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鵬立刻站得筆直，緊張咽了一口唾沫。

    好在韓蘇的mama好客，對高鵬格外熱情，一頓飯下來，殷勤布菜，問東問西。高鵬也沒有辜負長輩的期望，一改老北京人習慣性癱著的頹廢大爺坐姿，腰板持續筆直聳立，對于韓蘇mama的問題答地字正腔圓，也頗具技術性。

    比如韓蘇mama問小高做什么的呀。高鵬就謙虛回答：“留學回來就沒什么正經職業，家里公司剛上市，幫家里的忙。”韓蘇mama趕緊說哎唷那個很厲害的！

    又比如韓蘇mama問小高有沒有女朋友啊。高鵬嘿嘿一笑，眼神往全程蒙頭吃飯的韓蘇方向一瞥，只曖昧一答：“再說，嘿嘿，再說。”韓蘇mama立刻會意，心知肚明。

    ……

    賓主盡歡之后，總算送走了高鵬。

    韓蘇往沙發上一躺撒嬌說好累哦mama。mama低頭收拾碗筷，笑著看她一眼柔柔說，“那你就不要那么累嘛。我看著都辛苦。”

    韓蘇一愣，沒理解mama的意思，就聽mama慢悠悠接著說：“你也是了，明明是一點都不喜歡的人，還偏要帶回家來。”最后幾個字漸弱，藏了埋怨。

    韓蘇訕訕一笑，在沙發上坐直了弱弱解釋：“……我以為，你會喜歡呢。你看他家庭不錯，人也老實，對我也挺好的……”

    mama沒忍住打斷，反問，“又不是我結婚，我喜不喜歡有什么得緊？！”

    韓蘇很認真說：“他家大業大，就，我以后可以給你很好的生活。如果嫁給他，下半輩子不愁吃穿了…”

    沒想到mama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有些難過的神色，走到她身邊坐下，認真問：“蘇蘇，你是不是怨mama？怨我不該和你爸離婚…才導致我們倆一直過得比較拮據……”

    “怎么會！？”韓蘇睜大了眼，“我…我一直覺得您這事做地特帥，他對不起你了，你就干脆離婚，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可因為離婚，你爸爸現在生意做大過得逍遙快活，而我現在還得占用你的生活費…”

    韓蘇趕緊解釋說，“mama我現在能掙很多錢，我能養你了。我們不是一直都靠我們自己嗎？！”

    “那我就不明白了。蘇蘇……”mama看著她的眼睛：“曾經我為了自己的開心，離開了你爸爸，放棄了優越的環境。而現在，為什么你要為了一個優越的環境，而放棄自己的開心，讓自己嫁給一個根本不喜歡的人呢？”

    “既然可以靠自己，讓自己自由又開心，為什么還是想著依附別人？貪戀大樹乘涼呢？”

    韓蘇一愣，忽然啞口無言。

    是了，她的mama寧愿放棄衣食無憂也要離開一段不幸的婚姻，而她呢，卻為了衣食無憂，而毅然想要邁入一段不幸的婚姻。

    韓蘇變得混亂了。她一直以為她自己目標明確，對于事業與愛情全盤掌握，會迅速瞄準自己的獵物然后尋求捷徑一舉捕獲。她有野心，并相信自己的野心，她想要成功并愿意付出代價，而就當她決心要拿著對自己而言無足輕重的“婚姻”去換取事業騰飛的籌碼時，她在回想起mama曾經做出的決定，忽然有些猶豫。

    母女倆默契擱置了這個話題。到睡前的時候，韓蘇套著高中時候的睡衣窩進被窩里，一股熟悉的薰衣草柔順劑味道，南方的春天帶著nongnong濕氣，夜晚的被窩還是冰冷，mama來替韓蘇掖了被角，又問要不要喝一杯熱牛奶再睡，韓蘇本來想搖頭說我刷過牙了，頓了頓，又點頭說好。

    喝完牛奶，mama來取走杯子，摸了摸韓蘇的頭發，感嘆似地說了一句：“小時候mama總說，不求大富大貴，只希望你這輩子健康快樂就好…”

    韓蘇卻笑著說：“每個父母都這樣。可其實，這是最貪婪的夢想，mama。病魔突如其來，誰也無法控制，而快樂呢，就是一門玄學，與什么都不相關。這世上最大富大貴的人都沒辦法保證自己能夠健康和快樂，你說你這個愿望是不是貪心？”

    她知道，人活在這世界上，就要面臨各種各樣的不如意與不得已，只談快樂，實在脫離實際。

    mama一愣，又想了想說，“也對。但我是希望，在面臨選擇的時候，你能把快樂放在首位。不要為了任何事情犧牲自己的快樂，你總是比同齡人成熟，事事理智冷靜，我希望你偶爾也能任性一下。畢竟，人這一輩子拼來拼去，還不就是為了哪天自己能有足夠的資本去任性？”

    但有一些東西，mama最后告訴韓蘇，等過了那個年紀，等過了那個最美好的自己，有了再多的錢與地位，你都沒有辦法去體會去任性了。

    比如呢？

    比如愛情。

    第66章 辭退

    一般來說，合伙人單獨見實習生只有兩次，一次是入職時，還有一次，則是離職時。

    第二天韓蘇走的時候，mama抱了抱韓蘇，母女兩人話別。

    等到韓蘇坐了高鵬來接的車子走遠。mama手機好幾條微信消息才敢放膽子錚錚作響。她悄悄吐了吐舌頭想，自己好像不應該騙女兒過了一定年紀就享受不到愛情了，畢竟——

    微信名為“一顆菩提”的大哥問到：“大妹子，您今天是否前來上書法課？鄙人新寫了一幅字，請您鑒賞。早安。”

    屏幕上的字跡碩大，適應輕微的老花，韓蘇mama不太會用拼音打字，熟練開啟微信語音識別，對著話筒用唱歌一般的軟軟調子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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