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今天懺悔了嗎 第93節
聽到聲響,衛凌回過身,酒瓶還在他手里,他道:“今日打擾了。” “沒事,長公主后事都安排妥當了?” “嗯,舅舅他們早有準備,一切都很順利。” 屋子里沒有其他人,窗戶還開著,猛地灌進來一陣涼風,宋奾便走過去關上,再回來時手上多了件小毯子。 宋奾遞給他,“晚上涼,你蓋腿上。” 衛凌接下毯子,她朝他伸手,“酒瓶給我。” 她有時候晚間會睡不著,睡不著時喝兩口熱溫酒會暢意許多,這小酒瓶就是昨夜留下來的,宋奾暗惱,怎的青姨也不收走。 衛凌低聲淺笑,“沒想到阿奾還喜歡這個。” “你別誤會,我只是用它來助眠。” 宋奾這會兒想起了烏起隆所說的他滴酒不沾的事情,而衛凌想的卻是與她和離時喝的那許多酒。 倆人幾乎異口同聲:“阿奾......” “我有些......” 衛凌便道:“你說。” 宋奾卻不想說了,她其實大概能猜到一些。 宋奾這會兒坐到了桌子旁,她用指腹碰了碰茶壺的溫度,隨后洗杯,倒茶。 她微微側著臉,動作輕慢,神色柔和。 衛凌一瞬不瞬看著,心里感慨,阿奾到底心底良善,若不是外祖母過世,他哪能進得了她的家門,又哪能見到這副溫情的場景? 他本不該過多打攪,可那時心里卻起了些貪念。 “阿奾。”他喚了一聲。 宋奾停下動作,回眸,“嗯?” 衛凌心臟仿佛停止了跳動,那一眼,直接刻進了心里。 過了好一會他才緩緩道:“當年是個誤會,我沒對奕嫻做什么。” “我知道。”他早解釋過,而且那么明顯的事情,誰會看不出來。 “我那時知曉了荷娘的存在,腦子有些不清醒,但總歸是我的錯,沒能控制好自己。” 個中緣由自是不能與她細說,若是當時沒有那么多事,他未必會簽下那張和離書,會放她走。 酒,不能再碰。 她沉默了會,衛凌雖沒明說,但也印證了她心中所想。 宋奾不想再細談下去,遂問道:“荷娘是你親生母親嗎?” 衛凌猶豫片刻,終是說出了口,“不錯,荷娘是外祖母身邊自小跟著的小丫鬟,十分得寵,她常常跟著外祖母進宮面圣,直到一日,皇帝認錯了人,臨幸了這個小丫鬟。” 衛凌才說了一句宋奾就驚得捂住嘴巴,連忙往外看去,好似還覺得不夠,起身走到門口左右望望,隨后將門關上。 衛凌看著她一連串動作不由笑開,繼續道:“我此前曾與你提過一回,她為了保全我,提前生產,外祖母將我抱給了生下死胎的端容郡主。荷娘隨后離京,再也沒有回來過。” 宋奾那時只知他不是端容郡主的兒子,如今怎么,他居然不姓衛,而是......皇子? 她想起僅有一面之緣的皇帝,那時就覺得倆人眉眼見有些相似,原來竟是這樣。 而衛將軍常常念叨衛凌不配為衛家子孫,倆人無論性格樣貌都沒有一點相像,他是不是也早知了這件事? “你早就知道了?將軍也知道?” “沒有,父親不知。”衛凌搖頭,“我亦是到了揚州才查出來。” 宋奾又驚了,在揚州時他跟個沒事人似的,現在更是,穩穩當當坐著首輔之位。 這么大一件事,他為何能如此泰然?順口就說出來? 她一時腦子混亂的很,想不明白。 “你告訴我這些,不怕我說出去嗎?” “阿奾,這個世上,我只信你。” 他言語真摯,宋奾知道他看著自己,可她不敢與他對視。 宋奾忽略了這句話,問:“你打算怎么做?” 她雖不涉及政事,可身處盛京,總能聽到些傳聞。 太子親政,很得圣上歡心,而太子一黨明晃晃的與衛凌是敵對關系,只是這一兩年來盛京十分安寧,甚至比之前要繁榮許多,老百姓們當然不會過多關注那些不相干的事。 但現在......衛凌想要那個位置,并無不可。 宋奾不免想得遠了,要是兩方斗起來,太子最終順利登基,那與衛凌緊緊捆在一起的南洋商貿又該如何自處? 她不禁冷汗涔涔。 衛凌彷佛看出了她的擔憂,安撫道:“他們若是不觸及我的底線,自然是相安無事。” 他知曉真相那一刻沒覺得多少驚訝,反倒是理解了外祖母為何那樣堅持瞞著他,至于什么父子關系、兄弟手足他更是不稀罕,缺失了二十六年的東西,一朝一夕間如何補得回來。 在外人看來宣帝待他很好,他給了自己機會,甚至讓自己坐上現在這個位置,可實質上呢,一個皇帝又能有多少真情實意?他說到底不過是個趁手的工具。 宋奾定下半顆心,望向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了。 他身上背負著的那些都是她不能想象的。 “阿奾,一切都不會變,商會那邊的事你放心去做。烏起隆等人不日就要啟程回南洋,屆時商會全權交給邦卓,你們若是遇到困難,可以隨時來尋我。” 他補充一句,“這些事事關兩朝友好,不為私利。” 宋奾還懵著先前說的事,他又一下扯遠,她只能怔怔應了個“好。” 衛凌轉了轉輪子,靠近她一些,“今日多謝,你早些休息。” “嗯。” 第79章 盛京下第一場雪的時候…… 盛京下第一場雪的時候, 宋奾的第四家鋪子開了。 這一次的鋪子規模比正陽大街那家還要大一圈,可里面賣的不只是繡品毛氈,用尤四娘的話來說, 她是開了個南洋市集啊。 宋奾站在鋪子里,看著接踵而來的客人, 心想確實沒錯,她是開了個南洋市集。 在商會里待了兩月,她與南洋商人早已相熟,也明白他們分別做的是什么生意。 她漸漸有了些想法, 盛京百姓此前鮮少接觸南洋商品, 一是當初兩國商貿不像如今這般如火如荼, 二也是因南洋商人各安生業,沒有關聯。 可生意本就是一脈相連的事, 既如此為何不能聚集到一塊賣? 她將這想法在商會里提了出來, 連同邦卓在內的商人們都有些猶豫, 把全部商品都放在一家店賣?從未有人做過這事。 宋奾知道大家在擔憂, 一條沒有人走過的路,誰也不知道前面是深坑還是康莊大道。 她認真想了許多日,將方方面面都考慮齊全。 宋奾承諾各商戶,她獨自開一間鋪子,大家可以將各自售賣商品放在她的鋪子里, 誰的東西賣出去了銀子就是誰的,她只收取一些雜事費。 這樣一來南洋各商戶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開這樣的鋪子可比要開自己的繡坊容易多了,她只需提供個場地即可, 省心又省力。 可惜事情總不會一帆風順,新鋪子開張第三日就來了事。 店里一個小二離奇死在了鋪子后院,小二家人在鋪子里大鬧特鬧, 無人敢再光顧。 宋奾當時不在,是在前往順天府的路上才了解的事件經過。 曹娘子說:“今日一早好好的開工,大家都沒有異常,該干嘛干嘛,晌午時鋪子里人漸漸多了起來,小李抽了空過來跟我說好長一會沒見小吳了,我便讓人去尋,在后院花叢里發現的人。” “發現人時已經沒了氣息,身上也沒有什么傷口。我當時整個人懵了,沒想到有客人這時候突然進了后院,再也瞞不住,后來不久小吳家人就尋過來,鬧騰好一陣,我便讓人報了官。” “這個小吳是什么情況?” “小吳是新找的,我親自見過,平時還挺憨厚老實,鋪子沒開前干活也很麻利。” 宋奾又問:“小吳家人何時來的?” “出事后不到一刻鐘。” “這么快?” “是啊,我也納悶著呢。” 平時后院都是堆放雜物的地方,客人輕易不會進去,怎么這回就有客人突然進去?而且這家人來得這么迅速,其中定有問題。 做生意這么久還是第 一回遇到這種事,宋奾冷靜一會,對曹娘子說:“曹姨你隨我去官府。”又對馬車外的龍邦說:“龍邦,你回去將鋪子關了,另外三家鋪子若是有去鬧的也直接關門,讓小二們不要多說話,也不要慌,等我回來。” 倆人同時應好。 另一邊衛凌同樣收到了消息,白澤問他如何處理。 衛凌思慮幾瞬,“去查,查清事由后先不要輕舉妄動。” “是。” 衛凌行至窗前,那厚厚的積雪已將原本地面覆蓋,只余一片白。 -- 宋奾還未進衙門就聽見了一個婦人哭天喊地的聲音,等那婦人瞧見了她,立馬指責,“你這無良商家,我好好一個兒子就這么在你們鋪子里沒了,你賠我兒子!”“我兒自進了你們鋪子就沒能好好歇過一刻,你們是要錢不要人命啊!”“你個賤婦,惡毒心腸!” 她喊著喊著就要過來攀扯宋奾,曹娘子擋在了她身前,那婦人也被官差摁了下去。 宋奾原本還存著幾絲憐憫,現下是蕩然無存。 “大人,小女宋氏繡坊老板。” 頭上是順天府主簿,他向下看了兩眼,“小吳與你是何關系,在繡坊所做何事,如實招來。” 曹娘子便替她將前前后后的事如數稟告。 那婦人哭喊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