嗎?

    那么——

    那么——

    那么——

    你是為了誰?

    一片漆黑里。

    裴觀燭用沾濕的棉帕抵著口鼻坐起身。

    他坐的很直。

    屋內滿是檀香氣味,漆黑里,少年的眼白泛出好似人偶般的亮,轉動到另一側。

    少女躺在里面,呼吸綿長。

    裴觀燭手探入自己的衣襟里,摸出石刻娃娃,輕輕放到床榻旁的木桌上,

    石刻娃娃,一句話也沒‘說’。

    因為,石刻娃娃是他的心。

    因為,他深深地知道,他如今在做的事情,是絲毫不愧對自己心的事情。

    他指尖往里,勾出一條黑色的繩子,一個和少女胸口上戴著的,一模一樣的吊墜搖搖晃晃從他掌心落了下來,在從窗欞透進來的月光之下,菱角散著瑩瑩光輝。

    他轉了個身,對著夏蒹跪坐著彎下腰。

    墨發一縷一縷自身后掉下來,垂在臉側,裴觀燭手往后,碰上少女頸后,指尖剛碰觸到繩結。

    “……不!”睡夢中的少女緊緊閉著眼,“……不,我……孩子……鏡奴……不是我的……孩……”

    “哎呀。”

    少年一點一點,撐大了眼眶,唇角上的笑容越翹越高。

    ……

    又是這樣的一日。

    夏季,巨大的太陽,吹在臉上的,風。

    ‘她’坐在屋子里,又是何時坐在屋子里的呢?

    ‘她’也忘記了,但是,她一直都在這間屋子里,永遠,都在。

    “jiejie,”女人過來,將她面前敞開著的窗欞關緊,“都說了這片草木多,不要坐在這里,若是進蜂那該如何是好?”

    身體的主人,‘她’看過去。

    嫻昌貴妃站在那里。

    夏蒹藏在‘她’的身體里,大腦變的遲鈍,看到女人,一瞬間便對上了號。

    嫻昌抱著一個孩子,一個正牙牙學語的小兒。

    “jiejie?”嫻昌皺起眉心,上下顛了顛懷抱里的孩子,大夏天,她忙出一身汗,穿著身舊裳,滿頭墨發只用一根簪子束起來,她的表情擔憂極了,忙幾步將孩子放進旁側有圍欄的小床上,“你是不是中了暑?你說說話呀,別嚇我。”

    她蹲下來,蹲在‘她’面前,手一下一下擦拭著‘她’的臉,像是愛不釋手般,好半晌,才輕輕“啊”了一聲,從衣襟里摸出帕子給她一點點擦過額頭。

    “jiejie,這么熱嗎?”

    孩子在哭喊。

    但嫻昌的眼睛只看著‘她’一個人。

    “與心,”張開嘴,‘她’道,“想出去玩了。”

    “不,咱們不出去,好不好?”宋與心癡癡看著她,“不出去,jiejie,我在這里一直陪著你。”

    “不……不不,”‘她’搖起頭,“不!不不不不!不!不要!不要!不要!”

    ‘她’一下一下,用手去打宋與心的肩膀。

    “jiejie!jiejie,你別怕,別怕。”

    “走!不!不不不!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受夠了!受夠了!受夠了!我!我!啊啊啊啊啊啊!”

    ‘她’語無倫次的,不停用腳踢打著地面。

    “jiejie,jiejie!”宋與心急忙抱住‘她’的腿,“你冷靜點,jiejie,咱們不出去!他本來!裴玉成!裴玉成!他本來就因為鏡奴的事情怪罪jiejie了!不能出去!jiejie!”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不不!你!走!你!你!”

    “好!我走!我走!jiejie你不要再踢了!不要再踢了!好不好!難道又要把腳踢壞了嗎?不要這樣!jiejie!”

    她說著話,一步一步往后倒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