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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渡 第17節

    盛流玉并不理睬他。

    許先生寫道:“你今日還不畫?”

    盛流玉是個小聾瞎,看不到字,聽不到講課,對什么云洲地勢圖一竅不通,卻不能放下面子,如實相告,仍是高傲地回許先生:“我生在東洲,并不用去偏遠的云洲。即使去,也是搭乘仙船,有無數人替我引路,何必要我親自畫地勢圖?連看都不必。”

    許先生笑著道:“倒有幾分道理。”

    謝長明看那小長明鳥抿了抿嘴唇,大約因為旗開得勝想笑,又忍住了。

    但許先生又寫道:“你往后去不去云洲,我不知道。但你今日再不畫圖,交不上作業,即便是年末的試卷考了滿分,也確鑿過不了我這門課了。到了明年,還要繼續學這門課。”

    盛流玉:“……”

    他皺眉想了片刻,終于提起筆,就在許先生以為他要屈服時,盛流玉寫道:“我聽聞院長很想知道何時能到渡劫期,等今年回家,我可開壇問問天神。”

    “許先生說,若是我因為一門無關緊要的地理課不能通過,留在這里,不能回家開壇,院長該如何?”

    謝長明笑了笑。

    看來這小長明鳥口齒也算得上伶俐,只是不能說話,偶爾才落了下風。

    許先生看了這一番話,目瞪口呆,留下一句狠話:“哼,那就再看年末!”

    盛流玉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唇角彎彎的,還要顧及形象偏過頭偷偷地笑。

    在謝長明看來,威脅先生不是個長遠之計。這小長明鳥十分在乎體面,也就是在許先生面前做過丟臉的事,體面拾不起來,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在別的先生那里,盛流玉必然不會這么說。

    年末的考試對盛流玉而言是個大難題。

    謝長明思忖良久,能不能自薦為盛流玉的補習先生,以此換取族譜。

    但他已經是在盛流玉那里有了名號的討厭鬼,此路怕是不太通。

    也不盡然。

    盛流玉是個小瞎子,平日里認識的人少,借個身份,他也打聽不到,不就可以重走這條路了嗎?

    謝長明覺得此計可行,正準備想出個完整的章程,卻忽然出了件意外。

    靈植園里的果子樹,突然被誰偷禿了一整棵。

    謝長明望著光禿禿的果樹,沒有說話。

    他活了三輩子,還沒有誰敢從他手上偷東西。

    現在有了第一個。

    第19章 鳥飛謝跳

    謝長明種的白廉與七竺都是不值錢的果子,周圍也沒有守衛,他在院子里轉了一圈,也沒發現什么線索。

    周師兄覺得很可惜:“你接手的時候恰逢果子成熟,即便不太值錢,掛到藏寶閣,那些養著靈獸的弟子也會買一些的,積少成多,也能小賺一筆。”

    謝長明平靜道:“不妨事,一棵果子樹罷了。”

    只是在他看管的地界被偷禿了一棵果子樹,不過如此。

    謝長明平靜地上完一天的課,晚上回到朗月院,立刻把陳意白抓到前廳問話。

    他已經想過了,若是書院的學生,為了解渴戲耍,了不起摘幾個果子解饞,將果子摘得一個不剩,怕是不大可能。首先,那么多果子,去處都是問題。白廉雖不值錢,但種得也不多,若是忽然送給別人,難免要被追究出處。偷來的東西,也不好掛到藏寶閣上去賣。

    可若是靈獸偷的,一切不合理之處都可以解釋。畢竟一般的靈獸再有靈,也不過是未開智的獸,像小禿毛那么聰明的極少。

    謝長明問:“近日靈獸園可曾丟了什么靈獸?”

    陳意白在靈獸園做活,自己養了幾個模樣可愛的花精,成日里在花叢里翩翩起舞,很受那些女弟子喜歡。他免費讓那些女弟子去看,并提供花錢投喂花精食物、讓花精在她們身上起舞的服務,才入學不到一個月,已是小賺一筆。

    陳意白道:“沒聽說丟了什么靈獸。不過靈獸園大得很,分在三座山峰上,養的靈獸種類繁多,又能跑能跳,稍有不慎就逃了出去,可能只是沒傳出來罷了。”

    謝長明抿了口茶。

    陳意白好奇:“謝兄怎么忽然關心起了靈獸,難不成也想養?我可以推薦幾種。”

    謝長明道:“不必,只是我養的果子樹不知被誰偷禿了一棵。”

    陳意白借著茶盞掩笑:“唔,是哪個大膽靈獸當了這個毛賊,竟敢偷謝兄的果子。待我明日去師兄那里好好一問。”

    然而到了第二日并未問出什么結果。

    靈獸園最近很安穩,記錄在冊的靈獸都老老實實地待在院子里,不容外人污蔑它們清白。

    靈獸園的師兄對陳意白道:“興許是哪個學生養的靈獸看管不得當,偷吃了果子。總之,不可能是我們靈獸園的錯,我們是不可能賠償你那位舍友的損失的。”

    麓林書院零零總總有上百座山峰,不僅有學生,還有很多先生、真人都豢養靈獸。要想從中找到偷吃果子的靈獸,如同大海撈針。

    謝長明不缺賣果子的那點錢,也不是很在意,想著既然找不到也就算了。

    不料過了幾天,另一棵白廉和一叢七竺也遭了殃,這次沒被摘禿,但樹上掛著的熟果都被一掃而空,剩下來的都是些青的。

    周師兄看了這番慘狀,很同情道:“怎么這小賊專盯著你一個人偷?”

    謝長明冷冷一笑:“可能這果子格外招賊。”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

    謝長明是一定要抓到這個膽大包天的小賊的。

    下課后,他先去了一趟藏寶閣,買了幾個刻錄著能記錄影像法陣的玉石。這些他可以自己刻,但手法與尋常人用的大不相同。而到時候去靈獸園,或是去靈獸主人那里對質,引起爭議就不太妥當了,不如就在書院的藏寶閣里買一些。

    去千徇峰的路上,謝長明撞到了一樁校園霸凌事件。

    幾個人攔住了一個個頭小小的孩子,團團圍住。

    謝長明聽見有人問:“你的神力從哪里來的?”

    “怎么,不能說嗎?”

    “若是不能說,不會真的有不能說的來歷吧!”

    “讓我摸摸你的骨頭,查查你到底是什么修為?”

    謝長明聽明白了,里面圍著的應當是周小羅,而這一群人正在欺凌弱小。

    且不論周小羅是否真的弱小,她也才十一歲,是個懵懵懂懂的小姑娘。

    謝長明走上前,準備趕走這些人。

    才上前幾步,一個人就被一巴掌拍飛,摔到十步開外,被樹攔下來,直直地栽了下來。

    聽那呼痛聲,大約是方才那個要“摸骨”的人。

    謝長明遠遠看去,只覺得那人摔得鼻青臉腫,起身的姿勢不大對,應當是斷了幾根肋骨。

    對于修仙之人而言,這些算不上大傷,但也夠受些教訓了。

    很明顯,周小羅不可能被霸凌,只會霸凌旁人。

    那些人散開些,七嘴八舌道:“你,你竟敢出手傷人!”

    謝長明走了過去,將周小羅從人群里拽出來。

    周小羅可憐巴巴地辯解著:“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他非要湊上來……”

    謝長明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忽然飛來半條冰綾,將周小羅身前的人卷起,扔出去好幾步。

    是阮流霞來了。

    她頤指氣使道:“哪來的廢物,在這里欺負小女孩?”

    被捆起來的那人結結巴巴道:“什么欺負,我們就是問問她的神力從哪里來。”

    阮流霞將手上的冰綾又繞緊幾圈:“不是都知道是小羅的父母求神拜佛拜來的?你們也去讓父母磕頭不就好了。”

    又擲地有聲道:“周小羅是我的人,你們也敢欺負?”

    其實并未有人欺負周小羅,反而是周小羅拍飛了一個。

    那些人打又打不過,吵也吵不贏,只能搬著被拍成殘廢的同伴,迅速離開了這里。

    周小羅很感動:“我愿意一直做阮小姐的小跟班。”

    阮流霞將冰綾收起,很不好意思:“我脾氣不好,說話也不好聽,其實不是把你當作小跟班。你這么小,我把你當成meimei看待。如果你是水靈根就好了,等出了書院,便可入我們玄冰門。”

    周小羅更感動了,又轉身過來朝謝長明道謝。

    他們之前只略講過兩句話,并不親近,此時周小羅小聲問,該如何稱呼謝長明。

    謝長明道:“我比你大幾歲,你叫我師兄就好。”

    一旁的阮流霞還在說:“小羅,不論是這些欺負你的人,還是思戒堂在查的魔物,有我罩著,你都不必害怕。”

    謝長明默默無言。

    他發現了,雖然朗月院里的人來自四洲,卻有個共同點,就是都很自信。譬如阮流霞,眼前的周小羅是個被不知名魔物附體的小怪物,修為高深,她卻自信可以保護對方。再比如叢元,到今天還沒退學,想必也很自信沒被別人發現自己的半魔身份。還有陳意白,認定書院很安全,治安很好,舍友是個光明磊落的人。

    就連周小羅,也認為阮流霞很值得依靠,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真實身份。

    謝長明不打擾她們姐妹敘情,說了聲告辭,繼續往千徇峰走去。

    他在白廉和七竺的旁邊布下了陣法和陷阱,待到天色將黑才離去。

    第二日,七竺又被偷了些,謝長明查看陣法,發現偷果子的是只不知名的鳥,敏銳地避開了陷阱,徑直落到了七竺果上。

    看來,是只聰明伶俐的小偷,普通的法子抓不住。

    謝長明不指望陷阱了,上完課后直接用了隱身法藏在果園,守株待兔等著那只小偷鳥過來。

    謝長明等了許久,到了夜深,周圍忽然傳來一陣窸窣的聲音。

    一只與昨日模樣不同的藍毛鳥在半空盤旋了一陣,似乎是探查著周圍是否有人。

    片刻后,終于撲棱著翅膀,慢慢地降落,輕落在枝頭。

    這果子這么有吸引力,能引這么多鳥來偷?每天還是不同的嗎?

    謝長明站起身,伸長手臂,一把捉住那只正在偷啄白廉的小鳥。

    直到被抓住翅膀尖,小偷鳥才意識到周圍有人。

    那鳥沒有束手就擒,翅膀驟然變大,力大無窮,奮力想從謝長明的掌心掙脫。

    可惜,謝長明不是普通的筑基期修士,這樣的法子是逃不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