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 第113節
陳意白偷偷摸摸道:“聽聞他是輸了一場比試,大家都在猜測書院里究竟有誰能打敗他,還能讓他在這場失敗中突破心境,實在是不普通。” 他的聲音壓得愈低,近乎耳語了:“據說已經加碼到上千靈石,我看他劍上的痕跡與謝兄你的刀似乎有些吻合……” 實際上石犀用的是天下一絕的太一劍,謝長明也并未用多少靈力,陳意白不可能看到劍上的痕跡。 謝長明看著鬼鬼祟祟,只想要套話的陳意白,沉默地抽出不久前才收回的刀,不緊不慢道:“我還聽聞他說過,如果有什么秘密千萬不要告訴某陳姓舍友。” 陳意白趕緊溜了。 石犀也太不厚道了,自己告訴他那么多關于謝長明的消息,他轉身就把自己賣了。 回去后,盛流玉才醒,不太清醒,歪著腦袋坐在床上玩貓。 貓軟軟地叫著,被主人撫摸著,一聲接一聲地喵。 謝長明站在門前,靜靜地看著他們。 盛流玉忽然抬起頭:“你在看什么?” 看你。 謝長明走了過去,照例端出果子,喂小長明鳥吃早飯,一邊道:“明日有事要出門。” 盛流玉果子咬到一半,停住了:“去哪兒?冷不冷?要是暖和的地方,好像也不必帶厚衣服。” 實際上他出門從來不需要收拾任何行李,一切都由謝長明準備,他也從沒覺得不對過。 謝長明拿毛巾替他擦去嘴角的汁水,輕聲道:“你不去,待在書院。” 盛流玉怔了怔,似乎是想問他為什么,終究沒有問,只是道:“是去找鳥嗎?” 小長明鳥一貫是這樣的,他的愿望和主動是很稀有的,每一次都要被珍重,被回應,否則會很快消失,再也不會有下一次。 因為他是驕傲的神鳥。 只有謝長明是那個例外。 總是例外。 謝長明半垂著眼,不去看他,繼續喂果子:“和鳥有關。” 和你有關。 盛流玉“哦”了一聲,不再繼續問下去,只是重重地咬了一口果子。 屋里很安靜,只有小長明鳥咀嚼時發出的細微的響動。 謝長明有點后悔了。 也許不該在吃完飯前和盛流玉說這件事。 他沉默地拿出一個掌心大小的符咒,很陳舊的模樣,遞到盛流玉面前。 盛流玉想了想,還是認了出來:“是任意符?” 準確來說,任意符不是符咒,而是一個法陣。修道之人大多只是清心寡欲,并不是斷情絕愛,也有道侶,也有子孫后輩。雖然自身修為高深,卻難以時時護佑所有在意之人。于是,一個修為極高的前輩便研究出了這個陣法,一般的陣法需要依托場地構建,難以移動,越復雜的陣法對啟動者的要求越高,有些后輩的修為難以為繼,于是他創建出一個可以承載在紙上的陣法,便于攜帶,只要撕開就可以立即使用,并且沒有任何方法阻攔,而這個陣法唯一的用途是將人傳送至一個事先設定好的地方,讓人可以于瞬間逃脫得無影無蹤。 由于這個陣法的構建堪稱逆天而行,所以非渡劫巔峰不能繪制。 而修仙界已有千年未有渡劫期的修士了,這些先人遺留下的寶物都被仔細珍藏著,被當作最后救命的法寶。 謝長明道:“知道怎么用嗎?” 盛流玉沒有接:“你給我了,自己要怎么辦?” 謝長明輕松地笑了笑,意有所指:“一只小鳥而已,還能去什么刀山火海?我要這個做什么?” 又道:“不要讓我擔心。” 他很少會說這樣的話,譬如擔心,譬如不能放心,似乎還有他不能做到的事。 謝長明可以做很多事,每一件都可以,為了保護他的小鳥他可以設下無數道屏障,但即使這樣也怕他會受傷。 因為盛流玉只是一只小鳥。 盛流玉輕輕皺眉,終于從溫暖的被窩中伸出手,指尖顫了顫,將任意符接了過去。 謝長明叮囑了句:“不要離身,如果有危險,就立刻撕開。” 仿佛任意符是什么很隨意的玩意似的,實際并不是的。 謝長明沒辦法動用渡劫期的修為,即使他精通陣法,將原來的陣法改進了一番,卻也不能如原版一樣,他的有距離限制。給盛流玉的這張是從別的修真世家那買的,價值甚至不能用盛流玉最常用的垂梔綢換算,因為數額太龐大了。 當然,這樣的事不必告訴小長明鳥。 謝長明偏頭看了眼天色,今日是個陰天,似乎會有小雪,雪還未下,自己應當啟程了。 該做的事都做完了,也沒有很多要說的話,畢竟比起叮囑小長明鳥要小心不如給他完全的保護。 在謝長明身邊,小長明鳥永遠都會是最安全的,只是這次實在不能帶上盛流玉一起。 盛流玉仰頭看著謝長明,他的眼神很溫和,漆黑的眼瞳深不見底,有隱藏的,很難被看到的不舍。 他聽到謝長明道:“不要太相信周圍的人,要保持警惕。” 于是,他很小聲地問:“那你呢?” 謝長明似乎被這句話問住了,停頓了片刻:“你可以永遠相信我,但也要永遠對我保持警惕。” 這是一句很矛盾的話。 但在這個變幻莫測,說不清道不明的世界,似乎沒有一件事是說得準的。 許先生的師兄莫名其妙地被降臨,他唯一來得及做的事大概就是強迫自己忘掉師弟,以求這個占據自己身體的惡靈不要傷害他最在乎的人。 沒有征兆的降臨,無數不可見光的秘密。 也許在下一瞬謝長明就會被燃燒著火焰的金色血液吞沒,這個世上有很多事,很多沒有理由、難以明了的事。 由死至生,謝長明自始至終都在獨木上前行。 盛流玉怔怔地聽著,本能地咬了口果子,近乎透明的淡色汁水消失在他的唇齒間,他輕輕道:“我知道的。” 第108章 每一句 屋里安靜了片刻。 謝長明說完這些,又問他:“我不在的時候,你是回疏風院,還是待在這兒?” 盛流玉半垂著眼,抿著唇:“不知道。” 謝長明看著他,有點好笑:“這也想不清楚嗎?” 可轉念一想,鳥確實是居無定所的小東西,可以隨意地棲息在森林里任意一棵樹上,只是小長明鳥近來長久地停留在這個院子里,也不是因為這里是謝長明為他打造的窩,只是他愿意而已。 強求不妥。 只是每日的果子、牛乳、仙露、點心等都已提前定好,總要約個地方讓人送來。 謝長明想了想,也不問他,只是道:“算了,你去哪兒,就讓貓送去哪兒。” 貓:“?” 它只接受送貨上門,自己頂多開個門而已。 謝長明又道:“多添三條香酥小黃魚,外加一個叉燒包。” 對于叉燒包,貓是很喜歡的,外面的面皮卻不吃,所以每次吃完后都是一片狼藉,謝長明不常給它買。 貓左思右想,覺得這門生意還算劃算,勉強也可。 盛流玉哼了一聲,作為貓的主人,他似乎對謝長明的越俎代庖很不滿:“吃那么多,又要長胖,都要抱不住了。” 床上的被子團成一團,層層疊疊地堆在上面,將盛流玉的臉圍住了,只露出半只眼睛,垂下的眼睫,下面卻露出一小截腳踝。 很細,喂了這么多也沒長胖,還是很容易就被一手握住。 可謝長明沒有伸手,而是扯了扯被子,將他的腳踝重新遮住,又哄他道:“不會胖的。它每日跑著上山下山,可以減肥。” 貓:“!” 好陰險的人類! 盛流玉似乎聽信了他的話,模糊地應了一句,實際上可能也不是很在意這件事。 貓再胖,大約也不能讓他抱不住。 他只是,只是不太開心。 謝長明看得出來。 他也知道其實盛流玉的不開心很少,幾乎每一次都與自己有關。 于是,謝長明難得在還未定好計劃時先一步許下承諾,他道:“等這次回來,帶你出去玩。” 盛流玉接受了這個臨時許下的承諾,并且很輕易地相信了。 謝長明說完這些,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最后道:“天很冷,山門很遠,你好好待在這兒,不要出去了。” 盛流玉縮在被子里,沒有看他,聞言點了下頭,很乖地聽話了。 謝長明沒有什么要收拾的,行李他已經在要出門前全部收拾好,同盛流玉告別完就可以離開。 盛流玉安靜地躺在床上。 他聽到謝長明推開門的聲音,聽到腳步聲漸行漸遠,卻又驟然消失。 胖球叫了一聲。 盛流玉掀開被子,跳下床,推開窗,看到謝長明和陳意白在門前停下。 謝長明道:“我養了只貓,定了吃的,如果有人來送,你也不必管。” 陳意白問:“書院的飯堂還給送飯嗎?” 謝長明大約說了一個讓陳意白無法接受的數字。 陳意白驚道:“一只貓而已,至于對它那么好?” 至于。 而且不是貓,是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