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 第109節(jié)
盛流玉很容易便被哄好:“他們走了就好了,以后不會再出什么差錯?!?/br> 謝長明明知故問道:“你身邊不是還有侍衛(wèi)?” 盛流玉往下走了一個臺階:“那些侍衛(wèi)即使知道了什么也不會和長老說的,因為他們是父親的人,他們一貫不太對付?!?/br> 雖然早有預(yù)料,謝長明還是多加思索了一番。 小長明鳥是最護短的性格,盛百云是他的父親,兩人血濃于水,哪怕只是要維持面子上的體面,盛流玉都會護著父親,不理會那些長老。 可現(xiàn)在的局面證實盛百云對他太不好了。 而那些侍衛(wèi)的保護確實很不用心。盛流玉日日外宿,來往一趟陵洲花費了許久的工夫,只留了個呆呆傻傻的阿九在屋子里當(dāng)傀儡,很難不被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而他們卻一無所知,或者說即使知道,也裝作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與其說是保護盛流玉,更像是做做樣子,為了面子上過得去。 盛百云為什么會這么對待自己唯一的孩子? 謝長明側(cè)過身,擋住忽然折斷的松枝——是被雪壓塌了的。 盛流玉聽到響動,問:“怎么了?” 謝長明看著他,道:“沒什么?!?/br> 消失的母親,莫名的魔氣,小重山的秘密,長老們的異動,父親的厭惡。 對于這些,盛流玉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謝長明沉默地想,幸好,他什么都不知道。 出了留影峰,就有通往青臨峰的傳送陣。 盛流玉抿了抿唇,退后一步:“你先回去,我還有事?!?/br> 是為了避人耳目,他們不能同時回去。 謝長明卻把他拽回來,重新握住他的手,分開的時間還不足一片雪花落下,小長明鳥的手已不算暖和了。 他道:“不是說他們跟不上你?那么一起回去朗月院也沒什么關(guān)系。” 無論如何,沒有叫他的鳥受委屈的道理。 回到朗月院后,天色已經(jīng)黑盡了。 留影峰的雪太冷了,小長明鳥泡了一個熱水澡,實際上第一世的時候都是謝長明替他洗澡,他怕過于潔癖的小廢物淹死在水盆里。但現(xiàn)在已然不同,盛流玉再不食人間煙火,也不至于在洗澡時溺死,并且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鳥形,而是少年人的模樣,再有人幫忙洗澡…… 不妥,很不妥。 飼主又少了一件活兒,輕松了許多,但同時也被剝奪了一樣樂趣。 謝長明只好避讓,去了陳意白的房間里打發(fā)一段短暫的時光。 理由用的是探討接下來的考試內(nèi)容。 之前的三年,只有陳意白擔(dān)心過不了考試,抱大腿懇求謝長明替自己猜重點的時候,兩人還沒有平等地探討過考試內(nèi)容。 這場突如其來的“探討”,讓陳意白無限拔高了對自己成績的認識——連謝長明都要征詢自己的意見了。 討論非常激烈,主要表現(xiàn)在陳意白講得唾沫橫飛,謝長明偶爾指出他的錯誤。 直到玉牌亮了一下,謝長明立刻起身,冷淡道:“我回去了?!?/br> 陳意白不放他走:“謝兄!兄!我們應(yīng)當(dāng)秉燭夜談!暢談?wù)恚 ?/br> 謝長明并不理會他,甚至順手在門上施了個法術(shù),鎖住門,不讓陳意白出來,再從容地穿過前廳,推開自己的房門。 屋里充滿了溫暖的水汽,盛流玉才洗完澡,坐在床邊,腦袋歪著,將濕頭發(fā)垂在身側(cè)。他衣服也沒穿整齊,謝長明能看得到里面骨頭細瘦的形狀。 也許是被熱氣蒸久了,他連聲音都是軟的,他輕輕地抱怨:“頭發(fā)好難擦?!?/br> 謝長明走過去,自然地接過毛巾,替他擦頭發(fā)。 小長明鳥很滿意。 謝長明站在床邊,他的姿勢是居高臨下的。 盛流玉很瘦,后背的脊骨稍稍突起,連內(nèi)衫都顯得不那么服帖,謝長明可以從后邊領(lǐng)口看到下面的一切,似乎什么都能一覽無余。 那根曾被抽出,幻化成翠沉山,長明鳥渾身上下最堅硬的一根骨頭正對著謝長明微微彎曲著,放下了全部警惕,只余放松、柔軟、脆弱。 盛流玉一貫對別人的注視很敏銳,他輕輕地問:“怎么了?” 謝長明半垂著眼,目光內(nèi)斂,搖了搖頭:“沒什么?!?/br> 盛流玉似乎不太相信,還要再問,門卻忽然被人推開了,是陳意白。 門被鎖上了,不還有窗可以跳! 什么樣的困難都難不住陳意白! 于是,在推開門的一瞬,陳意白看到謝長明站在裊裊白霧間,他背對著門,手上正拿著毛巾,俯下身,替一個人擦頭發(fā)。 謝長明遮住了那人的大半身形,陳意白只能看到那人鋪散在垂梔綢上的烏黑長發(fā),以及沒被被子遮住,露在外面的一小片雪白的小腿皮膚。 明明沒看到什么,卻莫名地令陳意白認為對方一定是個絕世美人。 在一瞬的失神后,陳意白終于清醒過來,因為謝長明轉(zhuǎn)過頭,朝他看了過來。 陳意白陷入了此生最大危機,看到住在同個院子里的大佬和不知名小師妹發(fā)生了一些不太符合禮法的事,這是要被殺人滅口的吧…… 我還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嗎? 陳意白悲觀地想。 但是在死之前,他的求生欲不允許自己不掙扎一下就躺平赴死。 “我我我我我我,不不不不不不,你和小師妹做什么我都沒沒沒沒看到——” “你在說什么?” 一個泠泠的聲音傳來。 雖然好聽,卻不是女孩子的,甚至還有點耳熟。 陳意白鬼鬼祟祟地抬起頭,瞥了一眼。 是盛流玉。 陳意白“啊”了一下:“是,是神鳥啊……” 謝長明在想芥子里有沒有裝什么讓人失憶的藥了。 吃傻了也沒關(guān)系,陳意白活該。 陳意白松了口氣,在短短一瞬似乎將一切都想通了,飛快道:“我知道了盛公子一定是和謝兄有重要的問題商量加上天黑了所以順便洗個澡謝兄又樂于助人所以幫您擦頭發(fā)哈哈哈哈我們兄弟之間經(jīng)常互相幫助所以根本沒什么!至于為什么在謝兄的屋子里呢一定是因為那些長老太煩人了不讓你們好好說話!那些長老問我們的時候就把我們看得低他們一等肯定是狗仗人勢不是好鳥!你們肯定有重要的事商議我就不打擾了先回去復(fù)習(xí)功課了嗚嗚嗚嗚嗚嗚下次我再也不敢不敲門就進屋子了謝兄饒我一條狗命!” 陳意白真是大喜大悲,驟歡驟懼,小命去了一半。 謝長明隔空拎住陳意白的后衣領(lǐng),把他往門外拽。 陳意白進來得急,前廳的門還沒關(guān),冷風(fēng)吹得陳意白瑟瑟發(fā)抖。 謝長明看著陳意白,看了有小半刻鐘。 就在陳意白以為謝長明要解釋些什么的時候,卻聽他只是笑了笑,輕聲道:“陳意白,如果你把這件事傳出去,我就擰斷你的脖子。” 語調(diào)不像是威脅,但陳意白后脖頸本能地發(fā)涼,連忙做了一個將嘴拉起的動作。 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他都很懂,絕對不會說漏嘴。 謝長明審視了他片刻,也許是看在同住三年,的確有些許情分的分上放過了他。 陳意白連滾帶爬回了自己的屋子。 不過對于方才說的那一連串的猜測,陳意白以為大約是真的。至于謝長明會和盛流玉發(fā)生些什么…… 怎么可能? 他們兩個都是男子不說,一個是人,另一個卻是鳥,怎么可能湊到一塊兒? 不過他此行卻發(fā)現(xiàn)了許多秘密。 比如神鳥盛流玉竟然不會自己擦頭發(fā)。 又比如謝長明竟然也會這么討好神鳥。 作為謝長明的舍友,陳意白覺得自己有責(zé)任保護他的形象不受損害。 還要忍受謝長明的威脅。 太難了。 陳意白長嘆一聲。 第104章 綠尾 盛流玉在床上等著。 他依舊偏著腦袋,頭發(fā)濕漉漉地垂在一邊。 胖球跳到床上,蹭了蹭他的手臂,軟軟地喵了幾聲,約莫是撒嬌。 盛流玉漫不經(jīng)心地抱起它,輕輕地問:“他怎么還不回來?” 是去解釋小師妹的由來,還是去兄弟情深了? 貓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謝長明去了留影峰。 他同陳意白說完話,本打算立刻回去,卻察覺到了留影峰的異動。 離開之前,謝長明將小長明鳥的一根羽毛放在了留影峰上,并且用了法術(shù)將它偽裝成了鳥,一般的法子,不太可能發(fā)現(xiàn)那樣微弱的氣息。 若是發(fā)現(xiàn)了,用的大約不是什么正道法子。 放在那里的除了羽毛,還有一個來往的法陣。 但那只是趁小長明鳥沒留意的時候隨手布置的,很簡易,用起來卻頗為麻煩。 謝長明穿過法陣,過了好一會兒才感覺到冷,卻不能立刻走出去。 雪夜的山峰是寂靜的。 謝長明聽到兩個人的腳步聲,他們踩在松軟的雪上,由遠至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