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立即解釋：“我今日是一個人過來的，阿奾不必?fù)?dān)心外人知曉。”

    宋奾更加疑惑，不明白她說這一句是什么意思，姜氏是不是一個人過來，外人知不知道對她來說已經(jīng)不重要，她現(xiàn)在也不常帶面紗，那些沒有實(shí)據(jù)的傳聞根本傷害不了她了。

    她只是怕麻煩，怕麻煩找上門，怕牽連到娘親。

    尤四娘將人拉過來，按著她坐下，“你大嫂就是來看看，你別多想。”

    宋奾微微仰頭，用眼神去問詢，尤四娘沖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

    姜氏道：“阿奾，你大哥那日確實(shí)不在家，沒能去找你實(shí)在抱歉，好在你平安無事。”

    “大嫂，這事不怪大哥，無需再提了。”

    “哎，好，不提不提。”姜氏忙道：“父親讓我?guī)Я诵┭a(bǔ)品過來，你記著盯著夫人用，還有些首飾，是給你的，你莫要嫌棄。”

    “父親？”宋奾更驚了，兩年不聞不問，現(xiàn)在會關(guān)心了？既然關(guān)心，那又為何不親自前來？

    “是，都是父親讓拿過來的，他說這兩年愧對你們母女，也沒臉見你們，怕你不開心便讓我先來一趟。”姜氏看著她，誠懇道：“阿奾，你若是同意，那父親與母親會過來看看。”

    “其實(shí)我能看出來，父親時常會念叨起你，也十分想念夫人，只是我們都沒有你們的消息，也不知你們還在盛京，說到底還是我們的錯，現(xiàn)在既已知曉，父親和母親都希望你與夫人能重新回肅清侯府去。”

    宋奾心里冷笑，當(dāng)初讓她們走的是他們夫婦，現(xiàn)在想讓她們回去的還是他們，這算什么，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嗎？

    還派了姜氏來做說客，他們真是好大的臉啊。

    宋奾沉了臉不說話，姜氏一慌，怕自己說錯了話，急忙補(bǔ)充：“阿奾，大嫂嘴笨，可大嫂知道父親與你大哥都很記掛你，當(dāng)初他們都沒料到你說走就走，后來想再尋你已是為時已晚。”

    姜氏說完，小心去看宋奾臉色，不敢再多說什么。

    沉默一會，宋奾平淡問，“前幾日，大嫂可在場，見沒見到我娘親？”

    這......姜氏看向一直坐在一旁的尤四娘，尤四娘開口：“你大嫂不在。”

    宋奾懂了，娘親為大嫂說話，可她沒為宋懇與譚慧之說話。

    “大嫂，你回去告訴父親，若是他真心覺得虧待了我們，那便讓他親自來跟我娘親道歉，禮我們收下了，不讓你白跑一趟，至于回去，”宋奾看了一眼尤四娘，說：“我們不會回去，大嫂不必再勸。”

    “阿奾......”姜氏語氣懇求。

    “大嫂，你在肅清侯府里這么多年，很多事你應(yīng)該能看懂，我雖不知父親為何會突然轉(zhuǎn)變，可我們怕是不能如你們愿。”

    姜氏低嘆一聲，“阿奾，現(xiàn)在看到你們過得好我其實(shí)很開心，父親想必也是開心的。”

    “不早了，大嫂可要留下來用飯？”

    姜氏聽出她意已決，沒再多勸，告別離開。

    人走后，母女倆對視，眼神中都有許多話，宋奾先開了口，“娘，你若......”

    “娘親不回，和阿奾在一起就夠了。”尤四娘連忙打斷。

    “好，不回。”

    雖然對肅清侯府的示好感到十分不解，但她仍感激姜氏能來這一趟，娘親跟著她隱姓埋名的委屈能化解一點(diǎn)是一點(diǎn)。

    --

    這天天氣陰沉得厲害，一朵一朵厚厚的云懸著，就是沒落雨。

    長公主府那邊來傳，說是長公主病重在床，衛(wèi)凌向宣帝告了一日假，過去探望。

    衛(wèi)凌到的時候端容郡主與衛(wèi)海奉已回將軍府，沒碰上照面，他直接到了長公主屋里。

    長公主躺在床上，瞧見衛(wèi)凌走進(jìn)來，人瞬間精神幾分，嘴上怨道：“這幫人就是成心不想讓我好好休息，一個接一個的來。”

    “外祖母。”衛(wèi)凌靠近，問侯一聲。

    “近來可好？怎么我瞧著瘦了些。”長公主上下打量著。

    “一切都好，祖母不用掛心。”

    長公主拍了拍床邊的凳子，“過來坐。”

    衛(wèi)凌坐下，從旁端了茶水遞過去，長公主便調(diào)笑道：“還會伺候人了？”

    衛(wèi)凌沒接話，等她抿過幾口，把茶杯接過來放好，這才道：“外祖母，我從揚(yáng)州請了人過來給您瞧病，過段時間就能到了。”

    “用不著。”長公主連連擺手，“我這都是老毛病了，治不好的。”

    “您別說這些，會治好的。”

    衛(wèi)凌聲音冷靜，話語里有股不容質(zhì)疑之氣，只是臉上始終淡淡的，沒什么情緒。

    外人也許看不出來，許還會道那是他一貫的表現(xiàn)，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長公主不會不知道，這孩子，心里藏著事。

    他近來倒是不來問自己的身世了，長公主揣摩著問了一句，“你如今官做得大，皇帝那邊可有為難你？”

    “沒有，圣上待孫兒很好。”

    他說句話時臉上神態(tài)沒什么波動，長公主漸漸放下心，又去想，既然不是為著這件事，還有什么能讓他這副模樣？

    猜測幾下，長公主道：“還惦記著宋家那姑娘？就那么喜歡？”

    蕭珩壹也問過這個問題，喜歡，他后知后覺，是啊，怎么不喜歡。

    與宋璇是在錦書房相識的，那會她就常常念叨自己這么一個meimei，說她如何可愛如何聰明，他沒見過真人，卻對她十分熟悉。

    后來宋璇將人帶了出來，他見過幾回，已然明白宋璇所言不虛。

    之后發(fā)生了許多事，他心里對情愛一事不甚在乎，與宋璇的婚事就算不是因她病重他也是要退的，誰也沒想到宋璇會過世，沒想到與他成親之人會換成宋奾，兩家長輩執(zhí)意要結(jié)親，他拒不了，也不再拒。

    現(xiàn)在想想，大概從那時起，他心底對她，從來不是排斥，可惜他意識得太晚。

    他那些年學(xué)會了很多事，其中就包括把自己的情感壓下去，不能讓它左右自己，只要宋奾好好的，那一輩子這么下去他也愿意。

    這么多年，她做的一點(diǎn)一滴他明明看在眼里，只是都未曾回應(yīng)，以至于很多次宋奾在他懷里的時候他都放下了那雙想要回?fù)淼碾p手。

    大概是她的離開喚醒了他的內(nèi)心深處，他起初氣憤，以為是氣自己受了她的影響，可又何嘗不是內(nèi)心里知曉了她的不愛與離開而不滿。

    衛(wèi)凌心里苦笑，太遲了。

    衛(wèi)凌長久未出聲，長公主心想，多半是了，當(dāng)初說離就離，最后念念不忘的竟是他自己。

    “我啊，半截身子骨埋進(jìn)土里了，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們年輕人。”長公主看著他，“既然還記掛，何不好好認(rèn)個錯，將人追回來？”

    “阿奾這孩子是挺好的，當(dāng)初我就不同意你們和離，也不知你是怎么鬼迷了心竅，現(xiàn)在看到人家的好了？”

    衛(wèi)凌一直知道她的好，只是他太理所應(yīng)當(dāng)，將那份“好”置于一旁不顧。

    “榆木腦袋。”長公主伸手在空中點(diǎn)了點(diǎn)他的頭，“知道自己錯哪沒？”

    衛(wèi)凌垂眸，這些日子他已經(jīng)想明白，歸根究底，是他對不住她，是他三年冷待讓她心灰意冷，一年兩年三年下來，太多太多了，衛(wèi)凌數(shù)不清自己的罪過。

    長公主嘆聲氣，“端容說，你給人家喝避子湯？你怎么這么糊涂啊，那避子湯是人喝的東西嗎？”

    衛(wèi)凌沒敢應(yīng)話。

    現(xiàn)在說什么都是蒼白，他若是早些知道她身子不好，若是早些知道那東西如此毀人身體，那他說什么都不會讓她喝。

    他漸漸懂得，宋奾如此毅然決然地離開，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一切為時已晚，宋奾一輩子不肯原諒他也是他罪有應(yīng)得。

    “你如今能想明白是最好，過去的都抹不掉了，你可有想好將來怎么做？”長公主問。

    將來怎么做......他原本以為自己能護(hù)她安寧，可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他的出現(xiàn)對她來說只是徒增困擾，甚至?xí)o她帶來生命危險。

    他以前鮮少站在她那邊去想問題，現(xiàn)在將自己換成她，終于能體會到曾經(jīng)的自己是多么讓人心寒。

    他走了一段彎路，讓她越走越遠(yuǎn)，他不敢有所動作了，靠近一步都怕讓她不開心。

    將來，他甚至不敢去想了。

    “祖母，她如今不愿再見我。”

    “唉，她不愿見你也是正常。”長公主嘆息，“一個女人，一生所求不過丈夫疼愛，子女繞膝，可你，一樣都沒給她，她能做出和離那樣的決定，我這老人家還挺佩服。”

    “域川，你錯了，想要挽回不是那么容易。”

    衛(wèi)凌低了聲音，“我知道。”

    “真心，是這個世界上最難能可貴的東西，你以前沒有，所以不會去為她考慮，現(xiàn)在，你便先看清楚自己的心罷。”

    長公主似有些乏了，衛(wèi)凌沒多待，離開。

    --

    秦奕嫻與白亦是在花園找到人的，衛(wèi)凌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像柱子般，屹立不動。

    她走近去，喊了聲：“表哥？”

    衛(wèi)凌回過頭來，“何事？”

    “祖母讓我來尋你，問你晚間要不要留下來用飯。”似曾相識的場景，可誰都知道當(dāng)年那樣的誤會不會再發(fā)生。

    “不了，還需回去。”

    “好。”秦奕嫻看著他，終究有些不忍，“表哥，你若是還喜歡表......奾奾jiejie，那你就努努力，讓她回頭看你一眼。”

    說完衛(wèi)凌臉色沒什么變化，秦奕嫻都要轉(zhuǎn)身了，才聽到他問：“怎么努力？”

    衛(wèi)凌以前從未想過自己會愛上一個誰，后來想明白了，但是稀里糊涂做了許多事，適得其反。

    他如今倒是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但是卻不敢再輕易行動。

    “嗯......我只知道，要是你心里真心有她，那總有一天，奾奾jiejie是能看到的。”秦奕嫻突然想到什么，“表哥，你可知道奾奾jiejie的生辰就在下月？”

    衛(wèi)凌點(diǎn)了點(diǎn)頭，“知道。”

    “那你準(zhǔn)備送她什么東西？”

    衛(wèi)凌靜了下來，他其實(shí)已備好了禮，現(xiàn)在看來，那份禮輕了些。

    秦奕嫻見他未答話，繼續(xù)道：“其實(shí)奾奾jiejie現(xiàn)在不缺什么東西，你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而生辰禮不過是許多事中的一小件，表哥你若是真想要讓奾奾jiejie回頭，那將來要做的可不止這一件。”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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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wèi)凌離開時天色已經(jīng)暗沉下來，淅淅瀝瀝的開始飄起小雨。

    從長公主府到芳華巷，無需經(jīng)過正陽大街，可他還是繞了道。

    快要靠近繡坊時雨勢大了起來，猛烈敲打著他頂上的油紙傘。

    一簾雨幕后，宋奾在門口站著，望外張望，似乎在等什么。