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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渡 第41節

    謝長明將傘往另一邊傾斜許多,盛流玉被嚴嚴實實地遮住了,一點照不到太陽。

    他道:“你上次已背得很好,不用再背了。我聽聞垂枝樓里有一種果酒,很甜,也不醉人,你要嘗嘗嗎?”

    盛流玉有點懷疑,還是說了好。

    書院里的一切生活必需品都很便宜,但與此相對的,與享樂有關的物事,譬如酒水之類,貴得驚人。

    與垂枝樓相比,仙歸閣已算得上很便宜,所以即使垂枝樓依山傍水而建,坐在二樓,能看到一片好風景,依舊顧客稀少,門可羅雀。

    雖然盛流玉看不見,謝長明還是點了最好的位置,要了一壺甜酒和幾碟果子點心。這些吃食花費的靈石,已經是謝長明在靈植園勤奮工作一年也賺不來的了。

    幸好盛流玉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瞎子,看不見也聽不著,更察覺不出什么不對勁,否則謝長明從前說自己是個貧窮散修的謊話便要當場被戳穿。

    謝長明倒了一盞酒,準備遞給盛流玉,臨了又有些猶豫。

    方才是為了哄鳥,才說出了這番話。實際盛流玉才十五歲,是只幼崽,沒到喝酒的年紀。

    盛流玉沒喝過酒,此時嗅到陌生的甜味,明顯有些興奮,很想嘗一嘗。

    謝長明輕嘆一聲,到底沒有出爾反爾,把酒盞遞了過去,叮囑了一句:“你年紀太小,只許嘗嘗味道,不能多喝。”

    盛流玉捧著酒盞,小心地抿了一口,似乎是被酒味驚到了,連鼻子都微微皺起。

    謝長明撐著額頭,眼睛朝向窗外的風景,余光還是看他。

    盛流玉咽下酒,又將剩下的一飲而盡,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

    很好喝似的。

    謝長明本不打算喝,也嘗了一口,很甜,酒味很淡,不過如此。

    盛流玉的臉頰微紅,舉著酒杯:“還要。”

    謝長明笑著問他:“你上次不是說不喝酒?”

    盛流玉回憶了片刻,總算記起來了,依舊很理直氣壯:“那是我沒喝過的時候說的,當不了真。”

    謝長明在給與不給間猶豫,還是又倒了一盞。

    就這一次。

    謝長明想。

    結果三盞過后,盛流玉已經暈暈乎乎,滿臉緋紅,倒在桌子上。

    謝長明嘆了口氣,將剩下的甜酒一飲而盡,站起身,將盛流玉抱了起來。

    總不能真像對陳意白一樣拖回去。

    盛流玉渾身沾滿很甜的酒氣,是只醉鳥,臉頰很紅,被謝長明抱在懷里,小小的一團,本能地往溫暖的胸膛里鉆。

    他能聞到這個人身上的松子味,就像上次昏迷前嗅到的一樣,是令他安心的味道。

    謝長明使了個障眼法,抱著盛流玉下樓。

    小長明鳥喝了酒后不太安分,總是拱來拱去,嘴里嘟囔著什么。

    謝長明將他抱得高了些,側耳去聽。

    盛流玉軟著嗓音,舌頭有點大,含糊道:“討厭鬼……”

    醉了也不忘罵他。

    后面還有別的。

    謝長明猶豫了一瞬,繼續往下聽。

    第039章 小師妹

    時至黃昏,天色將晚。

    垂枝樓里只有柜臺處站了個人,正昏昏欲睡,低頭翻書。

    謝長明抱著盛流玉,一步一步往下走,停在最后一個臺階上。

    他低下頭,想聽小長明鳥在說些什么。

    醉鬼的話一般沒什么意思,都是胡言亂語,醉鳥的話卻還沒聽過。

    可惜,片刻的功夫,小長明鳥已經醉的不省人事,很安靜地躺在懷里,頭歪著,臉頰很紅,貼著謝長明的胸口。

    謝長明笑了笑,輕聲道:“是不會別的罵人的話了嗎?”

    懷里的小長明鳥自然是不會有回應的。

    謝長明沒有走向山下的傳送陣,太遠了,還要轉兩趟。

    于是,他走入竹林中,俯下.身,布置陣法。

    小長明鳥很輕,雙手橫抱可以,將他的下巴擱在肩膀上,單手托著腰也抱得動。

    回到青臨峰頂的時候,天色還未黑盡。

    謝長明穿過薔薇叢,推開疏風院的門,里面是滿院的梧桐。

    廳門是虛掩著的,謝長明用腳踢開,從容地進去,將盛流玉放到了床上。

    明明那么輕,抱起來沒什么實感,放下的時候懷里卻仿佛空了一塊。

    盛流玉從搖晃的懷抱被放到床上,卻反而不安穩起來,

    謝長明猜測,可能是不太舒服的緣故。

    他思忖片刻,彎下腰,摘下盛流玉頭上的玉冠,長發松松垮垮地散開,從床沿邊垂下,落了滿地。

    手臂還有一個過分寬大的鐲子。

    那個鐲子似乎很要緊,一被碰到,即使盛流玉還在醉酒,也立刻皺起眉,很警惕的模樣,胳膊往回縮。

    謝長明一怔,松開他的手。

    而盛流玉卻拽住了他的袖子,不讓他離開。

    他含糊道:“謝長明!”

    很大聲,倒是中氣十足。

    若是平時,必然不會這么講話。

    謝長明覺得有點好笑。

    然后,盛流玉繼續說起了醉話。

    他的嗓音像是被甜酒浸透了,很軟,念念叨叨的,需要很仔細地聽:“你不要急,也不要,不要難……”

    “會找到的。”

    謝長明聽了個大概,那一點淺笑消失了。

    盛流玉皺了皺鼻子,側著身,本能地要去握謝長明的手。

    謝長明沒有回握,他將袖子從小長明鳥細白的手指中慢慢抽出。

    盛流玉的手還懸在半空中,是虛握著的,像是祈求著什么。

    他在想什么?

    也許是因為幼崽的心思太好猜,謝長明似乎能知道一些,又不想知道更多。

    他直起身,垂著眼,長久地注視著床上的幼崽。

    他好像很需要陪伴,連對方原來是很討厭的人也不在意。

    很口是心非,不喜歡看熱鬧,卻會躲在樹上看一場沒意思的比試。

    又太過嬌氣,可沒有長仙樹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人幫他撐傘也可以。

    有人可以為他撐一次、兩次、或許有第三次,也不是永遠。

    昏黃的光從窗欞映入,小長明鳥的輪廓在暮色中已很模糊,像是很遙遠的存在,不似真的。

    有那么一瞬甚至讓謝長明產生虛幻的錯覺。

    謝小七化形會是什么模樣?

    謝長明忍不住伸手,碰到他溫熱的臉頰,又收了回來。

    他捏了個清潔的法術,扔在盛流玉身上。

    一旁的尾羽似乎能與本體產生感應,也微微搖晃起來。

    酒氣散盡,只有甜了。

    現在是一只醉了的、很甜的鳥。

    希望甜鳥會做一個甜夢。

    謝長明將垂落的長發挽起,又斂了斂被子,輕輕合上門,終于離開了。

    回去之前要先抹掉布置過陣法的痕跡,又耽誤了一會功夫。

    等謝長明真的推開朗月院的院門,天已黑盡了。

    陳意白、阮流霞和叢元三人本來坐在石亭里,一見他進來,立刻團團圍上。

    阮流霞先問:“比試贏了,你怎么跑得那么快!倒像是我們朗月院怕了他們,贏不起似的!”

    叢元默默無言,充當人形墻壁。

    陳意白道:“你何時有了交好的小師弟?比試一結束就狂奔而去,像是急著私奔!”

    謝長明:“……”

    看來,下午的時候,陳意白竟跟在他的身后,不過應該只看到了盛流玉的背影就走開了,離得再近,他應該會察覺。

    也是湊巧,他追過來的時候,鐘鶴映恰好離開,才看到了盛流玉。

    首先,他沒有小師弟,也沒有狂奔,更和私奔這種行為扯不上關系。

    至于為什么在陳意白的口中是小師弟……

    盛流玉的個頭不算矮,在十五歲的年紀里也是中等個頭,但在謝長明面前,就顯得不太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