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 第49節
春時令不是折枝會里最熱鬧的一場,畢竟大多是十五六歲的學生,修為最高不過是金丹,怎么也打不出驚天動地的效果。 而這一場似乎更不值得看了。謝長明是筑基大圓滿,石犀是金丹大圓滿,兩人差一整個大境界,怎么看謝長明也贏不了石犀。 雖然謝長明一路打上來已是件很稀奇的事。 話雖如此,到了春時令最后一場,整個峰頂依舊被擠得滿滿當當,人山人海。 明玉堂一貫喜歡將重要的事放到夜晚,這一次也不例外,又是用法術造出個不夜天。 謝長明領著盛流玉,往預訂的位置走去。 人很多,兩人走在路上,離得很近。 這樣人多熱鬧的場合,盛流玉是絕不可能用靈石的。 當然,盛流玉遠離人群,并不知道“小師妹”之傳聞,否則,也是不可能再和謝長明一同出現的。 正因為不知,直至此時,他依舊用團扇遮了大半張臉,低聲道:“我聽聞那個石犀是程城主的弟子,有幾分厲害……” 謝長明打斷他的話:“你是要在比試前長他人威風么?” 盛流玉抬頭看他,很氣惱:“我的意思是,你打贏了他,算是不墮了神鳥老師的威名。” 實際上這威名只存在于盛流玉的口中。 謝長明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此話當真?” 盛流玉聞言,略有些心虛,手腕微動,團扇便往靠近謝長明的那邊移了移,想遮住他的目光。 畢竟相差一個大境界,很難贏。 謝長明不追究這件事,只是看著他,隨意道:“等我贏了,你要春時令的彩頭么?” “就是那個桂枝。” 盛流玉歪了歪腦袋,似乎很有興趣。 謝長明知道小長明鳥也喜歡漂亮的、閃亮的、昂貴的物事。但他是只富鳥,很有錢,以夜明珠填湖都很容易,尋常的事物很難打動他。 而在麓林書院里,再多的寶物也比不上折枝會上贏的桂枝。 盛流玉想了片刻,抿了抿唇:“你最近怎么……這么好,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嗎?” 自從上次吃了“烏眼雞”和“河豚”的虧,盛流玉很是惡補了一番俗語,現在說話的時候,時不時要拿來用一用,大概是炫耀。 謝長明笑了笑,眼里似乎有很多縱容:“這樣不好么?” 謝長明最近都很溫和,講課的時候也不兇,對盛流玉有求必應,還時常剝松子給他吃。 盛流玉沉默了一會兒,軟軟地哼了一聲,沒用什么力氣,像是默認,又像是撒嬌。 穿過重重人群,總算到了預訂的位置。 謝長明道:“等我贏了,你不要等結束,就提前往外走,否則人太多,你個子小,擠不過別人。” 盛流玉對個子小,擠不過別人等真話表示很憤怒。 謝長明接著道:“你去來的時候待的地方就可以了。不認識路就看路旁的樹,我做了標記。” 盛流玉抬眼望去,果然,來時路上的樹枝上多了火靈石的碎片,隱沒在重重枝葉間,尋常人看不到,它們對盛流玉而言卻是一覽無余。 叮囑完這一番話,謝長明也要去后臺準備了。 盛流玉拽住他的袖子,咬著嘴唇,聲音很輕:“你永遠都是贏的。” 很莫名其妙的話。 但謝長明是鳥語理解大師,將這句話反復想了幾回,又添添補補,總算大概明白了小長明鳥的意思。 可能是在他的心里,謝長明永遠是贏的那一方。 謝長明忍不住笑了笑。 上臺的時候,對面的石犀看起來很是心高氣傲,他問:“你就是謝長明嗎?筑基修為,不值得我拔劍,怕傷了你的性命。” 謝長明聞言也不惱怒,平靜地抽出新買的薄刀。 刀光一閃,三招之后,謝長明的半把碎刀已架在石犀的脖子上了。 石犀輸得很不服氣,即使被刀架在脖子上也要跳腳:“你!你不過是暗算,以巧取勝!” 確實如此。 在刀劍交鋒時,薄刃很脆,靈力又不足,自然又多了許多裂縫。 謝長明刻意甩開碎片,碎片直沖沖地朝石犀的眼睛飛去,對面的人再天才,也不過十六歲,實戰經驗不足,一時慌了神,躲閃時退了兩步,就被謝長明用刀架住了脖子。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筑基期的靈力不多,和金丹期的比起來更是少得可憐,謝長明要想以合理的法子取勝,只能用些技巧了。 在此之前,謝長明也想過要不要升個金丹,但沒空閉關,總不能憑空提升境界,反倒引人注意。 謝長明以刀鋒點了點石犀的脖子,漫不經心道:“石公子,愿賭服輸。” 石犀跳腳:“哼!待我修為提升至元嬰,要教你一力降十會的道理!” 謝長明笑笑,從容道:“確實。” 一力降十會。他可以降無數個石犀。 臺下多了無數議論與喧嘩,大抵是不相信石犀如此輕易就落敗了。 還有偷偷摸摸賭錢的,此時輸得底朝天,只差痛哭出聲了。 石犀再跳腳,結果已不能改變,明玉堂長老把這個幼稚的少年天才揪了下去,有人端著玉盤走了上來。 接過桂枝的時候,謝長明朝盛流玉的方向看去。 個子不大的幼崽被淹沒在了人群中,只能隱約看到一抹碧色衣裳。 接了桂枝,謝長明也不能走,許先生還要上臺講話,明玉堂的長老也有話要說,很麻煩。 謝長明看到盛流玉艱難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開始往外走了。 折枝會的最后,在場的學生都可去折一枝桂花,所以并沒有人走,外面空落落的,對于盛流玉來說,這樣很好,很清靜。 他是個路癡,除了直行,稍拐幾個彎就暈頭轉向,并不認識路,幸好謝長明提前在樹上做了標記,才不至于迷路。 盛流玉到了約定的地方,又等了一會兒。 忽然傳來一陣很輕的、吊詭的腳步聲。 盛流玉是聽不到聲音的,又聞到一股陌生的幽香,他不喜歡那味道,皺了皺鼻子。 但那香味又倏地消失,像是被風吹散了。然后,他嗅到了松子與白廉混合的甜味。 很熟悉。 是謝長明的味道。 盛流玉有點開心地轉過身,不自覺地向那個人撲去:“你贏了,我的桂枝呢?” 第047章 囚靈陣 謝長明無話可說,只想早些離開。 幸好阮流霞的那位師叔與她脾性不同,很通情達理,放謝長明離開了。 她道:“你們年輕人,恐怕不耐煩這些,想走便走吧。” 謝長明朝她道謝,轉身下了臺。 為了避開人群,謝長明是繞遠路出去的。外面沒有人,謝長明不想讓小長明鳥等太久,所以運起身法,踩著樹梢向約定的地點去了。 片刻后,謝長明察覺到不對,周圍有稀薄的魔氣。 他踩在樹梢上,居高臨下地看到盛流玉被人擁在懷里,團團抱住,幾乎只露了一點袖子。 小長明鳥不順從地掙扎著,四肢卻都被緊緊禁錮住,毫無反抗之力。 謝長明先一怔,心臟久違地劇烈跳動起來。 這是什么東西? 他飛身落到那人面前,扯斷左手的兩串不動木,抽出重刀,挑起那人的臂膀,一刀切斷。準確來說,那人已經脫離了一般人的形態,手臂很長,像柔軟的枝條,扭曲成禁錮盛流玉的形態。 手臂落地之前,謝長明已經將盛流玉撈出來了。 謝長明的身體還懸在半空,并未落地,手腕一轉,靈力傾瀉而下,順勢割斷了那人的頭顱。 黑血噴涌而出,飛濺開來,謝長明用重刀擋了些,余下的全落在袖子上,懷里的小長明鳥卻未沾染半點。 盛流玉抱著他,嗓音有點抖,很小聲地埋怨:“謝長明,你怎么才來?” 謝長明攬著盛流玉的腰,將他護在懷里,聞言也并未出聲,而是看著對面那人。 握刀的手很輕地撫摸了一下他的鬢角,又很快離開,像是輕風拂過,很難被發現。 三步開外的人已經重新長出了頭顱,面色發黑,眼神空洞,像是一個死去的軀殼,被什么驅使著。方才被砍斷的手臂慢一步長了出來,掉在地上的斷臂和頭顱融化成了漆黑的血水,他的四肢不斷伸長,往盛流玉的方向延展開來,大約算不上是人了。 謝長明一皺眉,隱約覺得這人目前的模樣有些眼熟。 這人不是人,是活著的rou。魔界有許多驅使死尸的法術,可這樣能不斷再生,甚至生長的東西卻很少見。 謝長明眼神一沉,想到了囚靈陣。 囚靈陣是魔界傳聞中的陣法,謝長明沒有見過人用,只是看書的時候偶爾翻閱到的,上面說的是以活人為祭,一旦將目標囚入陣法內,可以直接將處于人間的人或物帶入魔界。 魔界與人間并不相通,無論是身處人間還是魔界,想去另一邊都很麻煩。 一般而言,去往魔界都要獻祭與己身等量價值的血rou,才能以陣法打開通道。這個等量價值不是重量,而是靈力。 但這個陣法很不嚴密,只是魔族簡單粗暴慣了,所以都是以人的血rou當作祭品。第二世的時候,謝長明將陣法改了,用靈石也可以。但用這樣的法子來回一趟,要消耗小半個靈礦,導致他在尋鳥途中,還要順便探訪仙家福地,搜刮靈石。 而陣法的繪制也很麻煩,需要有固定的地方。所以上一次魔族一次拖拽三座山峰,需要麓林書院內部的人里應外合,布置許久,也是很大的手筆了,謝長明曾猜過,魔族那邊為了減少鬧出的動靜,大抵是以低等魔族當作祭品了,而不是用人。 謝長明學了許多陣法,大多是輔助之用,若要殺人,他一貫用刀,干凈利落。 一陣急促的破空聲傳來,謝長明后退兩步,切斷了伸來的長臂。 他已經卸了兩串不動木,修為極速攀升,用的是殺人的刀,照理來說,靈力足以震碎那人的軀體,那人卻依舊在不斷的扭曲中重生。 幾乎任何陣法都可以暴力破陣,卻要看陣主的修為。若這個陣法的主人是第一魔天的魔頭,謝長明也無法暴力破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